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精选

杨永生||福建

那是一片神奇的洲头，它的名字叫做橘子洲头。它横卧在萧瑟秋寒的湘江岸边。坎坷的土路两旁簇生着高不一米、参差披拂的芦苇杂草，仿佛孔雀开屏抑或刺猬抖擞般环绕着深秋。

您在清晨的淡淡氤氲里走来，仿佛一脚跨进了唐宋元明清。远眺，近看，高瞻，俯视，您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襟怀顿觉心旷神怡。岳麓山层层枫树叶此际都经霜变红，让您那原本静若秋水的心绪澎湃激动，思接北京的黄栌，以及祖国无数山岳中由绿而红的乌桕、榭树、黄连。那丹旭射出的光芒，仿佛伸出了无数温暖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大地上的一切。不必说碧透的江面穿梭着片片白帆，也不必说漫天湛蓝的长空翱翔着矫健的雄鹰，单是碧丝秀气的浅底，就有些个鱼儿在柔草微飘里细细点数着大小石粒。此景此情，怎不让您由衷地赞叹“万类霜天竞自由”？

青年毛泽东用一种不是恍惚而是清醒的刻画写下了词的上阕：他一身素朴打扮，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踱过江畔，走进寒秋，穿过草甸，最终在景与情的波纹里，抵达一处命名为“境界”的所在。层林与百舸，鹰击和鱼翔，分明是上下统览的两组景物，更是比拟，是如炬的目光穿透灵魂核心的隧道。

您没有说这是词言志，但全词在物流的畅朗里，慢慢绽放着质变，宛如一次凤凰涅槃的图腾礼赞。秋水已不再是秋水，百舸已不再是百舸，它们之间，蕴含着文字无法表述的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意象是什么？意象就是客观物件，经过词人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艺术形象。我们不妨来看看《沁园春·长沙》全词：

独立寒秋，

湘江北去，

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

层林尽染；

漫江碧透，

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

鱼翔浅底，

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

问苍茫大地，

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

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

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

激扬文字，

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

到中流击水，

浪遏飞舟？

可以看出，独立寒秋您的形象就是全词的中心意象。如果把这一中心意象比作一轮喷薄东升的朝阳的话，那么，“万山”、“层林”、“百舸”、“鹰”、“鱼”、“百侣”就是这一轮朝阳向四周辐射的一条条金灿灿的光芒。朝气蓬勃、英俊潇洒的您，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有大志、稚嫩聪明15岁的“三伢子”：“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无处不青山。”您从家乡韶山出发，奔赴湖南省城长沙，日滚着日，月滚着月，在投身革命以后，经历着一浪又一浪的革命风浪考验，一步步成长为敢在大风大浪中奋然前行的弄潮好手，一位德才兼备、铁肩担道义的有为青年。您的眼界，您的志趣，您的胸怀，已是“丈夫何事足萦怀，要将宇宙看稊米”、“无端散出一天云，幸被东风吹万里”（毛泽东《送纵宇一郎东行》）的以天下为己任，以拯救芸芸众生于水火之中的青年豪杰。您不是要打父亲想传给您的家的算盘，而是立志打一只更大的、全天下的大算盘，而且这一打就是毕生。为了全中国人民的翻身解放而鞠躬尽瘁、任劳任怨，建树了丰功伟绩。如今，缅怀您，全中国人民都为您流下滚滚热泪！

看着、看着这首词，让我立即想起今年9月3日上午，北京天安门庄严、雄伟的广场上。一场举世瞩目的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阅兵大会正在举行。那大学生方队昂扬的伴着乐奏齐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太行山上》歌的情景。那一张张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脸儿，那同声同韵齐唱的歌声，那一个个洋溢着青春活力的意象，那种不忘历史，缅怀先烈，先辈之志，吾辈当承的真情流露，历历如在眼前……这种感觉是多么奇妙啊！

青年毛泽东于《沁园春·长沙》一词的表达上，可谓语言精当，形象极富表现力。不愧为“驱山走海置眼前”（李白《当涂赵炎少府粉图山水歌》），“咫尺应须论万里”（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的大手笔。在我们被现实吞噬的日常里，某种美感往往源于“瞬间的出现”——如同在城市的水泥森林中踱得久了，倏地在江边发现了一抔光，而后明白：这光儿并不属于城市，它是人发自肺腑深处一直执着坚守的一种期待。青年毛泽东在词中些个动词的运用，则是达到一字不易的程度，真乃“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词中那个“万”字，刻画出了崇山峻岭之态；那个“遍”字描绘出了丹枫遍布之广；那个“漫”字，点出了湘江水态之阔。橘子洲头那个深秋，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好，是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只能用心灵去体验，去感悟，去捕捉光阴流转之间的诗情画意。特别是词中的“争”字，您用拟人的手法把千帆竞发的动人场面描绘得栩栩如生；“击”字，精准有力地描绘了鹰的矫健，着力地表现出整个儿民族为了独立而跃然奋起的强劲姿态；“遏”字，酷炫出那“同学少年”的青春活力，那种“胸怀贯乾坤，跨海拦潮迎丹旭；身怀道义，横空遏浪载晴霓”的阔达襟怀。

细读着青年毛泽东这首优秀的词篇，着实让我们得到丰富的审美享受。上阕描述了一幅逼真可感、无与伦比的秋景画图；下阕抒写了“同学少年”的革命斗争生活。作者通过所描绘的壮丽秋景与青年时代朝气蓬勃的斗争生活，抒发了英姿飒爽、奋力拼搏的青春激情，表达了痛恨反动统治，以天下为己任，决心改造旧中国的豪迈情怀。今天我们诵读它，无疑会使我们从中吸取踔厉奋发的精神品质，是一首对广大青少年有着极大鼓舞作用的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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