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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守拙站在太皇河堤上，望着自家连片的麦田。初夏的风掠过河面，拂过麦穗，最后轻抚着他的脸颊。这是他正式接手掌家权的第三年，陈家已然不是从前那个需要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小地主了。
“守拙，丘家的商队午后便到，仓库都备齐了吗？”父亲陈德全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老爷子虽已交权，却仍改不了日日巡视的习惯。
“爹，都安排妥当了。新来的管家陈顺心细，昨儿就清点完毕了！”陈守拙转身应道。
陈德全点点头，目光却仍透着担忧：“咱家如今排场大了，十个长工，五个女仆，两个丫鬟……我这心里总不踏实。记得你太爷爷那辈，全家就一长工忙时帮忙！”
“爹，如今咱家四百亩地，二十户佃农，光是和丘家的往来就需专人打理。不请人，难不成还事事亲力亲为？”陈守拙耐心解释道，“月娥如今常与丘家少夫人往来，咱家气象若太寒酸，反倒让人看轻了！”
提到儿媳秦月娥与丘家少夫人祝小芝的交情，陈德全不再多言。正是这层关系，让陈家成了丘家的固定粮仓货仓，收入翻了几番。想到这，老爷子摆摆手，自顾沿着河堤巡视去了。
陈守拙望着父亲微驼的背影，理解老人的不舍。从前陈家只有三五个长工，忙时雇短工，院内杂活都是临时找佃户女眷帮忙。如今光长工就十个，各司其职：五个管田地，两个对接丘家商队，一个采买，一个管仓，还有一个管家陈顺帮他处理往来事务。
院内也雇了五个女仆：两个厨娘，两个洒扫，一个专司缝补零活。就连月娥和自己房里，也各有一个丫鬟。陈家气象确非往日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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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宅院，管家陈顺已候在门前。这个四十出头的汉子原是佃户家的，识得几个字，为人机灵可靠。
“老爷，丘家商队派人先来传话，说未时准到。我已让仓房老张再做一遍清点！”陈顺跟在一旁汇报。
“厨房准备得如何？丘家管事的这次要留饭！”陈守拙问。
“刘婶和赵嫂已在备菜，按您吩咐，四荤四素一汤，外加两道点心！”陈顺应道，“只是刘婶说收麦时吃饭人多，怕那会灶台不够用，问是否可借用西院那小灶！”
“准了！对了，夫人呢？”
“夫人一早就被丘家少夫人请去品茶了，带着小翠去的！”
陈守拙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这次与丘家的交易。自从月娥与丘家少夫人祝小芝交好，陈家的粮食手工产品不愁销路，价格也公道。
午时刚过，秦月娥乘着小轿回来了，丫鬟小翠跟在轿旁。不过三年光景，月娥已从那个亲自下厨的农家媳妇，变成了颇有派头的陈家夫人。发髻梳得整齐，身着淡青绸衫，虽不奢华，却自有一番气度。
“少夫人送了帖，三日后她家设宴，请咱们过去！”月娥下车便道，面泛红光，“特意嘱咐要你同去，少夫人想商议扩大收粮的事！”
陈守拙扶过妻子：“这可是好事。听说丘家又与外地商号签了约，正需稳定粮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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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正说着，厨房刘婶匆匆跑来：“老爷、夫人，实在对不住！赵嫂家里孩儿突发高烧，她只得回去照看。午后丘家管事的来用饭，我一人实在忙不过来！”
月娥蹙眉：“这可如何是好？此时去哪寻人帮忙？”管家陈顺恰经过，听得此事，上前道：“老爷夫人若不嫌弃，我浑家做过厨活，可叫她来应急！”
陈守拙看向月娥，见她点头，便道：“就这么办。告诉你浑家，今日工钱按短工最高算！”
陈顺应声而去。月娥轻叹：“家里人手虽多，遇突发状况，还是捉襟见肘。”
“好在陈顺一家就住在偏院，方便照应！”陈守拙安慰道。
未时整，丘家商队准时抵达。二十辆大车停在陈宅前，管事的正是少夫人娘家远亲祝长兴。陈守拙亲自迎出门外，二人寒暄几句，便直奔仓库验货。
祝长兴验得仔细，随手抓了把麦粒放在口中咀嚼，又检查了仓储是否防潮防虫。一番查看后，他满意地点头：“陈老爷办事越发周到了。这批麦子成色好，储存也得当！”
“祝管事过奖了，都是下面人用心！”陈守拙谦道，心里却颇为自豪。自从专设了仓管，粮食储存明显改善，损耗少了许多。
清算完毕，祝长兴递上银钱：“这是这批货的款子，您点一点。另外这是下一批定金，丘掌柜说要增订六百石新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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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守拙接过钱袋，手感沉甸甸的，心中欢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多谢关照。请祝管事回话，陈家必如期交付！”
公事毕，陈守拙引祝长兴到客厅用茶。不多时，厨房便传来消息，酒菜已备妥。
宴席设在小厅，四荤四素一汤摆满八仙桌。祝长兴见菜肴丰盛，笑道：“陈老爷太客气了。往常来，不过简单用个便饭！”
“应该的！祝管事远道而来，辛苦一趟，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去！”陈守拙举杯敬酒。
