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武 疆
每隔一段时间,我总会去内林村的拱西楼坐坐,喝一杯茶。主人李平生一见我来,便从柜子里取出藏了多年的古树茶,慢慢烹煮。他说,这茶只泡给懂的人喝,别人来了,多半是奉上一壶奇兰。这样的“厚待”,反倒让我更觉自在。
夜晚住进这座两百多年的土楼,翻新后的老房子仍透着李氏祖厝的烟火气,只是空气中更浓的,是墨香。整座楼的墙壁几乎被书画刻字铺满,案头还摊着未干的墨迹和宣纸——这里早已不是寻常的农家院落,倒像是藏在乡野间的一处艺术天地。
想起十多年前,李平生刚开始整修祖宅拱西楼时,我见了楼名就跟他开玩笑:“既然有拱西楼,说不定还有拱东、拱北、拱南楼?不如把它们都找齐,组个’拱字辈土楼联盟’?”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记在了心里。后来他果然四处寻访,在诏安秀篆找到了“拱北楼”,在永定峰市找到了“拱南楼”,只有“拱东楼”至今还未寻见。一句玩笑,竟成了真。
昨夜又宿在楼中,睡得浅,天没亮就起身打坐。六点不到,我推门而出,沿着小路走到附近的花山溪边。前几天“桦加沙”台风带来的雨,让溪水涨得满满的,正从南向北奔流,绕过岸边的芦苇丛,朝山格洪濑口涌去,最终汇入南靖、漳州的九龙江。
站在梨林的旧渡口旁,风里还带着水汽的微凉。恍惚间,仿佛看见水面上掠过往日的五蓬船影。船影里,似乎还立着少年林语堂或周碧初——他们曾在这儿望着花山溪两岸的土楼与甘蔗林,任风吹动衣襟,把故乡的景色刻进心底。
直到目光顺着溪水流向,掠过内林村与对岸坑里村的田野,再落回拱西楼的坐向上,我才忽然读懂“拱西”二字背后的几层意思。“拱”是拱手作揖,含着恭敬,或是拱卫环绕,含有保护;“西”是方向,却不止是方向:一是指李氏郡望“陇西”,是血脉的根;二是指平和李氏发祥地“西山”,那里曾有西山城,如今是西林村与平和一中,藏着家族迁徙的痕迹;三是琯溪水自南向北,正从楼前流过,楼依水而建,犹如“拱手迎源”,盼水源长泽、福气绵延;四是琯城祖山的龙脉自西而来,至梨林一带与水交汇,形成难得的好风水。正因如此,明清以来这里水运便利、农业兴旺,渡口码头日日忙碌,梨林一带成了富庶之地,建起的土楼多用条石红砖,村中水系通畅,即便雨季也少见洪涝。
如今的拱西楼,敞开的大门仿佛“拱手”的姿态,望向西边的流水与青山,也望向家族代代相传的根源。清晨,见村民聚在玄坛宫前闲谈,我随口问起楼名由来,他们笑笑不语——那笑容,或许已是“拱西”最好的解释。偶有孩童在楼前追逐嬉戏,脚步声落在青石板上,与墙上的墨香、案头的茶气融在一起,让这座百年土楼添了几分鲜活气。
也许,“拱西”的玄机不止于地理与家族,更在于那一份藏在名字里的心意,让每个走近的人,都能读出岁月沉淀的温情。
七律·拱西楼咏
围楼何以号拱西
玄机漫与梨林栖
陇烟袅袅承先泽
山月迢迢照旧蹊
去水涵天千载润
来龙抱璞一川霓
休言林壑风物浅
墨渖茶烟自可题

平和县城惊现红砖土楼群,唐朝皇族后裔世居于此
CCTV走進平和「文化向導」
文博旅遊規劃工作者
中華鄉土人文探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