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

《西游记》第一回写道:石猴出世,带领群猴进了水帘洞。洞里“石凳石桌”周全;各种食材是“金丸珠弹,红绽黄肥”;大家“捣碎茯苓并薏苡,石锅微火漫炊羹”;真可谓“人间纵有珍馐味,怎比山猴乐更宁?”

这“石锅”到也不是子虚乌有。据考古发现,人类发明陶器不过是15000年前的事。而从山西西侯度遗址出土的一批烧骨材料证明,早在距今180万年前,中国最早的人类已懂得用火了。也就是说,中间有170多万年,我们的祖先虽已懂得熟食,但煮食器具别说有铁锅,就是砂锅、瓦片也没有的。怎么弄熟的呢?方法很多:可以直接烧烤,可以裹泥炮制,可以用余烬来煨……但最好的办法还是莫过于用石头。《礼记》记载:“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其燔黍捭豚。”汉人郑玄注:“古者未有釜,释米捭肉,加于烧石之上而食之耳。今北狄犹存。”这种在石头上烫熟食物的做法,不只是汉代的狄人在用,直到现在,我们还能见到。

我们见过的铁板烧、石锅煮鱼、鹅卵石炒蛋等,都属于这类。但这些还只是“小儿科”。为了保证食物干净,加热时或通过水煮,或通过油炸,或通过蒸汽,并非直接用火烧石头。

在内蒙古,有种古老的“石烹全羊”技法。将一头肥羊宰杀后,剥下皮缝成一个大口袋,把肉剁成块塞进去,撒上盐巴。然后依次将事先烧红的石头塞进口袋,扎紧。过一阵子,就能打开口袋,享用香喷喷的烤羊肉了。

类似的吃法也见于云南傣族、佤族、独龙族、景颇族等,他们每逢秋收时节,要举行剽牛祭祀活动。在地上挖一个坑,将剥好的牛皮垫在坑内,盛上水,放进牛肉块,再往里面扔进烧红的石头。一会儿,水便会沸腾起来;煮上一阵子,大家便可以围拢开吃了。

而用石块烙制饼类主食则稍为多见,如湖北应城的“砂子馍”,陕西大荔的“石子馍”,云南怒族的石板粑粑。前两种“馍”使用的都是鹅卵石,将石子先加热,再铺在拌好的面糊上烫熟。怒族的则用石板直接烧,堪称真正的“石锅”。他们先要挑选当地特有的一种松软的黑色页岩,进行一番认真的修整、打磨,放在火塘边烘烤一两个月,使其变得坚实,火烧不坏,水浇不裂。准备烙饼时,将石板架起来,在下面生火。为防止粘锅,先要在石板上撒一层薄薄的炉灰。然后将荞麦粉搅成的糊倒在石板上进行烙制。变焦黄时,再蘸上一点野蜂蜜就行了。 这些用石头烙制食品的方法虽然古老,但由于焙烙传热均匀,既不易焦煳,又能熟透,吃起来酥脆鲜香,非常可口。

最妙的是湖北恩施鹤峰土家人的“嗍丢”。相传以前有位土司,吃遍了山珍海味,想吃从没吃到过的菜。于是贴出告示,重金征求,条件就是必须是他没吃过的。成功后可得黄金百两,失败的话就要杀头。许多人都因此送了命。有位年轻阿哥与一位幺妹相爱,却迫于丈人豪华聘礼的要求,不能成婚。两人商量去应征。聪明的幺妹冥思苦想了几天几夜,经过反复烧制,反复试验,终于做出了一道土司肯定没吃过的美味。第二天一早,阿哥就赶往土司府,献上了这道菜。土司一看,这道菜以石头为原料,自己确实没吃过;品赏过后,麻辣鲜香,非比寻常。土司十分喜爱,当即兑现赏金。阿哥幺妹终于如愿。

庶:石锅微火漫炊羹

其实这道菜的做法非常简单,首先在河边沙滩上挑选出圆润干净、形状大致刚好放入口中的小青石;用清水清洗数遍,稍微沥干,拌上盐和各种香料,放入菜油中油炸,起锅后待冷至适当温度就可装盘上桌。吃时,跟我们吃“嗍螺”差不多,用筷子夹起油炸的小石子放入口中嗍取上面的佐料,鲜香绵绵,沁人心脾。这道硬菜看似只不过吃了些油盐佐料,没有什么营养,却不知这带地方的石头富含硒元素,能抗氧化抗衰老抗病毒,延年益寿,因此,一直为土司所专享。直到清代雍正时实行“改土归流”,最后一位土司被逼自缢。逃出土司府的厨师才把“嗍丢”带到了民间,广为流传开来。

不过,“嗍丢”已超出了“石锅”的使用范围。有个专指烧石头的汉字——“庶”,才是它的本相。“庶”,商代甲骨文作,从火从石。石头传热慢,温度不是很高,加热的程度有限,因此引申指“庶几”,差不多、估计、近似的意思。而且在烧煮过程中,要用到许多石头,所以又引申指众多,“富庶、庶民”的“庶”都是指此意。用“庶”作声旁的字,在意义上也都跟烧石头有关。如:“蔗”,甘蔗;“鷓”,鹧鸪;“蟅”,土鳖。它们的外表颜色就象烧红的石头一般,呈红褐色。另如:“遮”,遮挡;“嗻”,啰嗦;“墌(zhǐ)”,基础。它们都有遮挡、被掩盖的意思;这与用烧红的石头铺在食物上煨煮,或指拿食物放在石头上面烧烤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