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识:

拟担当上人

连山

内容:庄子网上书院 第436次讲学 《寓言》4

时间:2025年08月01日

整理:学人

原文文本:

   不言则齐,齐与言不齐,言与齐不齐也。故曰:无言。言无言,终身言,未尝不言;终身不言,未尝不言。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恶乎可可于可;恶乎不可?不可于不可。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非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禅,始卒若环,莫得其伦,是谓天均。天均者,天倪也。

——《庄子·寓言》

    我们继续共学。

    大家在真正预习或者治学的时候要带着一种思考,所谓学而思,思而学,不要空念。但有些学者说读书就要不带感情读一百遍一千遍,那也许是他独特的方法,那属于有方法的人,我们大多数人是要用老实本分的心态去学习,不要想求简捷方法,行不由径,扎扎实实带着脑子过好每一天、每一时、每一秒,所谓思作睿,就是不要允许自己任何一刻无脑般的存在,读书是一个思作睿的过程。

    寓言这一章,仿佛是从讨论语言的形式开始,最后以众罔两问景结束。我们所有自以为是的治学,实际上都是罔两问影,无论是好道、好佛还是好哲学的人追问道、佛或真理,归根结底都是罔两问影。这一点极让人怵然为戒,我们总是带着一个潜意识希望有所求,有所收获的心,去学一个东西的,如果一开始告诉你了不可得,你就不想学了吗?所以娄亮告诉阳明先生圣人可以学而至,一下子对阳明先生起到了激荡的作用,娄亮并没有骗阳明。

    什么叫学而至?怎么才叫到圣人?若不学你总是假想有个圣人在那儿,总假想有个净土在那儿,只有真诚的人才会去伪存真,这时的圣人有没有,就不是一个选择题了。孔子弟子问:圣人有没有。孔子说:也许有吧。夫子消解掉了这个硬性的选择,夫子说“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

    古人在不得已用语言来接引后学的时候,他会对如何使用这语言很慎戒,这就是君子讷于言,慎于行,他会对言语很慎戒,比如有人问鬼神,有人问死,夫子都是把他消解掉,所谓“未知生焉知死”,“子不语:怪力乱神”,他都是以不言的形式来把这些东西打包放在一个混沌的状态,他不置可否,这才有后来人进阶的可能,他不是给你一个答案就把你堵到外面去了。

    比如寓言、卮言、重言,你如果只是浅尝辄止,只是知识性的学习,你就马上就可以贩卖了,好像大家都一起沉浸在又多获得了一些知识点的快乐中,但是每个人都是茫然不知到底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庄子要说什么,那这样的治学就不叫治学,这样的治学就叫没有诚意。有诚意就是你因着没有问题的地方,越来越析出自己的疑问来。

    庄子为什么要讨论言语呢?这问题对我们大众来说,好像不是个问题。因此治学的过程就是一个学问问题的过程,并不是说问题是外在的,我们怎么学得会呢?我们很多学人说没有问题,说明你还处在良好的蒙蔽状态,这种蒙蔽可以使你少些烦恼,但总有一天你会劈头盖脸遭遇到你无法抗住的问题,你可能都来不及思考就被这问题给吞噬了,我们跟问题之间不是置身事外的,一个人越有对自己真诚的能力,他的视听言动就越能成为带他深入的因缘,而我们每一步的深入都是基于问题的引领,为什么?烦恼即菩提。

    第一大段把三言都讲出来了,寓言、重言、卮言,我们看第二段跟第一段之间如何形成一个互动和唱和,然后逐渐把问题向我们每个人的自性处导入,这个问题怎么样跟我们活泼泼的生命发生关系,也就是说这问题不再是邻居的问题了,也不再是你可以回避掉的可有可无的问题了,他必须是你要直面的。比如说你要进家,门关上了,你不得不直面这个门,你是掏钥匙,还是要敲门,你要解决它。

    这一大段文字有点拗口,生僻字并不多,但读起来基本上是一头雾水,除非你是天生上根器,否则的话,读几遍眼睛都找不到重点,找不到聚焦的地方,不知道到底要说啥,也不清楚跟第一段三言有什么样的关联,也不清楚跟庄子这本书有什么样的关联,实际上《寓言》这跟《齐物论》遥相呼应,所谓“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所谓“吊诡”,《齐物论》一样让你一头雾水。

题识:

倣大来

连山

    这样讲好像是庄子要故意难我们一样,不是这样的。你不能做任何事都在浅尝辄止,从任何一个点真正的导入,你会遭遇到这样类似于深水区的东西,其实并不深,老子说“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他并不是真的深,只是由于我们眼睛和文字之间找不着一个准确的聚焦点,也认识这个字,但这个字是跟脑子构不成一个共鸣感,你就觉得难,你就有眩晕感,恍惚,好像文字是游移不定的,我们如果看一个特写镜头,你会看的清楚,如果老是晃动,你看不清楚你就不好判断。

