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时节登长城
张蕾
金秋时节，我于百忙之中，偷得一日清闲，约上姐姐，由女儿带路，去攀登神往已久的八达岭长城。
我们提前在网上购得门票，早晨八点在北京清河站乘高铁二十多分 钟 到八达岭站，出站台步行不足百米就是八达岭景区。虽然躲开了节假日，人不算太多，但游客也络绎不绝。秋分节气，没有天高云淡的清爽，反而薄雾蒙蒙，夹着凉风扑面，寒气油然而生。得益于手机软件的提示，我们换上了厚衣服，不足二十度的天气，依然有 穿 短袖短裤的小年轻们嘻嘻哈哈簇拥着往前走去。虽说是二八月乱穿衣，我依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质疑他们的体温感受，又羡慕他们的抗寒能力。哎，年轻真好！
八达岭长城分南北两坡。南坡1— 4楼，北坡1— 12楼，北坡有缆车直通七楼。网上的攻略是坐缆车到七楼，攀登8—12楼，徒步下然后上南坡；或者先徒步上北坡，然后坐缆车下，再去南坡。听取网友建议，我们准备在北坡乘缆车到七楼，然后攀登到12楼，返下来再上南坡。又考虑到我这小体格，腿又不太给力，干脆买了双程票，只登北坡7—12楼以及南坡1—4楼。吃罢景区昂贵的面包配小米粥，我们坐进缆车，东北大哥用浑厚的大碴子口音分享了他第一次坐缆车的经历，引得众人大笑。
出缆车，上长城，极目远望，灰色的城墙蜿蜒曲折，沿山势渐行渐远渐高，如巨龙盘绕，直冲云霄。不同于课本里细致形象的文字描写，也不同于电视屏幕前全方位立体式的观看。只有置身其中，才能 从 灵魂深处蓬勃而出一种豪情与震撼，让人忍不住想赞叹呐喊。原以为上到高处气温会更低，风会更急，但不知何故，这里反而比长城脚下温暖许多，而且感觉不到风吹。薄云遮日，也无风雨也无晴，真是登长城的绝佳时机。
我们三个人摩拳擦掌，正式开启登长城之旅。城墙宽约五六米，城垛高处差不多一人高，低处也有一米多。开始的几十米坡度比较平缓，无台阶，方砖铺地。后面坡度逐渐加大，为了安全，靠城墙两边和中间按城墙走向各置一根钢管，供游人抓靠，也把人群自然分割为上下两队。这个地段的游人已经开始增多，腿脚不好的 、 图省力的都抓着钢管走，我也一样。登长城的大部分都是青壮年，但是也有例外。一个看着有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正被搀扶着缓慢下坡。前头一个女的一手撑着城墙 ， 一手护着老太太，后头有个男的两手护着老太太的腰 ，小心翼翼往下走。老太太竟然还拄着双拐，两条腿也瘦得厉害，一看就是因腿疾导致的肌肉萎缩，与肥胖的上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登长城一定是老太太一直都有的梦想，所以今天在亲人的陪伴和照顾下登了长城。虽然她可能根本走不了几步，走不了多远，但她毕竟亲自用脚真实地踩在了长城上，梦想得以实现，此生无憾。我带着艳羡的目光注视着她们一行三人蹒跚而下，心绪难平。“咱妈看着比她身体好，应该也能登长城，咱们到时候准备个轮椅，她累了咱就推着她……”姐姐跟我提议，我也如是想，可是真正做起来似乎总有这样那样的困难，而且妈妈生性要强，不愿拖累儿女，怕是难以成行。
