《陶庵梦忆》

        – 张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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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噱社》原文

仲叔善诙谐,在京师与漏仲容、沈虎臣五、韩求仲辈结“噱社”,唼喋数言,必绝缨喷饭。

漏仲容为帖括名士,常曰: “吾辈老年读书做文字,与少年不同。少年读书,如快刀切物,眼光逼注,皆在行墨空处,一过辄了。老年如以指头掐字,掐得一个,只是一个,掐得不着时,只是白地。少年做文字,白眼看天,一篇现成文字挂在天上,顷刻下来,刷入纸上,一刷便完。老年如恶心呕吐,以手扼入齿哕出之,出亦无多,总是渣秽。”此是格言,非止谐语。

一日,韩求仲与仲叔同宴一客,欲连名速之唧,仲叔曰: “我长求仲,则我名应在求仲前,但缀绳头于如拳之上,则是细注在前,白文在后,那有此理!”人皆失笑。沈虎臣出语尤尖巧。仲叔候座师收一帽套,此日严寒,沈虎臣嘲之曰: “座主已收帽套去,此地空余帽套头,帽套一去不复返,此头千载冷悠悠。”其滑稽多类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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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噱社》译文

我的叔父喜欢讲笑话,在京城时,他和漏仲容、沈虎臣、韩求仲等人组了 “噱社” 。几人凑在一起,随便说几句,总能让人笑得喷饭。

漏仲容是个擅长写作的名士,他常说:“我们这些老年人读书写文章,和年轻人不一样了。年轻人读书,就像用快刀切东西,目光锐利又专注,能看透文字的深意,看一遍就能明白。老年人读书,却像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掐着读,掐住一个字,才算懂一个,要是没掐准就看不懂了。

《陶庵梦忆》之噱社,古人的“说说笑笑群”

年轻人写文章,抬头看一眼天空,一篇现成的文章就像挂在天上,片刻之间就“唰” 地一下写出来了。老年人写文章,倒像犯了恶心要呕吐,得用手按住喉咙抠着才能吐出来,可即便吐出来,也没多少东西,全是些粗糙无用的残渣。”这番话哪里只是玩笑话,简直是至理格言啊。

有一天,韩求仲想和叔父一起邀请同一个客人赴宴,叔父说:“我年纪比求仲大,按道理我的名字应该放在求仲前面。但是把我这“小字号”的名头,放在他那’拳头大’的名头前面,就好像注释性的小字在前面,正文的大字在后面,哪有这样的道理!” 在场的人听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沈虎臣说话尤其尖锐巧妙。有一次,叔父等着老师把之前借的帽套还回来,那天天气特别冷,沈虎臣就调侃叔父说:“座主老师把帽套收走了,这儿只留下一个没帽套的脑袋,帽套一去不回来,这颗脑袋要冷飕飕的晃了。 他的滑稽玩笑大多像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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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群和朋友圈

张岱叔父的这个“噱社”真是有趣呀!现代人有各种“微信群”和“朋友圈”,互通有无,恍忽间觉得科技改变了生活,满满“当代人”的幸福感。其实古人的生活也有各种“群”和他们的“朋友圈”,而且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好玩。只不过他们的 “朋友圈” 没有九宫格照片,却有更风雅的打开方式。

文人的 “朋友圈” 是题在墙上的。喝完酒灵感爆棚,找面白墙挥毫泼墨,写句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路过的才子看到了,说不定会提笔在下面 “评论” 两句,你唱我和,比现在的点赞有趣多了。

唐朝白居易晚年在洛阳养老,虽然七十多岁了,但朋友圈还是玩得风生水起的,与志趣相投的九个老人组成吃喝玩乐的“九老会”。我们聚会时拍照,人家古人用画的,有一次集会就请画师画下了“香山九老图”。

宋朝文彦博羡慕白居易的朋友圈,在洛阳也组建了一个12人的“耆英会”,耆是指六十岁以上的人,意思这是个老干部精英局,这个局里唯独司马光年龄不到七十岁。作为最年轻的司马光还秉笔写了“八项规定”的《会约》,相当于群规,甚是有趣。

现代人的手机里没几个群,那大概比出门忘带钥匙还让人慌。除了家庭群、工作群以外,必有几个畅所欲言的“说说笑笑”群,我有一个成立18年的“七仙女群”和成立17年的“蜜蜜行动群”,群里整日装着工作、生活和细碎的小快乐,主打一个“信息无遮拦”,上到宇宙爆炸,下到家里的猫掉毛,从人生哲学到外卖踩雷,从职场吐槽到“驭夫小技巧”分享,没有聊不到,只有没想到的,借地抖落下。

十周年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