    那么,每到关键时候,无论我们读什么经,只要你是以治学修身为向度,你会发现每到关键时候,文字跟你就不能那么准确的相应了,你不知道一大堆字到底要表达什么,你找不到让你觉得很恳切的点。对了,这就是文字的基本属性,文字本身是外物,文字本身是不能表达任何真相的,但是我们又需要借助这个不真的文字来讲真,这时文字变得就勉为其难了,所以必须是明眼人才能使用这稀里糊涂的文字,然后稀里糊涂的让你知道了,看似绕来绕去,这叫语言,没有一个思想家不对他所要使用的语言本身做勘验。

    如果读一本西哲,这个哲学家要真正的阐发他的思想之前,他先要用很大的篇章去做个说明书,因为每个字都像不倒翁那样,他要说明在这个篇章中所有使用的名相概念所指的是什么,他在文章中所使用的名词是有范围的,你不能离开这个范围随便去想。就像玩魔术的人,他会让你验验货。文字只是接下来玩魔术的道具,这些道具让你看起来眼花缭乱,实则是让你看似真实而却是假象的东西。

    所以,读一切圣人书都是玩魔术,圣人的魔术是让你醒悟,他会通过一堆文字的道具告诉你以为的真,其实是假的,因为那个真实的东西,不是真实跟你相遇的,你才有可能离伪存真,你才有可能成为一个具眼的人。人为什么要学习?人为什么要修行?就是因为我们会指假为真,若指假为真,你这一生就没有幸福可言了,你早晚会被骗的,被骗了你会有屈辱感。

    所以,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就有哲思,就有对真的不懈追求,他不会因为政治制度有差别,而对真的追求就会有差别,所以无论生活在什么时代的人,总有真正对生命认真履见的人,这种人就叫行道者,这样的师徒,就叫弘道的人,所谓“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这个宇宙的真实什么时候都在,但总是以假象示现的宇宙,只有真诚的人才能突破所谓色空的假象,一超直入,这样的人我们把他称为觉悟者,这样的人才是自由自在地活过一生的人。

    那么,造成我们跟这个世界不能够真实地相应的很重要的干扰是什么呢?是言语。所以一个小朋友出生,他在不会说话的时候,他跟他自己以及与他有关的世界的存在的交集是真实的。正常的家庭,父母就会教他这、教他那,首先教学说话,那第一声,多半都是叫妈妈,全人类的语言喊妈妈都是一样的发音。喊了妈妈,他就知道他眼前这个人跟他之间如何称谓了,人跟母亲之间就有了一个可以表达的东西。所以,言语就开始参与到人生中来,人可以不识字,但人会说话。

    所以,是言语塑造了这个世界。有了妈妈这个字,然后人跟母亲之间的一切情愫都被这一个字囊括了,你就发现,我们情感好像一下有了一个依托。抬头看,说那是天;低头看,说那是地;有东西飞过去,说那是鸟;远处有隆起的东西,说那是山;天上有白色的,说那是云。也就是说,我们所置身的这个世界是被语言塑造的。

题识:

粗笔细笔如人之发

血气相不同

性分一也

丁酉 连山

    庄子两千年以后,西方有个哲人叫维特根斯坦的,说语言就是世界,语言构筑了世界的边界。他写了本书,叫《逻辑哲学论》,我们今天很多人津津乐道。并不是从维特根斯坦才开始对语言有这样的界定的,所有的觉悟者一定都要很清晰语言的边界,也就是说我们所置身的这个宇宙是被语言塑造的,我们是通过交流语言来交流对世界的认知的。

    那就是说,这个世界是不可以交流的,我们交流的是语言,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个和尚跟一个儒生在那争论哪一种境界更高明的时候,实际上他们讨论的是语言而不是所谓的境界。宋儒以后儒生们很喜欢批判佛老,他们批判的是语言,他们批判不着佛老。人因为语言的差异、表述的差异,就开始以为观点不同了,观点有什么不同呢?成也言语,败也言语,都是言语惹的祸。

    所以,我们需要对言语本身保持高度的慎戒,听话要听音,“言者,所以在意”,说话不是为了说话。韩愈说“文以载道”,不是为了显摆言语本身如何高明,如果离开意,单纯去讲言语的美好,这些年有很多学习演讲培训课程,其实就是去学怎么样去准确的表达,这个当然需要学习,但是如果只是为了所谓准确的表达而准确的表达,那你要表达什么呢?你就会变成巧言令色的人,说话好听而不中用,净说点个屁话。

