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古录》(九十)




扎陵湖秦始皇采药昆仑刻石已经网路论辩了很长一段时间。笔者因故未参与论辩,其中一个原因即为从长期从事文物鉴赏类专业的角度见是属于“一眼真”的,而说其如何如何伪者俱属外行不具备专业鉴古学认知者。若诸如“廿六年”还是“卅七年”?“昆陯”还是“昆”等之争等则属正常的学术讨论,无可厚非,但这类学术讨论有二点:一者推论要严谨,要环环相扣,然后方可据论;二者,这类学术问题的讨论大多未可武断作结论,是与非,或是或非,许多此类问题总是会有些存疑处,毕竟历史过往已悠悠千载,谁又可完全讲得明哉!固未可颟顸笼统据论作结之。而国人易犯之病,即为总要张扬一己之威权,断然说是说非

《昆仑采药铭》刻石真伪探究,从鉴古学角度来说其实并不难,可惜目前众多参与辩论者俱未抓住鉴古学辨析要领。

这类古物鉴定,如石刻类的,首先是风化程度的问题。以此刻石所用的是一种硬度相当高的花岗岩(页岩?),其风化程度主要体现裂纹(较粗的或称之为“裂缝”)上,而此石裂纹贯穿铭文者非常充分,故笔者一眼断真的主要依据是这。再者,即为凿刻刀法文字风格,艺术水准之高,也属于一望而知者。但这多属于经验主观直觉者,而鉴古学研究则要建立在更细致的观察和辨析上。

先确定此石刻作品的基本艺术特征,其刻法是用一种平头凿单刀法凿刻而成的,同类石刻有《龟山楚王墓寨石刻铭文》及《石川河秦刻石》作佐证(见左下二图)。
《龟山楚王墓寨石刻铭文》

西安市阎良区关山镇石川河出秦石刻

然后再论证此石刻非伪,给出鉴古学具眼要素,而这些具眼要素大多是与其凿刻特征相关联的。

此件石刻有一个特点,就是裂纹(缝)特别多(属于该地花岗岩的一种特征,易裂),故铭文凿刻线条与裂纹之间的关系即为最能建立鉴古学具眼要素者。

从鉴古学论断《昆仑采药铭》刻石
以这种平头凿单刀凿刻花岗岩需要非常大的冲击力,一般是借助锤子打击平头凿来完成的,而凿刻单刀直下之时,如石面有裂纹者,必然会在凿刻线条与裂纹线相交之处(如左下图箭头所指处)产生更多崩脱缺落。而石刻铭文通篇见之,其铭文凿刻线条与石面裂缝相交处均未见有明显多的崩缺。

所以,这些裂缝大多是在铭文凿刻好之后才产生的。而该件花岗岩有许多条裂缝,大体上呈现出一种漫长岁月中逐渐生发,有粗有细的分布。

从石面多条横向裂缝见,其中较粗的裂缝产生年代也应较早,相对较细的裂缝产生年代应较近,若最严重的裂缝则导致石面成片块的脱落(见下图①)。故笔者按裂缝的宽度,将该石刻表面横向裂缝大致分为:①、②、③、④四个等级。事实上应该还有更细的裂缝,以图片清晰度有限故而无法呈现。
值得注意的是,上图裂缝③穿过皇帝的“皇”字下部,裂缝与“王”字上画末端(见上图红色圆圈中)挨得很近,且几乎平行,如以平头凿凿刻则很容易将下图凸出的细长条崩缺(箭头所指处)。是故,此裂缝应该是凿刻完成之后才自然形成的,亦即文字凿刻的年代比裂缝产生的年代要久远,且裂缝也相当粗,应该是很久之前就产生了的。若此等局部特征即为可以建立鉴古学具眼者。所谓“具眼”者,即为已具足论断之依据。以其论据已充分,鉴古者便立马可以断真或断伪之。
常理,石刻作品,人们总会避免在有裂纹的石材上刻作。而此件作品因受到当地野外选材之局限,找不到更理想的裸岩故,便在此石上凿刻铭文,但此石当时就已有裂纹,最明显的一条裂纹,也是目前所见最粗的一条裂缝,凿刻铭文“帝”字的一横画末端显然是当时刻工为了避让裂纹而故意弯曲笔画的(见左下图)。但这种犹不属于鉴古学具眼者,以其并不充分。
从理论上说,具眼要素,局部特征,只要有一处已具足充分,便可以论断真伪了。而事实上此《昆仑采药铭》石刻可据之断真的具眼非常多,大致可分以下几类:

一、凿刻线与裂缝相交而无明显崩缺者。

二、凿刻线与裂缝之间距离很小,产生细长凸起阳线者。

三、石面边缘风化严重处的凿刻线。

四、石材崩脱处的凿刻线。



有一种提倡以碳14等现代技术来测年者,提取铭文凿刻线地槽中的微细苔藓类有机存在进行科学分析,这当然也是可以的,但是否能提取到有效的数据则是个问题。而其实有另一种较易行的方法是对石面颜色微细变化进行分析,以该石刻表面有苔藓(石衣)之在,故新产生的岩面脱落处会与周边有苔藓的岩面产生色差,根据这些色差分析便可以推断凿刻线大致的年代。如笔者大致将岩面分为①、②、③、④四个明暗不同区域,而凿刻铭文所呈现的色泽处在②,属颜色较浅(淡黄褐色)。如排除裂缝阴影因素,每个采样点光照均相等,则颜色越浅趋黄色者则年代越久。这样也可大体上据论该石刻作品的年代。



20250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