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金银铲贴,作者;王关甫
绍兴(现越城区和柯桥区)历史上,曾以制扇名闻于世,当年绍兴县周家桥村一带,就是制扇业的中心,周边兴浦、迎驾桥、待驾桥、温渎、张溇、西岸周、潭底等村落,有不少居民从事制扇业,世代相传,形成传统手工业。
制扇业始于何时,未见史籍的详细记载,唯业中人士传说,齐桓公是折扇的创始人。他在春秋之世,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命臣工制作九根扇骨,以示天下九州在其掌握之中。周家桥村村南,当年的“鼎新庙”内就供奉有扇业祖师爷齐桓公的塑像。古代,扇面以绢、帛之类制成,后来发明以纸取代。南宋迁都临安(今杭州)后,杭州成为全国制扇业中心。明代,扇业日趋兴盛,但其工繁利薄,生产走向外联,周家桥遂成重要生产基地。
《百花齐放》黑纸扇上的彩绘,作者:赵南乔
清宣统二年(1910),《山阴县劝业所报告册》载:“山邑出品以绸、酒、锡箔、折扇为大宗,输出折扇550万柄,价值18.8万元。”民国二十五年(1936)周家桥产纸扇933万柄,著名扇庄和扇作坊有20家左右,如“王正隆”、“胡顺记”、“周子和”等在天津设庄,专销华北、东北各省,每家销售量50-60万柄。“赵锦记”、“谭万茂”、“周剑记”等在上海设庄,专销长江流域安庆、芜湖、合肥、汉口等地,每家年销量均在50万柄以上,连杭州最著名的“王星记”、“舒莲记”扇庄,也从周家桥等地订购大批量纸扇。
抗日战争起,因交通阻塞,销路不畅,制扇的扇庄停业甚多,凋残不堪。抗战胜利后,虽有复业,但产量不及战前的三成,例如1949年年产仅317.6万柄。
新中国建立后,制扇业得到逐步恢复增长。1954年周家桥、迎驾桥、兴浦、阳嘉龙、张溇等地制扇业者,先后组建“人民”、“东方”、“珠岩”、“胜利”、“民胜”、“益农”、“兴浦”等制扇社、扇骨社。
1958年人民公社化后,各纸扇社、扇骨社合并成立“红旗”扇厂,厂址设在周家桥,年产量近2000万柄。六、七十年代,由于市场销路不畅,制扇业萎缩,产量锐减,先后转产丝绸、针织业。改革开放后,个体扇业户兴起,兴浦村个体扇业发展势头尤为强盛,年产量达千万柄以上,成为绍兴著名的制扇专业村。
《颐和园景色说明》泥金扇字,作者:俞伯明
纸面扇的品种繁多,大抵有黑纸扇、白纸扇(本文不展开)。黑纸扇俗称“乌油纸扇”,用桑皮纸或羊皮纸制扇面。扇骨有棕骨和竹骨两类。黑纸扇品种主要有毛全本、早棕本、二金本、二紫退。扇面上彩画山水花卉、人物,并以金粉(多由银粉调藤黄而成)作书法等。
黑纸扇制作工序相当繁琐,一把精制的黑扇,从选材锯料,削篾成扇骨,到糊扇、刷煤水,最后套箍、包装,须经72(或曰86)道工序。全棕骨纸扇采用广西鹿寨等地的高山棕竹,斜锯制骨,有自然鸡毛花纹,扇骨比较细密,40支以上为精品,扇面用上等桑皮纸3层,用烟煤调柿漆反复涂刷裱成,用茉莉花熏蒸,清其漆气。
黑纸扇不仅可以拂暑纳凉,而且也是越剧、绍剧、莲花落等戏曲演绎中一种不可缺少的道具,尤其是一人演一台戏的评书(说大书),多以纸扇起角色,表感情,有“文官扇胸膛,武官扇肚囊,轿夫扇裤裆,媒婆扇肩膀”之说。
黑扇面的美化方法很多,高档的有用金银箔贴画,用刻刀在金银箔上刻出各种精美的人物图案,如“八仙过海”、“西游记”、“贵妃醉酒”等,俗称“金银铲贴(画)”。有正面彩绘人物、山水、面谱等,背面用金银粉微书古诗赋,显得雍容、华贵、庄重。过去,张溇村的王关甫就是金银铲贴界的高手。这种工艺精细的高档黑扇,不宜粗用,仅作为艺术欣赏、礼品收藏,多为外贸出口商品。

《曲水流觞》刻纸,作者:王关甫
王关甫是原绍兴县华舍镇张溇村人,属猴,现年82岁。他从小喜爱绘画,14岁那年辍学后便去加会乡立岱村向钱金生师傅学金银铲贴。
