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精选

三十五年前的今天，黄凯芹推出了第五张专辑《情归何处》，由香港宝丽金唱片发行，陈永明、向雪怀（陈剑和）担任制作人。

对比黄凯芹前四张专辑、由慢歌“安安静静”地开始，《情归何处》专辑的A、B两面都是改编欧美的律动型作品开场。A面第一首《冲动》是车库浩室（Garage House）风格的舞曲。尽管是律动十足的舞曲，但是歌词内容却让人“开心”不起来，大概意思是幻想情人在家偷情的画面……副歌部分反复质问“你的他，我哪一点比不上这他”。倒是上来点名了专辑的主题“情归何处”（Somewhere, My Love），大概全专都会是讲述各种“没结果的一些感情”。放眼香港乐坛，写“偷情”、“出轨”的好手还必须得是周礼茂。

原曲是美国组合The Brat Pack的《I’m Never Gonna Give You》，收录在他们唯一的专辑《The Brat Pack》（1990）。这首歌也是专辑的主打歌之一，推出过单曲版本。可能也是因为The Brat Pack所属的A&M Records同样是宝丽金旗下的品牌，黄凯芹才可以很便利在同一年拿到这首歌的授权。

《冲动》/《I’m Never Gonna Give You》的作曲者也大有来头，正是美国80年代后期大名鼎鼎的制作组Clivillés & Cole的“Cole”——David Cole。Cole最开始是纽约一家俱乐部的DJ，1985年认识了Robert Clivillés，两人组成了“C+C”制作组开始为各类歌手担任制作人，作品不乏像Mariah Carey的《Emotions》、Michael Jackson的《Black Or White》、Whitney Houston的《The Bodyguard》（保镖）电影原声带之类的大热专辑或单曲。在华语乐坛，改编David Cole的歌手也不在少数，我之前介绍过林忆莲的《匆匆》、草蜢的《三分钟放纵》（也是周礼茂填词），都是偏都市味道、律动的作品。

黄凯芹从《情归何处》专辑里体现的最明显的进步，就是对于律动型作品的驾驭。这张专辑中四首来自欧美的作品反而成为了我后来更加钟爱的部分。

专辑的第一主打是《伤尽我心的说话》。这首歌也是我第一次完整听黄凯芹的歌——小时候在宝丽金20周年演唱会上第一次听到了黄凯芹的歌，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即使多年之后我在微博跟黄凯芹提到那次表演，他都说感谢当年排舞师给他设计了这么多“费力不讨好”的动作、让歌迷对他有了印象。

《伤尽我心的说话》也并非黄凯芹原创的作品，是翻唱台湾乐坛的国语原曲——黄品源的《我该用什么样的心来对你》。收录在黄品源首张专辑《男配角心声》（1990），粤语版由潘源良改编填词、“鼓王”Donald Ashley编曲。前奏部分保留了国语版的电话对白场景，把对话换成了粤语而已，女声是当时宝丽金力捧的新人关淑怡。华语流行音乐的抒情作品，如果以电话对白音效开始，大多数情况不会是“皆大欢喜”的剧情，陈百强的《眼泪为你流》、温兆伦的《台北的机场》……黄凯芹&黄品源这一对儿双语对照组的歌同样也是类似的桥段。毕竟当年“苦情歌”真的有市场啊。

其实Donald Ashley也参与了黄品源首张专辑的编曲及录音，所以由他来改黄凯芹的粤语版还是挺合适的。这大概类似于苏德华参与了《一场游戏一场梦》录音、然后又给其中《惦记这一些》的粤语版《一生何求》编曲……当年很多台湾歌被改成粤语版的时候基本都是照原曲扒谱、再根据演唱者改个key，主要的灵感还是来自原版编曲。不过就黄凯芹这首歌来说，粤语版的编曲要流畅很多，苏德华老师重新设计了吉他Solo，键盘音色也要比原版温暖很多。黄品源的版本可能是为了保持原创的个性，很多细节并没有太“圆润”。即使Donald Ashley参与了编曲，但大多数歌都没有后来翻唱的粤语版听起来那么“职业化”。

现在黄品源经常会在演唱会上和吉他手一起来弹《我该用什么样的心来对你》，尾奏还融入了“无心快语”的旋律，让我猜测这首歌的前奏部分重复相同旋律的灵感可能来自“无心快语”。去年黄品源成都演唱会结束之后我见到他，没好意思问这首歌的“灵感来源”，只是请他在“男配角心声”上签了个名。