    所以,学说话不是个目标,也不是个目的。他为什么要说话?怎么样才是言而有礼,言而中?为什么夫子要强调非礼勿言,什么叫有礼的言语?什么叫当说则说?这些都不是有一个外在的标准的,任何言语,总有一个潜在的要表达的那个义理在,庄子称为“言者所以在意也”“得意忘言”。

    “不言则齐”是什么呢?“齐”就是那个完备的东西,“不言则齐”,言语没有启动的时候,它是饱满的。比如,我们今天早上要上庄子课,我们没有动这个念的时候,还不仅仅是没有发出声音,心念一动,言语已经开始了。所以,言者心意也,你尽管没有用嘴巴传导出来,但不等于没说,当你心念一启动的时候,话已经开始了,只是接下来是不是终端到了耳朵那个接收器上被听到,那是言语的下一步了,也就是说,你耳朵没听到不等于没说。

    假如我们跟庄子没有相遇的时候,根本脑子里面没有出现庄子这个事的时候,庄子是饱满的、无扰的、存在在那儿的,但是你一旦要坐实说庄子,或者说你坐实要给别人讲道,你就要开始组织语言去讲,你发现你只要开始组织语言,你就很难介绍清楚了,没有语言可以穷尽他,对吧,你没办法给别人介绍一个完整的庄子,你更不可能用语言来表达所谓的道,你讲到死也不行,你讲得越多,漏洞越多,所以才会有叹息说“杳然难言也”。

    “不言则齐”,你不干扰,这宇宙都是饱满的存在,道也是饱满的存在。当你开始想学道的时候,你跟道之间的漏洞才开始出现,对吧,你越想表达清楚,他其实越表达不清楚的。夫子见老聃,三日不语。弟子问,夫子才勉强说:犹龙焉,见首不见尾。颜子语孔子: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子贡语孔子:如万仞宫墙。那既然一张嘴就是错,那还要说吗?当然要说了,不说怎么知道你错呢?知道错才有对的可能。所以治学的过程是一个知道自己错的过程,庄子称为“知尔丑,乃可以与言大理”,不要走捷径说:我啥也不说,表明我好像啥都懂,贼心不可有。

庄子网上书院早课 | 第436次讲学《寓言》4

    “不言则齐,齐与言不齐”,假如这个变成话术,我不说话就表明我就都饱满了,只要饱满这个词一出现,已经不饱满了。你看,一下子就被击中了,当你动念以为庄子说的“不言则齐”,那我就不言,不就表明齐了吗?你只要为了“齐”而不言,你已经言过了。因为你哪怕没说话,用思维传递给自己不要说话,其实这几句话你都说了,你都听着了,只是邻居没听到,这时候言语已经生成了,“齐”这个字一旦生成,就已经败坏了,就已经残缺了。所以,道和言又变成了一个并列的东西,齐和言就变成了两个,齐、言与不齐,又变成了三个。

题识:

滇人擔公江西朱耷

皆自玄牵(宰)来

唯智者得空法

丁酉十一月 连山

    “不言则齐,齐与言不齐,言与齐不齐也”,齐与言,言与齐,都不再齐了,一旦坐实修道,已经在外道中了。那你说:道不可修,那我就不修了。不修已经是一种修法了,你不可能不修,你已经退不回去了,就像人只要生出来,就再退不回娘胎里面了,你只有向前走,你没有向后走了。

    就像一个人只要开始识了一个字,就不可能不识字了。人一旦到了少年,就再也不是童年。此一时彼一时,到了秋天不要老说春天,人最悲催的是,在冬天冻的时候老想夏天,夏天热的时候老想冬天。

    所以“故曰无言”,这一堆,最后打个包说“故曰无言”,为什么要讲无言?你如果没有读过《寓言》这一节,泛泛地讲,道家讲无言就是不言,道家讲无用就是不用,你得多浅薄,多混账,多造次,才会这样一言以蔽之。

    所以“无言”括囊了一切,这一切包括你动念不动念,言与不言,齐与不齐,在与不在。那庄子在这一段说这为何呢?整个《寓言》庄子都在说:我们如何因着我们已经拥有的这个语言,来去触发那个原来跟语言没有关联的那个所谓真如本性。良知也好,本性也好,天理也好,上帝也好,本来都不是为了言说而准备的,他本来是这个宇宙正常运行的内在作用力。人是天生的,万类都是天生的,万类都是在天理中流行的。但当我们说天生、天理的时候,已经是语言的一种存在了。

    如果不善学的人,就会以为言必称“天理”,你好像就是个有天理的人了,言必称“自诚”,好像你就真能自诚了。就像有些学人论学,最后说:归根结底,还是个自诚。他会下意识,一不小心把自诚作为最后说话的终结者,结果我们讨论问题、讨论学问,最后好像落到“自诚”两个字上就可以了,就解决问题了,最后仿佛变成了一种答案,一旦变成一种答案,你看起来答对了,但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个时候,你只是会说“重言”了,但你已然是个“陈人”,你并没有得所谓祖先的庇护,你并没有活在生命的第一义中。

