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问艺术

绘画:黄居寀

庄子说,木匠夜里梦见一棵栎树,栎树对他说:“我无所可用,故得全生。”白天木匠砍树,凡挺直、光滑、可做栋梁的,都被斧头带走;只有扭曲、多节、布满虫眼的,被留在原地,长成一片浓荫。

艺术便是那棵被嫌弃的栎树,因不合绳墨,反而活成风景。它不被雕刻,却雕刻时间;它不被使用,却使用目光。你站在树下,暑气被裂缝筛成碎金,落在脸上,像一封迟到的家书,告诉你:慢一点,再慢一点,有用之外还有辽阔。

去博物馆吧,去看那只宋代的瓷碗。它薄得能透光,盛不了热汤,也装不了硬币,釉面上却开着一条“冰裂纹”。匠人故意让它裂开,再用朱砂填入裂缝,像替时间包扎伤口。千百年后,朝代更迭,碗仍空着,裂纹却开出梅花。

孩子,这就是艺术的手势——它不修补生活,它修补生活的裂缝;它不给你答案,它让裂缝本身成为答案。你捧着它,像捧着一掌易碎的晨星,忽然明白:原来无用不是废弃,而是让出位置,让光、让风、让眼波得以停泊。

为什么艺术很美?因为没用

或者去听一场雨夜里的钢琴独奏。演奏者不收门票,只点一支蜡烛,烛泪像小小的白塔,堆在琴盖上。他弹到一半,弦断了,高音区只剩三个音还能发声。观众屏息,以为他会停,他却用那三个音反复敲击,像固执的邮差,把信投进失声的深海。

那一刻你泪如雨下,不是被技巧征服,而是被“无用”击中——原来人可以如此浪费自己,可以如此奢侈地把时间掰成碎屑,只为安抚一根断弦。而安抚之后,生活照旧,雨声依旧,可你心里多了一间暗室,暗室里亮着烛,烛光照见所有你不敢触碰的柔软。艺术从不解决问题,它只是替你把问题举到额前,让你看见那上面其实镶着一圈金边。

所以,别把人生全部兑换成筹码。留一点空白,让无用在上面生根。它不开花,却养蜂;它不结果,却酿蜜。这蜜不能止痛,却能让痛变得清澈;不能饱腹,却能让饥饿发出光。等你老了,牙齿掉光,硬币生绿,房子漏风,你仍能用这蜜涂抹回忆,像给枯木刷上金漆,让它在黄昏里再次发芽。那时你会对孩子说:  “去唱无用的歌,去爱无用的人,去看一幅画、读一首诗、发一场呆。别怕浪费时间——时间只有被浪费,才肯露出它温柔的那一面。”  

艺术之美,正在于它从不急着把你推向终点;它牵你绕路,让你在看似荒废的拐角,撞见自己闪闪发亮的灵魂。

【感谢看到这里,如果方便的话……“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