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这部小说里面最感人至深的莫过于杨过与小龙女的爱情故事。或许正如许多人所言,杨过与小龙女未必是真正的爱情,只是相互之间的一种深深的依恋,但是他们能够冲破世俗礼教,以师徒的身份最终成为夫妻,这种勇气仍然是值得赞扬的。事实上,自古以来的文学作品都喜欢写离经叛道的爱情,因为中规中矩的爱情故事已经太多了。因为礼教大防,杨过与小龙女的感情故事充满曲折,在前期一直受人非议,直到后面才慢慢被人们接受。在杨过自认为一向对自己非常好的“郭伯伯”也反对这份感情时,杨过和小龙女面临的世俗压力空前强大,这个时候杨过认识了黄药师。黄药师为了测试杨过,提出了一个非常完美的解决方案。
黄药师对杨过说:“杨过,听说你反出全真教,殴打本师,倒也邪得可以。你不如再反出古墓派师门,转拜我为师罢。”杨过不解其意,便问为什么,然后黄药师就说:“你先不认小龙女为师,再娶她为妻,岂非名正言顺?”黄药师给出的方案当真非常好地让杨过避免了和小龙女的师徒恋,世人反对两人结合的理由无非是两人是师徒,但如果杨过不认小龙女为师改拜黄药师为师,那么两人就不再是师徒关系,世人也就没有理由反对他们。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方案。可是杨过则不然,他对黄药师说:“这法儿倒好。可是师徒不许结为夫妻,却是谁定下的规矩?我偏要她既做 我师父,又做我妻子。”因为这句话,杨过和黄药师结成了忘年交,黄药师又指点杨过武艺,让杨过的武功在短短时间内更上一层楼。
为什么面对黄药师抛出的橄榄枝,杨过不接受呢?要知道此举可是无数江湖上的年轻人梦昧以求的机遇,完美解决了感情障碍,世人再无理由反对杨过与小龙女,更重要的是能成为五绝高手的徒弟并传其衣钵。可是杨过却偏偏要说“不”,黄药师说要在黄老邪之后再出一个杨小邪,杨过虽然不答应成为黄药师的徒弟,但是单凭他这一身傲骨也足当了“杨小邪”这个名号,后来黄蓉赠杨过一“狂”字,和“邪”字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其实《神雕侠侣》中的杨过算是金庸先生笔下的一位非典型性的大侠。说到“非典型性”,可能郭靖就是最典型的金庸式大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是郭靖一声的写照,也是金庸先生赋予郭靖的最高荣誉。但在塑造出郭靖之后,金庸先生偏偏一反常态,又塑造出杨过这样一位非典型性的大侠。杨过的非典型性在哪呢?从杨过的成长来看,我们就能窥出端倪。

杨过的成长历程是一部反抗史。从童年开始,他就生活在边缘与压迫之中。母亲穆念慈早逝,他在市井中挣扎求存,饱尝世态炎凉。被郭靖带到桃花岛后,他并未获得期待中的归属,反而因出身和性格遭受歧视。在全真教,他更是遭受赵志敬等人的欺凌。所以,杨过一直在反抗,当冯默风提出来要杨过为国家效力时,杨过竟然还能生出“蒙古人固然残暴,宋朝皇帝也未必就是好人,犯不着为他出力”的想法,后来在襄阳,郭靖对杨过谆谆教导,杨过听在耳里却未必记在心里,所以一直念念不忘要杀郭靖换解药。但是杨过的骨子里却又有那样一份侠义精神,在危机关头,杨过明明可以置郭靖生死于不顾,却偏偏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一次又一次营救郭靖。
而杨过与小龙女的情感,远非简单的男女之情。在古墓中,小龙女教会杨过武功,更重要的,她给予了杨过生命中罕见的纯粹接纳。在世人眼中,这是离经叛道的“师徒相恋”,但在杨过心中,这是两个灵魂在最本真状态下的相遇。当黄药师提议通过改变师徒名分来解决社会非议时,他实际上是在要求杨过否定这段关系的本质,否定那个在古墓中找到的真实自我。对杨过而言,接受这一提议意味着背叛——不仅是对小龙女的背叛,更是对自我的背叛。
黄药师的提议背后,暗含着一种存在主义困境:个体是应该顺应社会规范以获得认同,还是坚守内心真实哪怕付出巨大代价?在宋代理学盛行的背景下,师徒相恋被视为大逆不道。黄药师的解决方案看似开明,实则仍然是在社会规范的框架内寻求妥协。他要求杨过通过改变名分来适应社会,而非挑战社会规范本身。这种妥协对杨过而言是无法接受的,因为他深知,真正的自由不是找到适应束缚的方式,而是敢于活在束缚之外。杨过的选择令人想起存在主义的核心命题:人注定自由,但自由伴随着责任与痛苦。杨过选择了承担这种痛苦,而非逃避到社会认同的舒适区。
从成长角度观之,杨过的拒绝是他主体性确立的标志。纵观《神雕侠侣》,杨过的成长并非线性进步,而是一系列选择中的自我确认。每一次面临权威的压力,杨过都选择了坚守内心真实。这种选择累积起来,塑造了他独特的生命轨迹。拒绝黄药师,是这一系列选择中的关键节点。它标志着杨过彻底告别了寻求外部认可的幼稚阶段,进入了自我立法的成熟期。杨过的选择也揭示了自由的代价。他清楚地知道,拒绝黄药师意味着将继续面对世俗的非议与排斥,意味着他与小龙女的爱情之路将更加艰难。但他宁愿承担这种代价,也不愿以自由交换虚假的安宁。因此,他能够忍受世俗的白眼,江湖的排斥,甚至最终与小龙女分离十六年的痛苦。
如果我们来揣夺金庸先生的创作历程,也许他正是通过杨过这一人物的塑造,表现出了一个灵魂对自由与真实的执着追求。
诸君以为何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