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精选

■ 对面树上的花朵

数着，数着

花朵越来越少

这些好邻居，亲朋好友

趁着夜色溜走

成了天上的星星

数着，数着

又有新的花朵

老人兴奋异常

又一朵，又一朵

有时把来看热闹的鸟

也数进去

■ 收音机

正播着国际新闻

俄乌战争。病毒。自然灾害

老人躺在睡椅上

双目紧闭，打呼噜

显然已经睡着了

我把收音机关掉

他立刻睁开眼睛，盯着我

做了一个梦。他说

再好的梦，也要听见尘世的声音

■ 叶子

阔叶榕喜欢掉叶子

趁你不注意

硕大的叶子啪的砸在地上

小孩子捡起一片当扇子

老人捡起另一片

仔细阅读

你在树下站了很久

等待一片落叶

叶子在树上，欢快摇着

■ 蒲公英的种子

我在风中行走

一朵蒲公英的种子

柔软的雪花一样

飘到我脸上

慢慢移向我的嘴角

它把我当成了一块土地

希望找一块湿润的地方着床

它的梦想不是飞

要用土地把自己埋葬

这样

明年春天

才能孕育，发芽，开花

我不敢动

这开花的种子

已种进我心房

■ 健忘症

刚出门

突然觉得遗落了什么

回过头寻找

一无所获

遇见的人，看过的风景

似曾相似

想不起在哪儿遇见

明明做好的计划

转头又忘记

等到别人提醒

恍然大悟

种种迹象表明

病症相当严重

这是自然规律

无药可根治

可是对很久以前的事

越来越清晰

儿时偷人家的枣

被妈妈按着打屁股

月夜，在稻草垛

搂着邻家月儿，耳热心跳

跟着父亲挑煤

扁担吱呀响了一路

越久的事，好像昨天发生

人生就像胶片

是否要有足够的沉淀

底片上的影像

才能显现

■ 复印

把身份证，户口本

放在复印机上

轻轻一按

就复印出另一个我

包括形象、户籍、人生简历

终究只是黑白的

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内心的彷徨与忧郁

不能复制

真希望有那么一台复印机

能完整复印我的过去和未来

人生美好

我想从头再来一回

■ 他把右手搭在左手上

茶已经冷了

他看了一眼背后

没有更换或续水的意思

九月的阳光

隔着玻璃窗还能感觉炙热

照在脸上

他却觉得冷

再坐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离开的人不会回来

迟到的人没有音讯

时间的滴答声

在耳边急促响

提醒他，路途遥远

他再看一眼茶杯

和另一杯冷茶

把右手搭在左手上

好像自己终于抓住了

她冰冷的手

■ 独行

这些天我一直一个人

在海边小路行走

山上的每一块石头都记得我的脚

每一根荆棘都亲过我的脸

每一株草木都像我的朋友

每一声鸟鸣都像亲人的呼唤

这些年我一直一个人

走在回乡的路上

躲避每一块石头

绕开每一根荆棘

抚摸每一株草木

收藏每一声鸟鸣

在路上并不孤独

■ 隔了一层玻璃

落地大窗，常给人假象

白云悠悠飘

鸟儿忽忽飞

就在眼前

忍不住探头观看

碰在玻璃上

还不长记性

一而再犯同样的错

坐在窗前的摇椅

一边摇，一边揉头

天空好蓝

草地上野花开

杨柳轻舞

风追逐飞鸟

多么宁静美好的世界

与我只隔着一层玻璃

■ 墙上的一个洞

老屋的一个房间

关上门

黑乎乎的仿佛时光倒置

静立几分钟

眼睛慢慢适应

才看清房间里的物事

一张木床，已经老朽

一把椅子，不敢去坐

木桌子上一盏煤油灯，满是灰尘

我的先辈

曾在这里思考、写作、探讨

与同道一起密谋火种

时光飞逝

老屋留给后来人的

只有几件老物件

我继续观察

在墙上发现一个洞

细微的光从洞口照进来

一束光，给黑暗的房间带来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