酒过三巡，祝长兴话多起来：“不瞒陈老爷，丘家生意越做越大，往后从您这儿进货只会多不会少。听说您府上如今也有了专人管事，这是明智之举。做生意最怕主家事事亲为，反倒顾此失彼！”
“祝管事说的是。从前家中事事亲力亲为，看似省了工钱，实则误了大处！”陈守拙感慨道。
“正是此理！丘掌柜常说要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您瞧我们商队，赶车的专管赶车，点货的专管点货，各司其职，效率才高！”祝长兴越说越起劲，“听说您府上丫鬟仆役也都分工明确，这是大户气象啊！”
陈守拙笑着谦虚几句，心下却认同这话。自从家里添了人手，月娥不必再为杂事所累，能专心与丘家少夫人往来。自己也不必整天守在田里，有余力规划更大发展。就连老爷子，虽然嘴上念叨浪费，实则体力活少了，身子反倒硬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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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祝长兴，已是申时。陈守拙微醺，信步走到后院。只见厨房里刘婶和陈顺的浑家正在收拾，两个洒扫女仆擦拭着桌椅，一切井井有条。
回到房中，月娥正让小翠帮着更衣，见丈夫回来，便让丫鬟先去备醒酒汤。
“今日辛苦你了！”陈守拙道，“祝管事很满意，丘家还要加订六百石新粮！”
月娥眼睛一亮：“这可是大喜事！难怪祝夫人今日暗示，说丘少爷对我家越发看重了！”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今日赵嫂突然告假，倒提醒我一事。家里女仆虽各有分工，却少个统筹的。今日若非陈顺浑家应急，险些误了事！”
陈守拙点头：“你有何想法？”“我想从现有女仆中提个管事的，平日负责调度分工，若有突发情况，也好有人应急！”月娥道。
“有理。你看谁合适？”
“刘婶年纪最长，厨艺也好，女仆们都敬她几分。只是她识字不多，怕记不住账目。”月娥沉吟道，“小翠倒机灵，识得几个字，可惜年纪太轻，恐难服众！”
陈守拙想了想：“就让刘婶做管事，再让小翠协助她记账传话。年轻人跟着长辈学，长辈也有年轻人帮手，两全其美！”
月娥笑道：“这主意好！我明日就安排。”
三日后，陈守拙夫妇应邀赴丘家宴请。丘宅气派非常，五进大院，仆从如云。祝小芝亲自迎出门来，拉着月娥的手热络说话。丘少爷则引陈守拙参观宅院，介绍家中各项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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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陈守拙留心观察丘家仆役分工。果然井然有序，忙而不乱。每个仆人都有明确职责，相互配合默契。尤其是那个女管家，调度有方，将各项事务安排得妥妥当当。
转眼麦收时节将至，陈家一片忙碌景象。田里二十户佃户忙着收割，五个长工负责监督协调。两个对接丘家的长工忙着安排运输事宜，仓管老张清理仓库，准备储粮。采买老李购置所需物资，管家陈顺则统筹全局，向陈守拙汇报进展。
院内也同样忙碌。刘婶做了女管事后，果然调度有方。两个厨娘准备每日膳食，尤其要备足收割时期的工人餐食。两个洒扫的保持院内外整洁，小翠作为助手，帮着记录日用开支，传达月娥的吩咐。
这日，陈守拙正在书房与陈顺核算收成，老爷子陈德全拄着拐杖进来，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听着。
陈顺汇报完毕离去后，老爷子才开口：“这个陈顺，倒是个人才！”“爹说得是。自他来了，我省心不少！”陈守拙道。
老爷子沉默片刻，又道：“听说女仆那边，刘婶做了主事？”“是月娥的主意。有了主事，院内事务井然多了。”
陈德全点点头，半晌叹道：“看来是我老顽固了。从前总觉得多雇人就是浪费，如今看来，该花的钱还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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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守拙难得听到父亲说这话，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老爷子继续道：“今年麦子长势好，收成预计比往年多三成。若不是你们有余力专心经营，与丘家打好关系，再多收成也卖不出好价钱！”他站起身，拍拍儿子的肩：“这个家，你们当得好。”
父亲罕有的夸赞让陈守拙心头一热。看着父亲离去的身影，他忽然明白，老爷子的节俭不是吝啬，而是经历过贫苦岁月后的谨慎。如今肯承认雇人的好处，是真的看到了实效。
南风阵阵，太皇河波光粼粼。陈家宅院里，炊烟袅袅升起，那是厨房已经在准备晚餐。十个长工陆续从田间回来，五个女仆忙着布置餐桌，两个丫鬟在厅堂点亮灯笼。
陈守拙站在院中，看着这派繁忙而和谐的景象，心中满是踏实。他明白，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陈家正在走向更加繁荣的未来，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看似简单的决定：多雇几个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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