往前走，坡度更陡，目测有四五十度，平整石板路已经变成台阶。经年累月地踩踏磨损，台阶的边沿已经变得光滑，费力攀登的同时还要注意安全。大部分的人都扶着钢管拾级而上，像我这样的软脚虾更得使劲抓着钢管，借助它的外力可以比较轻松迈步，同时也减轻对膝盖的受重。姐姐虽大我几岁，但平时注重养生，勤于锻炼，所以精力充沛，登台阶时身姿矫健，脚步轻盈，很轻松地到达八楼。女儿正青春年少，身体灵活，也紧跟其后快步到达。唯有我步履沉重，慢慢悠悠走上来。女儿严厉告诫我以后要像她姨姨一样锻炼身体，才能去更多更远的地方，看遍祖国大好河山，我点头称是。
在八楼稍事休息，又继续向高处攀登。仰望九楼，一路台阶扶摇直上，我心生胆怯，又不肯就此退缩，咬牙坚持挑战自己，一步一歇奋力攀爬。台阶上间隔有人坐着休息。一个年轻妈妈，连哄带拖着一位一两岁的小朋友准备继续往上。小孩可能太累了，说啥也不自己走，哭闹着要抱抱。说实话，我是不赞同带这么小的孩子登长城的。其一：他太小了，体力跟不上，只能拖累大人；其二：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根本没有记忆，这样的旅行毫无意义，最后就是孩子难受，大人麻烦。我在经历了一步三喘，嗓子冒烟，到最后腿如灌铅，几乎四肢并用，终于艰难到达九楼的最高处，俗称“好汉坡”时，才明白为什么人们把“登长城”称之为“爬长城”，这么陡的坡，这么多的台阶，不爬根本上不来呀。
关于“好汉坡”，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当年修长城的人修到此处，巨石挡路，谁也爬不上去，刚好资金又用尽。有一位会咒语的民工称可以叫开旁边金牛山的石门，取得珍宝用于继续修建长城。结果他进去拿上珍宝想出来，却总被一块巨石阻挡，爬又爬不上去，叫又叫不开，没办法只好舍弃珍宝，巨石自然消失，他也轻松出山。民工恍然大悟，好汉坡上的巨石跟山中巨石一样，既然我们都爬不上去，其上也不必修城墙了。
好汉坡游人拥堵，纷纷前来打卡。我们三个人徘徊许久，终不能抢到C位，无奈只好拍了人群簇拥的好汉坡聊做纪念。站垛口瞭望，天高地远，浩渺苍穹，放飞灵魂于天地间，感受雄关万里，睥睨天下之势，激发无限豪情。仰靠城墙休息，见城砖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字。国人从古至今都有到 此 留痕的传统，诗人题诗，帝王留字，轮到普通人就写一句“到此一游”。当然，现在已经不允许这种行为了，一经发现会被以“破坏文物”罚款或行政拘留。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历经沧桑，更需要后辈人好好保护并传承。
因为巨石阻挡，到了九楼并没有楼洞可以穿过。想要到十楼，需要下城墙地道，然后上另一段城墙。我们小心翼翼踩着高台阶下去地道又上来，可能方向不对，兜兜转转吭哧吭哧竟然又回到了九楼。此时的我已精疲力尽，再观十二楼，犹如天梯，这可真是“游人一望心胆寒，尘埃隔绝如重关。”遂决定折返去登南坡。途中听得游人讨论在二楼和四楼有“好汉石”和刻着毛泽东题的“不到长城非好汉”的石碑，于是忍痛割爱，丢掉回程的缆车票，选择徒步城墙外的便道，寻访“好汉石”和石碑。
专为游客设计的便道走起来轻松又惬意。两旁灌木林立，有胖乎乎的猫咪探身巡视。它们应该经常被投喂，一点不怕生人。听见有人叫，就赶紧跑过来，嗅了我手里的蛋黄派，又嫌弃地掉头而去。
一路问询执勤人员，很快到达“好汉石”跟前。这其实就是一块向上倾斜的大石头临空凸出，上刻“好汉石”三个红漆大字，石头周围加了铁护栏。旁边的喇叭循环播放着“拍照免费，自主选相”。另有专人指挥着想要照相的游人有序排队。有人踩着石头抓着护栏小心地站上顶端，对面的摄影人员拿着相机咔咔几个镜头，再抓着护栏小心翼翼走下去，然后换下一个继续。拍完的就去旁边的亭子里选塑封的照片，一张60块钱还不带电子版。