这张可能是我最熟悉的一张黄凯芹专辑，只因为学生时代把它存在mp3里循环了一学期乃至一学年……不过当时在“VeryCD”还是什么地方下载的版本，和实体唱片有出入，不仅曲序是错的（我相信凡是买实体唱片的人一定知道唱片里的歌曲顺序有讲究……）、还少了一首歌，少的那首歌就是《恋爱快拍》。以至于我对这首歌几乎没有太多印象，即使对其他歌已经熟到倒背如流，唯一这首怎么也记不住。

《恋爱快拍》是同名TVB电视剧的主题曲，黄凯芹自己作曲、还是潘源良填词。与专辑的契合度不算太高，但是新歌总要有地方收录……这部电视剧也是黄凯芹非常有限的几次担任主演的影视作品。我没看过这部电视剧，倒是许多我喜欢的歌手都参与了这部电视剧的演出，像蔡立儿、区海伦（Echo，这不就和昨天李蕙敏联动了吗……）以及张学友。

去年8月份我才第一次看到黄凯芹的演出，是迟来的“细听”35周年演唱会内巡。演唱会的开场曲正是来自《情归何处》的《请您回来》。这首歌同样也是专辑主打，获得了劲歌金曲的季选金曲。当年正是在黎瑞恩的演唱会上、作为嘉宾的黄凯芹唱了这首歌，宣告他重新回归歌坛……

这首歌大概是黄凯芹全专最出色的一首个人创作了（如果不算重复收录的《情深缘浅》），也是唯一一首词曲包办作品。编曲人鲍比达也是我非常欣赏的音乐人，后来黄凯芹在滚石重唱《请您回来》的国语版《把爱辜负》又请到鲍比达编曲，但是可惜少了粤语版间奏部分黄凯芹的adlib。初听不以为然，后来才觉得那几句是这首歌的精髓。

去年国庆节假期，我先去广州看了黄凯芹“细听”35周年演唱会，第二天继续南下去香港。在港期间“意外”得知周启生在香港办音乐会，这属实是意外收获。想去看看。不过那次演出是公益活动、没有公开售票，只有赠票和邀请函。但我还是从我认识的音乐人朋友那里拿到了票。

当天演出开始之前，我进休息室跟周启生以及乐队老师们畅谈了一个多小时，曾经在歌词本里见过无数次的名字就在我面前，我尽量克制激动的心情和他们交流。令我印象深刻的是还有一位来自内陆科班毕业、去香港发展的民乐手。聊到最后自然少不了签名环节，于是我就把那次去香港淘到的黑胶、磁带拿给他签名，其中有周启生自己的黑胶，还有黄凯芹《情归何处》的港版磁带，当中有一首非主打歌《缱绻》是周启生作曲、黄凯芹填词。两位被誉为80年代极具个性的香港创作歌手，在短短不到3分钟的时间呈现了全专最惊艳的作品……

黄凯芹和周启生并非第一次合作了，早在1986年黄凯芹第一张EP《再遇》里面就有一首《时光旅店》是周启生的作品。但很可惜这首歌并没有收录进黄凯芹的正式专辑当中。不过我并不认为《时光旅店》是一次太成功的合作交集，周启生“天马行空”的编曲和音乐理念未必适合刚出道的黄凯芹。反而是两年之后，周启生为黄凯芹重新编曲爵士经典《堕入爱河》是我心中的遗珠佳作。

我也是从《缱绻》这首歌第一次知道了“缱绻”这个比较生僻的词（当然也可以是《缱绻星光下》），大概是形容恋爱中的“情投意合、难舍难分”。周启生用爵士乐的曲风来表现这种情感，真是神来之笔。

1990年对于黄凯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年份，这一年他辞去电台DJ职务、做全职歌手。在3月份推出新曲+精选《给您留念》、10月份推出全新大碟《情归何处》，开始走向高产的频率。《给您留念》里收录了两首新歌、以及10首经典旧作，两首新歌同样也出现在《情归何处》专辑里。

起初看到《给您留念》的作曲人时我有些惊讶——竟然是台湾歌手童安格。当时凭“考据党”的直觉总以为这首歌应该有国语版，后来知道是童安格专门为黄凯芹创作的提供曲。黄凯芹作为一个创作歌手，在唱片公司和制作人的安排下也唱了许多别人写的歌和改编作品，但是他却凑巧的拿到了两首在其他宝记“天王”看来“求之不得”的提供曲，一首是德永英明写给他的《我沾湿了的脸》（这个是千真万确的提供曲），另一首就是童安格写给他的《给您留念》。可能是唱作歌手间的惺惺相惜吧。

《给您留念》里的两首新歌，也是向雪怀（陈剑和）最后一次担任黄凯芹的制作人、为黄凯芹制作的单曲。《情归何处》开始，黄凯芹的制作人就换成了之前在《短篇小说》里合作过的陈永明。

