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town Central Plains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作者 | 鸿洋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前几天,姐姐带着两岁多的外甥回家小聚,席间,小外甥咿呀学语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姐姐在旁边教外甥喊外公,小家伙含糊不清地喊出了外公两个字。
这时,父亲说,前半辈子只习惯被叫爸,突然被叫外公,还不太适应哩。说完便遭到母亲的笑骂。
其实姐姐回来还有一件事就是商量一下第二天外婆周年回老家祭拜的事宜。
由于母亲身体不适,并不能同往,临走时,交代我们,到地方也给恁外公磕几个头,多烧点纸钱。
依稀记得外公是2010年的冬季去世的,具体的日期,我记不清,但也不愿再向母亲询问,怕勾起母亲往昔的记忆。
对于那时只有九岁的我来说,并不能完全理解外公去世那天家里人悲痛的神情,只觉得家里热闹得很,平时都见不到的亲戚,一下子都回来了。
外公家和我家住对门,只隔一条大马路,他们住在三间带前后院的平房,只知道这几间平房是我父亲母亲结婚后不久盖起来的。但从我记事起,外公他们就住在这里了。
外公外婆四十多岁才有了母亲,所以在当我有记忆以来,外公便是一个年迈的老头模样,老到我觉得他甚至无法自己一个人走出家门,一直待在他的三间小平房里与外婆为伴。
当然,陪伴外公的不止外婆,还有他的一间药铺。是的,外公是一名郎中,一名十里八乡人人都称赞的中医先生(农村称呼郎中为先生)。
外公的药铺便在小平房的最左边一间,不算大,但却井然有序,一道帘子隔出来一个治疗室,其他的空间几乎都被他那一个乌黑的神秘的中药柜所占据。
每当有病人来看诊,我便探出脑袋好奇地看,只见外公用手指搭在病人的手腕处,有时会换病人的另一只手,此时房间里静悄悄的。
检查结束后,外公便带上了他那副白色医用胶带缠着腿儿的老花镜,在药单上快速地写下所需要的药材,随即便转身拉开靠墙的中药柜抽屉,各种奇形怪状的中药材被他边拿边放在黄铜小药秤上称量,然后就倒在铺在下方的牛皮纸上,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不一会儿,几大包中药便开好了。
那纵横交错、古色古香的中药柜仿佛就是一个百宝箱,以及那个需要时不时调弄的黄铜中药秤,给还是孩童的我无尽吸引。
虽然每当我看到架子上放的那个黄铜中药秤,心里就痒痒,总想拿着玩一下,但是外公一直不肯。
终于有一次,外公看完诊后没有关上药铺门,我便偷偷地溜了进去,当我摸到那个冰凉的中药秤,我的小心脏怦怦直跳。
我稳了下心神,便随手拉开了神秘的中药柜的几个抽屉,想学着外公的样子抓药,没成想还不识字的我却拉开了存放蜈蚣和蝎子的抽屉,哇的一声哭嚎,惊动了隔壁屋的外公外婆,最后免不了被外公一顿训斥。此后,外公的中药铺子便不对我开放了。

外公的脾气很暴躁古怪,这在全家是有共识的。
据母亲讲,外公对他们姊妹们家教很严,小的时候挨外公的训斥都是家常便饭。外公秉承着一套当今年轻人无法理解和忍受的封建家长作风,这可以从我父母的婚姻上体现。
母亲告诉我,我的外公和我的爷爷是几十年的挚交。但在我父亲只有七八岁的时候我的爷爷就去世了,奶奶便拉扯着父亲他们几个姊妹们艰难的过活。
或许是外公仍记着和爷爷之间的情谊,感念奶奶他们生活的艰辛,也或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亲的早成获得了外公的肯定和赞许,并没有过多征求母亲的想法,在外公的主张下,母亲便和父亲订了婚。
母亲说,他和父亲订婚后的两年,由于忌惮外公的脾气,两人几乎私下没见过面,也没有过任何交流,直到二人成家。
如今我开玩笑的问母亲,是否对由于外公的专制决定和父亲结婚而感到后悔。母亲便笑着朝父亲“咬牙切齿”道:“后悔死了。”
外公喜欢戏曲,几乎是一种痴迷的状态。他的收音机一年到头都是吱吱呀呀的豫剧唱段。