拿着照片继续往下走，有琴声隐隐传来。转弯就见一大哥跨坐路边，手握口琴，自娱自乐，陶醉其中。口琴是七零后儿时少有的奢侈品，也是独属于我们那一代人美好的记忆。一曲终了，路人拍手叫好。大哥见有人欣赏，笑着问我们想听什么歌，我点了《长城长》，大哥遗憾摇头，于是又点了《我的祖国》。熟悉的旋律响起，和着琴声默默哼唱：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单调又清脆的琴声，如泉水叮咚，干净纯粹；又似山雀鸣唱，穿透心灵；更像春风拂面，吹散了攀爬长城的疲惫与困乏。
在刻有伟人字迹的石碑前，我们实现了自由拍照。“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我屈指一算，行程大约二千米，万分汗颜。越往下走，便道越靠近城墙，我才发现原来长城地基都是用这些大条石一块块垒起来的。每个条石长约1米5，高约40厘米，看不见有多宽，估计至少得有几十厘米吧。隔一段还有带凹槽的条石探出用来排水。如此巨大沉重的条石，古人没有汽车、吊车、挖掘机，仅凭人工，他们是如何运送到山上，又是如何凿平码齐，又严丝合缝 地 垒成现在这样宏伟浩大的长城呢？真的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无穷智慧与顽强的毅力。
下到北坡一楼，我们掉转方向，又向南坡进发。已经恢复了一定体力的我，也顺利登上四楼。站南坡瞭望，北坡风光尽收眼底。从一楼到十二楼，游人如长龙缓缓移动，绵延不绝。南坡因为坡度低，行程又短，挑战性不高，所以 南坡游人稀少，正好各种角度拍照。一对美女小姐姐请我用抖音帮她们拍照，然我总是手脑不协调，失败数次，浪费了小姐姐好多美丽表情，才终于将就着拍成一张，有点小惭愧。
饥肠辘辘时，已过中午，赶紧往回走。返程途中又看见了邓小平同志题的“爱我中华 修我长城”的石碑。下城墙出城门，“北门锁钥”四个大字分外醒目。路边有一石刻介绍了北门锁钥的建成时间以及驻守将领。仔细阅读，竟然是明万历十一年建造。我心下疑惑，长城不是秦始皇修建的吗？难道明朝又在长城脚下修了城门？问罢度娘，才知道秦始皇修建的长城根本不在这里，现存的八达岭长城始建于明弘治十八年，即公元1505年，历时80余年完工，跟秦始皇没半毛钱的关系。都怪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太深入人心，以致于很多人根深蒂固地认为长城就是秦始皇修建的，简直贻笑大方。明朝前期其实军事非常强大，只是中后期天灾人祸不断，后代子孙又不争气，才让这个强大的中原王朝毁于一旦。不过，无论是谁主张修建，总归是劳动人民承担了所有的苦难。他们把几年 、 十几年 、 几十年甚至一 生 的精力都消耗在日复一日的搬运、打磨、堆砌中，从青年到壮年，最后老死。成千上万的民工用血汗将一块块厚实的城砖和沉重的条石粘连凝固，用血肉之躯铸就了屹立于高山之巅的钢铁屏障，成就了帝王伟业，也成就了今天的世界奇迹。让我们为这些无名英雄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吧。
登长城归来，虽腰酸腿疼，但我的兴奋之情久久充斥心中，又有未尽之憾缠绕。遗憾于没有一鼓作气登顶十二楼，遗憾没有旁若无人地放声呐喊，遗憾胸中无才笔墨浅，遗憾自身渐老再去难。世事皆如此，小满即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