B面第一首同样是来自欧美的劲歌，《火圈》。原曲是“夏威夷情歌小王子”Glenn Medeiros的《The Best Man》。收录在1990年Glenn Medeiros的同名专辑中，由“宝丽金”的另一子品牌水星唱片（Mercury）出品。粤语版由陈少琪改编填词，唐奕聪编曲（有港乐处必有太极……本来今天我应该在上海看太极的）。

▲Glenn Medeiros同名专辑印度版磁带。

当时正是Glenn最红的时候，由早期的抒情曲路线开始转型为R&B和New Jack Swing曲风。黄凯芹似乎对这种风格格外情有独钟，在80年代的专辑里从未涉足，反而是进入90年代之后几乎每张专辑都有。《火圈》算是一个起点，也是我认为这张专辑方向最正确的一次“实验”。

专辑同名标题曲《情归何处》是改编自美国偶像歌手Tommy Page的作品《When I dream of you》。简宁填词、唐奕聪编曲。愚以为唐奕聪的编曲比Tommy Page的原版更加丰富，萨克斯的原曲没有的元素，加入之后多了一分浪漫的气质。

Tommy Page是一位在亚洲地区享有盛誉的美国偶像歌手，不仅在港台新马有众多拥趸，也是改革开放后内陆听众接触到的第一批美国偶像歌手，和New Kids On The Block、Debbie Gibson、Tiffany并称为“美国四大偶像”。他外形俊朗、以抒情曲风见长，是各种杂志封面的常客。90年代Tommy Page曾经多次与香港歌手合作，比如1992年和叶蒨文合唱了《I’m Always Dreaming of You》、1994年和江希文合唱了《Can’t Get Enough of You》。

淡出歌坛后的Tommy Page在华纳唱片担任高管，负责华纳的A&R事务，先后发掘出了Alanis Morissette、Michael Buble、Green Day等国际知名的巨星。除了华纳高管这段经历之外，Tommy Page也曾任职于世界知名的音乐媒体Billboard杂志，担任总经理及出品人。可惜Tommy Page在2017年因抑郁症轻生，很难想象一位在台前和幕后都如此成功的音乐人会想不开。本号的老朋友“扫描歌声”的王江老师，曾经和Tommy Page有过两面之缘，这段故事参见：汤米·佩吉——优美的歌，悲伤的情。

去年跟潘伟源老师在香港吃饭的适合也提到了他跟黄凯芹的几次合作。因为唱片公司之间合作“壁垒”的原因，潘老师当年常在华纳和华星的专辑里为歌曲填词，宝丽金歌手合作的相对少一些。但是潘老师仍然很欣慰，他给宝记歌手填的词还恰好都是大家比较喜欢的歌曲。比如黄凯芹的《谁明白爱》。

潘老师还清楚记得，这首歌是《恋爱快拍》的插曲，而主题曲是潘源良填词。“二潘”在同一部电视剧、黄凯芹的两首曲子里面又比了一次稿……不过结合刚才我讲述的个人听歌经历，我还是更喜欢潘老师写的《谁明白爱》。这首歌风格很难说是经久不衰的那一类，就是比较商业、行活儿的抒情曲，我格外喜欢06年“一夜情弦”演唱会上黄凯芹把《伴侣》《谁明白爱》《曲中情》组成的那个medley，三首歌在某些方面有共同的特质，适合放在一起做成组曲。

黄凯芹为了这张专辑，还特意远赴意大利的威尼斯、罗马以及“翡冷翠”拍摄专辑封面和内页照片（但遗憾的是CD和磁带的照片不如黑胶里面多），同时还拍摄了一本写真集。刚刚入坑的时候听一些比我还资深的老粉说那本写真集很少，不过我对他非音乐相关的纯周边产品兴趣不大。倒是可以侧面体现当时香港歌手喜欢去国外拍摄专辑封面和内页，比较典型的例子是林忆莲的“都市触觉”系列。在《情归何处》专辑中不难看出黄凯芹是极力想要让专辑从听觉到视觉都变得“都市”起来，但是总拜托不掉风格比较“老派”的情歌、或是书生气，不过这些都丝毫不影响我当年听到它们的惊喜。

我曾听一位“拷兄”说过：没经历过那个年代你不会知道《情深缘浅》当年有多火。现在的黄凯芹粉丝是不是人手一份《给您留念》我不知道（没有独占曲目所以我也没买……），但当年每个听粤语歌的“拷兄”几乎都翻录过这盒磁带。我在虾米见到过无数“拷兄”的留言，比如当年借丢的磁带、和借到舍不得还的乐迷。