此外,他还拉的一手好二胡,每当不忙的时候,外公便会搬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拿起他的二胡,只用在膝盖上垫着一块白毛巾,外公便沉浸在他的艺术世界里了。
外婆告诉我,别小看这把弦子,饥荒年代外公曾靠着拉弦子的手艺走南闯北的讨生活。
这把弦子承载了外公对艰难岁月的特殊记忆。外公在动情的拉着,微风拂过,院子里的白杨树沙沙作响。
透过时而呜咽时而欢快的二胡声,我仿佛体会到了在他们那个年代,外公外婆面对生活的艰辛却始终秉承着的豁达心境。
由于年事已高,外公的牙已全部脱落,需要依靠两副假牙。每隔几天,外公便会把这两副假牙取出,放在杯子里用牙刷清洗干净。每当取出假牙时,由于失去支撑,外公的嘴巴便会凹陷进去。
好奇的我便蹲在外公面前目不转睛地观察,想弄清楚假牙是怎样戴上去的,只见两副清洗完毕的假牙一眨眼的功夫便被牢固的送到嘴里,就如同吞咽食物一样简单。看到我一幅不可置信的表情,外公也霎时忍俊不禁,架不住我的央求,外公只好又表演了一次戴假牙的“魔术”。
外公家的院子有一块青石板搭建的石桌,每当放学后,我便趴在这石板桌上,完成我的课后作业。作业写完后,也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炒梅豆,芝麻盐,简简单单的饭菜,但却带给我丰盛的情感馈赠。
也就是在这块青石板上,外公把从药铺里拿出的算盘放在我的面前,手把手教我如何打算盘,小孩子看待周围的一切未知事物都是充满了好奇,但这种好奇并不都能转化为长久地兴趣爱好,很快我便对算盘失去了兴致。
最终我也没学会,但是依偎在外公面前学打算盘的那个画面却再无法忘怀,成了我珍藏的回忆。
都说先生肚子,杂货铺子。虽然外公不是教书先生,而是中医先生,但在我看来,外公的渊博令我钦佩。
记得是一个夏季吃过饭的夜晚,外公和隔壁的邻居叔叔坐在院子里乘凉闲谈。只听到他们说起了秦始皇寻找长生不老药的传说,这闻所未闻的故事一下子便吸引到了我。
但不知怎的,外公却突然讲起了一个“鬼故事”,说是某地挖出来了一个肉身不腐的女尸,还带着奇香,人们解剖后发现她的胃里都是未消化的甜瓜子,便推测的她的死因是由过量未消化的甜瓜子而引发的心绞痛。
这个故事令我汗毛直立,瑟瑟发抖,看着周围昏暗的夜色,一溜烟便跑了回家。直到长大后,读的书多了,我才知道外公当时讲的“鬼故事”并不是虚构,而是马王堆出土的辛追夫人的历史事件。
外公不仅自己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医生,他的三个儿子也是继承了他的衣钵,既有在三甲医院任职的外科圣手,也有杏林满园的中医先生。
这一切当然和外公家的家风息息相关,在当时饱暖尚不能完全自足的年代,外公的言传身教,给他的后代精神上的启迪。
外公去世的时候,我只有九岁,从我记事起算下来,和外公相处的日子不过四五年。坦率的讲,对于外公的音容在我脑海里已模糊,甚至外公对我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不能记起。
我时常觉得,我不是一个擅长怀旧的人,因为在我看来,怀旧是需要一定成本的,它不光是简单的回忆,更重要的是让你在回忆某个人、某件事之后,重新的体会并获得已逐渐消散的情感,从而使自己的心灵获得寄托。
而如今碎片化的信息纷繁复杂,无论是现实中,还是在虚拟网络,这种即时化的信息虽能使我们立刻感到愉悦、兴奋、愤怒,但唯独缺少心灵上的宁静。
在外公外婆的坟前,众人燃纸供飨,面色凝重。二姨哽咽的喊了一声:“爸,妈,妮儿来看恁了。”我鼻头一酸,瞬间理解了父亲前一天晚上说的不习惯:无论是作为父亲,或是成为外公,都需要去适应,去承担,唯独成为子女这个角色,是我们与生俱来获得的赏赐。
这几天,每当深夜我总辗转反侧,总是回想起过往,于是便写下了上面的文字,既是对外公的思念,也是对我的美好童年时光的怀念,而如今,我仿佛找到了宁静心灵的方法,那便是怀旧。
作者简介
鸿洋,24岁。社旗苗店镇人,现在社旗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