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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院何为：艺术教育的未来图景

广州美术学院院长 范勃

尊敬的各位嘉宾、各位专家，老师们、同学们：

大家上午好！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广州美术学院，欢迎各位到来！感谢大家于百忙之中相聚于此，相信今天的论坛将充满智慧的交融与洞见的碰撞！

在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不断加速的数智时代，在“新质生产力”对创造主体知识、技能、思想和创意水平持续提出更高要求的今天，我们的学院教育应将何为？我们的艺术教育应将何为？我想这是所有高等院校、所有教育工作者，都十分关心，且不断思考与探索的命题。

2024年9月，广美启动了以“大通识”为核心的本科人才培养综合改革，在本科一年级打破学科专业的壁垒、学院系部的区隔，创新性地实施“6门核心课程+1门限定性选修课+1门专业先导课”的课程架构。在改革满一周年之际，我们举办“未来学院：GAFA通识教育改革实践文献展”以及本次论坛，目的在于开放我们过去一年的思考与探索，与各位交流，请大家共同探讨与谋划学院教育和艺术教育的未来图景。

下面，我将以“学院何为”为题，谈一些“广美认识”与“广美经验”，算是抛砖引玉。

一、历史回望：美术学院的使命演进

回溯历史，我们会发现美术学院无论在诞生之初，还是在发展之中，都不仅仅只是知识的传授与技艺的传承，而是艺术学术的思想现场、艺术变革的发生场域、艺术新见的策源之地。学院教育天然具有学术性、系统性、时代性等特点。

首先是学术性。我们知道，“学院”一词源自希腊文，指的是先贤柏拉图讲学的地方，所以学院从一开始便与学术争鸣、学术思想密切相关。一般认为，第一所真正意义上的美术学院，是诞生于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的“迪赛诺学院”。该学院院名中的“迪赛诺”一词，意思是“精神观念的表达与昭示”，它意味着美术学院在一开始，便不只是简单地教授描摹和塑造技法，还具有更高的人文层面的思考与探究。所以，今天的美术学院，当然更应兼具知识传授、能力养成、思维启迪与价值塑造，更应是不受短期功力主义影响的探索空间和学术现场。

其次是系统性。如果考据“迪赛诺学院”以及文艺复兴时期其他早期美术学院的课程体系，你会发现它们在写生与创作课程之外，还包含几何学、透视学、解剖学等科学课程，甚或还有关于文学、历史、法律等人文相关的教学，相较于美术学院出现之前，师徒制和家族传承是学习美术几乎唯有的途径，学习方式也主要以临摹为主，美术学院出现以后，更为系统的课程，科学与人文课程的加入，使得艺术家的造型能力和人文素养都在文艺复兴时期有了全面的提升。在今天，这样一个信息爆炸，互联网和开放教学资源高度普及的时代，系统性是学院教育区别于其他类型的教育的重要特质，因此更应被强调。

最为重要的还有时代性。美术学院在文艺复兴人文意识觉醒的文化语境中诞生，此后一直是时代发展的见证者和参与者。当工业革命2.0带来机械与流水线生产，包豪斯这所位于德国的学院，成为现代主义建筑与设计的摇篮。当西学东渐之风渐起，社会处于新旧交替之际。东京美术学校、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等院校成为了引领艺术变革，对抗复古主义的重要阵地。新文化运动中，美术学院是新文化、新美术的提倡者，以文化和艺术启蒙，推动社会改造。新中国以后，美术学院更在国家形象的塑造、社会生产与建构方面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美术学院的发展，始终需要与时代的发展相适应，并以艺术所长回应时代之问、担当时代责任。

二、时代思考：新质新域的创新探索

当下，我们正在经历从工业文明向智能文明的深刻转型。当人工智能为代表的先进科技迅猛发展，艺术的意义不仅不会被削弱，相反更为凸显。在技术告诉我们“能做什么”的时候，艺术回答“该做什么”的问题。当算法与数据成为时代热词，人类通过艺术所体现的创造力、想象力、情感体验、意义建构，将显得尤为珍贵。因此，在历史转型期，美术学院更应以其学术性的探索和系统性的教学，回应时代之问、担当时代责任。

面对数智时代的挑战，广美提出了“新质艺术力”和“新域创造力”的双重概念，作为对时代命题的深度回应。

“新质艺术力”包含三个层次的内涵：首先是艺术主体性的强调。当AI可以绘画、作曲、写诗，人类艺术家的独特性何在？我们认为，新质艺术力的核心在于人的主体性、具身性和情感性，这是算法与数据始终无法替代的。艺术家终究是意义的赋予者、价值的创造者、情感的传递者。其次是创作方式的范式转换。从个体创作到人机协同，从静态作品到动态生成，从单一媒介到跨界融合。新质艺术力要求艺术家成为“导演”而非“演员”，掌握调动各种创作资源的能力。第三是价值边界的多维扩展。艺术不再局限于审美价值，而是成为推动创新、解决问题、创造体验的融合力量。在智能制造中，艺术思维帮助突破功能主义的局限；在城市更新中，艺术介入激活空间活力；在科技产品中，艺术赋予技术以温度。新质艺术力是一种能够在任何领域激发创新、创造价值的元能力。