钱师傅时年已70多,毕生以铲贴画为业。他潜心研究传统的花卉图案,刻得一手精妙绝伦、功夫独到的铲贴画,他刻的“凤吹牡丹”、“五福嬉寿”,在业内传为“凤凰会舞,蝙蝠能飞”,因此名闻遐迩。也许是醉心于艺术的缘故,钱金生终身未娶,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王关甫在钱师傅的教导下,学艺十分刻苦,师傅对他说:“刻纸如同作画,画有’六要’,笔有’四势’。铲贴以刀为笔,也讲究气韵生动,刀势多变,作品才能形神兼备。”又说:“这种功夫须用心琢磨,勤学苦练,方可学得,不下苦功夫,将会一事无成。”
手艺学成了,但扇业却遇到萧条,高级工艺扇更无销路,王关甫曾一度以务农为业。改革开放后,扇业获得新生,有金银铲贴的黑纸扇更是紧俏产品。他重操旧业,其作品被绍兴县人民纸扇厂、上海王星记扇厂看中,加工业务不断,夫妇俩日夜加班,还是对付不了。
大观园贾母游春图,作者:王关甫
钱师傅传授的图案虽具吉庆祥和、刻工精细、古朴典雅等特点,但终究题材狭窄、形式单调,随着黑纸扇漂洋过海,销往国外市场的需要,王关甫感到古老的金银铲贴必须“输血、输液”,他不但扩大题材范围,而且提高表演手法,把《西游记》、《红楼梦》及古典小说、民间故事、历史故事的题材,用到金银铲贴之中。他不但刻出《四大诗人》、《宝黛弈棋》、《八仙过海》、《西厢听琴》、《红楼十三金钗》等群众喜闻乐见的故事,而且把京剧脸谱融入自己的铲贴画中,在“古为今用”、“推陈出新”上他跨出了一大步。
在色彩处理上,王关甫感到金银两色毕竟单调,于是首先在银箔上涂五光十色的颜料,因银箔吃水性差,色彩不鲜艳,他干脆在《刘备东吴招亲》、《宝玉夜探潇湘馆》两幅铲贴画中,把金银两色难以表达的地方,直接施以颜料,这样,宫灯绣帏、红毡牙床等等,色泽明快,五彩缤纷,气势更其恢弘,除具有刻纸特色外,又包含中国工艺重彩画浓艳华美的味道,把吴王宫殿、潇湘雅室表演得一丝不苟,恰如其分。一幅《大观园贾母游春图》,刻有贾母、王氏、邢氏、薛姨妈、王熙凤、宝黛等人,有的款款而行,有的顾盼有情,有的各有所思,神态各异,栩栩如生。颇为奇特的是比小指甲还小的头部,云鬟髙髻,明眸皓齿,珠垂翠摇,都刻划生动,功力独到,跃然纸上。画中亭榭楼台、小桥疏竹,无不精镂细刻;花鸟木石,惟妙惟肖,使人看了,似闻环佩叮当,鸟语婉转,如身临其境。整个画面显得富丽堂皇,金碧辉映。
《玉堂富贵》彩绘纸扇,作者:赵南乔
题材丰富,色彩多样的铲贴花赢得更多的市场,经王关甫加工的黑纸折扇,除行销国内各大城市友谊商店外,还出口到英、美、日,以及菲律宾、港澳等东南亚地区,他又与上海市工艺品展销公司挂上钩,为该公司加工产品,成了别具一格的工艺加工专业户。
1990年8月,绍兴县文化馆举办民间绘画展,当地文化站把王关甫的旧作《八仙过海》、《大观园》送展,得到《中国民间剪纸研究会》浙江分会会长罗枫、秘书长沈雷等人的赞赏。10月,他应《首届中国酒文化剪纸艺术展》筹委会之邀,将新作《曲水流觞》、《贵妃醉酒》送展,受到中国剪纸协会会长靳之林及同行的交口称赞,并吸收为浙江省分会会员。此后,王关甫还到绍兴市文化宫为小朋友作刻纸表演和辅导。
随着工艺扇的变化,进入21世纪后,传统黑纸扇基本不再生产,因而金银铲贴等高级纸扇已不面世,铲贴的技艺也再无传人。作为较为了解周家桥、张溇一带传统纸扇加工技艺的笔者,认为有必要将这曾辉煌几个世纪的黑纸扇及金银铲贴的历史让读者有所了解。
《飞凤》上,刻纸;《宝黛奕棋》下,刻纸,作者:王关甫
《宝黛》上,刻纸;《听琴》下,刻纸,作者:王关甫
《梁山百将》彩绘黑纸扇,作者:赵南乔
《颐和园(万寿山)鸟瞰》彩绘黑纸扇,作者:赵南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