▲图片源自胡安索林。

凭借《给您留念》和《情深缘浅》两首新歌，《给您留念》在香港轻松突破了10万张（双白金）销量，除了向雪怀巧妙的选曲布局之外，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新曲《情深缘浅》。

《情深缘浅》作曲是黄凯芹自己，填词则是大名鼎鼎的“佚名”老师。歌词把一段场面尴尬的三角恋写的格外唯美，“梦”先生终归是“佚名”老师。据说原本的歌名叫“终于也知道”，黄凯芹改成了《情深缘浅》。这不禁让我想起黄凯芹在“一杯黑咖啡”和“一双黑眼睛”之间选了《没结果的一些感情》……

说到佚名和黄凯芹的交集就不得不提那个叫Raidas的电子组合，成员是陈德彰与黄耀光。梁伟文几乎为Raidas包办了全部作品的填词，甚至为了给Raidas填词耽误了自己港中大的毕业论文。而Raidas唯一一首十大中文金曲作品却是黄凯芹（笔名“若愚”）作词的《倾心》。Raidas获奖的那一年，黄也获得了十大中文金曲的最有前途新人银奖。本以为这些只是黄生初入乐坛的阶段性成就，没想到却是他离十大中文金曲最近的一次，至今，黄凯芹也没有一首个人单曲入选十大中文金曲或十大劲歌金曲。

《情深缘浅》当年获得了1990年第一季劲歌金曲季选得奖歌曲，对于黄凯芹来说已经是很好的商业成绩了。后来黄凯芹在飞图时期的最后一张碟里也翻唱了《倾心》，后来就去加拿大了。怀着满腔热血倾心于香港乐坛，但是造化弄人何尝不是“情深缘浅”呢？

1991年，宝丽金合辑《不一样的感觉Remix》当中收录了重新编曲的“今夜Barcelona”版《情深缘浅》，不同于舞曲化的混音，而是重新编曲，以不插电的木吉他作为全曲的伴奏乐器，非常有诚意的改编和创意。

在环球唱片为黄凯芹推出的精选集里，黄凯芹自述《再见》是他学生时代写的第一首歌词。原曲来自Barry Gibb（Bee Gees成员）的个人作品《Stay Alone》。

1983年，香港举行了一个“爱护儿童歌曲创作大赛”，还在上大学的黄凯芹参赛、以一首《温情》获得季军。这次参赛使得黄凯芹引起了亚视的注意，邀请他演唱电视剧《剑仙李白》的主题曲，这也成了黄凯芹第一首公开发表的歌。

在宝丽金录制《剑仙李白》的时候，高层跟他提过签约的事情，并且会安排欧丁玉担任他的制作人。但是黄以学业为重，婉拒了宝丽金抛出的橄榄枝。Barry Gibb在1984年发行的《Stay Alone》应该也是在黄凯芹那段“青葱岁月”里听到的歌。当时的黄生应该也不会想到几年以后他还是签约了宝丽金，并且在这家公司推出了他绝大部分代表作。

大学毕业后的黄凯芹进入电台，当了古典音乐节目的DJ。在他的主持生涯里，最著名的深夜节目当属和陈海琪一起主持的《夜倾情》栏目，陈海琪至今都是香港著名的主持人，也偶尔会参与流行歌曲的填词。前两天艺能为谭校长制作的“谁可改变谭咏麟”节目里面陈海琪还现身与校长畅谈往事。

说回《再见》。这首歌并不是我第一次听就喜欢上的那种，反而是听了很多遍之后才体会到这首歌的美感，自己还拿钢琴扒了和弦。甚至在我的学生时代，也为这首歌写过一个不成熟的国语版；后来买了Barry Gibb那张专辑的黑胶，与我喜欢的另一组艺人Bee Gees产生了交集。

《再见》结尾那一句“再见”的独白，就是上文提到的电台主持人陈海琪，这也是她为数不多几次在唱片中“献声”。作为黄凯芹辞去电台职务做全职歌手的开始，这张专辑以这句黄凯芹电台同事送上的“再见”，别具意味。

好了，今天先讲到这儿吧，下课。如果这张专辑勾起了你的回忆，欢迎私信跟我交流。如果讲到了您不知道的故事，那是我的荣幸；倘若有哪里讲的存在疏漏，欢迎留言反馈。乐评无声，留言有情，我是绝对不会给您拉黑的。等会我去看郭富城的演唱会，感受一下真正的“天王风采”，如果在现场偶遇我了，欢迎跟我打招呼，我一定会以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