“新域创造力”则指向三个维度的拓展：首先是空间维度的拓展：从物理空间到虚拟空间，从地域空间到全球空间。元宇宙、数字孪生、混合现实等技术为艺术创造提供了全新的空间载体。其次是时间维度的拓展：从静态永恒到动态生成。区块链技术使艺术品的生命历程可追溯、可编程；生成式AI使作品可以实时响应环境变化；交互技术使观众成为作品的共同创作者。此外还有功能维度的拓展：从审美功能到社会功能。艺术介入社会治理，赋能产业升级，促进身心健康。新域创造力使艺术成为解决复杂社会问题的创新工具。

“新质艺术力”“新域创造力”前者是方向，后者是路径，二者共同构成未来艺术创造的本体论、方法论矩阵。“新质艺术力”“新域创造力”的达成，需要艺术与科技的双向汇通和跨领域的深度融合。在某种程度上，高等教育发展至今，有着一定的结构性困境：学科分工日益精细，专业壁垒不断加深，大家都在细分领域不断深耕。然而现实世界的问题充满复杂性，社会当然也需要细分领域的专家，但更需要能够以需求为导向，综合运用各学科专业知识，组织协同创新，从而有效解决现实问题的能力者。世界本不存在文科的问题、工科的问题、理科的问题、商科的问题，而只存在要解决的问题。因此，我们必须以问题为导向，跨界吸纳，跨界融通，从而导向所需能力的养成。

三、未来图景：艺术教育的范式重构

有感于时代发展对学院教育和艺术教育的全新要求，在深思熟虑之后，我们于去年启动的本科人才培养综合改革。它不仅是一次课程调整，更是一次面向未来的教育理念更新。在我们看来，本科阶段的教育，在知识与技能的传授之外，更需要认知方式和思辨能力的深层重构；本科一年级是专业学习的预备阶段，更应养成支撑终身发展的核心能力。

我们在本科一年级全面实施“6+2”课程体系，其中6门核心课程互为补充、互为表里，共同构成完整的艺术学术认知框架。《启智与开新》从“学院何为？艺术何为？艺术家何为？我将何为？”四个根本追问出发。我们邀请了来自不同学科专业背景的专家学者，从各自的学科专业角度，启发学生的自主思考。《知识与图像》探讨人类认知的两大系统：语言逻辑系统与视觉形象系统如何在美术历史与理论层面相互作用。在为本科一年级同学们坚实美术史论基础的同时，引导他们在信息与图像爆炸的时代，理解知识与图像的深层意涵。《造物与创格》探索创造的本质：从自然的造物规律到人工的创造逻辑，培养学生对造型艺术底层逻辑的理解，储备艺术创作的感知力和创造力。《数字与体验》从’数据-生成-交互-体验’这一数字技术应用的基础逻辑出发，探讨算法如何塑造体验，数据如何影响感知，培养学生以艺术的感性与智性力量，应对工具理性的挑战。《空间与场域》研究空间如何承载意义、激发行为、塑造关系，引导学生建立“物质性空间”和“社会性空间”概念，培养学生的空间想象力和场域营造能力。《方法与实践》以华南和湾区生动的社会现场作为课程空间，在真实社会情境中培养学生的方法论意识和实践、行动能力。

这场改革实现了三个关键转向：一是从知识中心转向问题中心。我们不再按照知识的逻辑组织教学，而是按照问题的逻辑设计课程。每门课都从问题出发，在解决问题中建构知识、培养能力。二是从个体学习转向协作学习。大部分课程都采用课题制、项目制方式，学生以团队协作共同完成课程作业，在团队的讨论与切磋中学会倾听、表达、协商、整合。三是从封闭体系转向开放网络。我们建立了“小机构、大网络”的通识教育中心，激活全校的教学资源。青年教师在跨越学科专业、跨越学院系部的合作中找到新的发展空间，资深教授在通识课堂上焕发新的教学热情，外部专家的加入带来新鲜的视角。

我们欣喜地看到学生、老师在这场改革中的变化：学生们不再满足于完成作业，而是主动提出问题，发起跨学科专业的创新项目，学习的内驱力被真正激发出来。教师们突破了专业的局限，组建跨学科研究团队，在合作中实现自我更新。这些变化告诉我们，我们的本科人才培养综合改革，生态化的组织模式、场景化的学习方式、协同化的合作机制、开放性的视野格局是有效的，通识教育不是理想主义的空谈，而是能够产生实质效果的教育创新。

各位同仁，“学院何为”不是一个需要终极答案的命题，而是一个需要持续探索的过程。在这个创新成为第一动力的时代，美术学院的价值在于以其学术性的探索、系统性的教学、不断突破边界、创造可能；激发每个人的创造潜能；构建开放的创新生态，回应时代、担当时代。

广美的本科人才培养综合改革实践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我们期待与全球同仁携手合作，共同探索学院教育的新路径，共同构建艺术教育的新图景，让美术学院成为未来文明的实验室、未来创造的孵化器。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