    所以,千言万语,千说万说,老婆心切,到底是为什么呢?夫子循循善诱,他到底循循善诱什么?说左说右,说上说下,他要干什么呢?师为导人归正而教,所谓教学是基于师徒之间正性命的需要,才有教学相长,老师因着自己正性命的需要才要教,学人因着自己正性命的需要才要学。老师并没有能力给学生正性命,学生也不要以为他可以给老师正性命。所以教学相长者,说明是动态的,是水涨船高的,没有可以一句话说明白的学问。

    即便孔门的弟子也不是在孔子那里听到一句话,就可以结束了,知道了只是个开始,你才能够开始跟老师相长,直到死。古代的师徒侍师是到死的,侍师并不是我们现在说的在他家做奴才,而是心中自此念念不忘。藏传佛教有一个特点,他叫“观想上师”,这个法门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一般人马上就会变成迷信,就会觉得我的上师最厉害。什么叫观想上师?就是有一个实实在在的人陪着你陪练,一直到你死,你只要没死你每天就要观想上师,这为什么呢?这几个字你能听懂,但是这几个字背后的那个无言的东西你能听懂吗?能听懂了,你就是真的善学的人了。所以,一方水土一方人,无论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文化背景,他本质上教学的路数都是一样的,没有不同。

    马一浮先生曾经在浙大的孔子诞辰上讲话,说:“只要一念想成人,孔子就活了”。每一个儒生自从开始知道孔子,他立志要成为一个君子,可以说他直到最后一口气,他都是与孔子同在地活着的。阳明先生说:“若圣人处此,该当何念?”这不就是对上师的观想吗?

    所以这里的“无言”,就是容纳不下言语和文字了,无言不是对言语的扫荡。“言无言,终身言未尝不言”,你无论说什么你都知道,你什么也没说。你要说的不是为了你要说的,这样的千言万语,都是“言无言”。因此佛陀才四十九年一个字也没说。他都说了,你听到了吗?你若听到一个字,你就被遮蔽了。

    在佛陀座下最后一个开悟的叫阿难,因为他听到了很多字,在佛陀活着的时候,他是不可以成就的,因为他负责记录,他必须要听到字。他听不到字,那不就都烟消云散了吗?所以阿难听闻第一。只要说话,阿难就有责任把它记录下来“如是我闻”,他任务还没有完成,他不可能就过去了。所以等到佛陀灭度以后,阿难在他师兄老迦叶的启发下,一下子就化了。

    所以,《寓言》篇后面都讲“化”,无论是孔子、曾子、颜成子游都在讲“化”。寓言篇为什么讲“化”?言语是为了弘道而设的,不在“化”上体现,那不就说废话吗?所以,《寓言》篇不是跟你讨论言语的问题的,而在跟你讨论“什么才是行道”、“怎么才是修身”“怎么才能是真正的用功夫”、“如何才能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

题识:

米家山如风行水上

笔笔在气中生

连山

    “言无言”,无言是对得意忘言的括囊,只有无言才算是真言了,无言不涉及有没有声音,不涉及你有没有说的问题,它不再是言语本身的问题。

    “言无言,终身言,未尝不言”,你就是终身都在说话,未尝不是不言。这个“不言”就是“不言则齐”,终身言也不妨碍它是齐的,终身言都可能是饱满的,才有可能你说什么话都不至于变成漏洞,你说什么话都不会增加一分,也不会减损一分,这才是庄子所谓的“不言之教”。你给他一直讲,他跟着你听,你说了几年的话,一下子他明白了,这叫“不言之教”,你没有用言语给他砸个坑。

    很多人的话就像雨点皴一样,人本来皮肤很好,听了你一段话,被你唾沫星子砸了一脸麻子,都是刮擦的印子。不善教的人用言语给你挖坑,不善学的人用老师的言语来给自己挖坑。吊书袋的人就是给自己挖坑的人,挖小坑就变成麻子,挖大坑就变成陷阱,就把自己活埋了。多少人是因为学圣人被圣人反噬?学道亡于道,学佛亡于佛。所以“为学”两个字怎么可以不慎呢?

    “终身言未尝不言”,有很多学者就在这一句上改了,说“终身言未尝言”,他觉得不应该有个“不”字。他不知道这个“不言”是不可以再拆的了,“不言”不可以再拆为言和不言,这个“不言”即是“不言则齐”的“不言”,他要说的是,不会因为言语损伤了“齐”。

    “终身不言未尝不言”,也就是你这一生无论是说还是不说,无论是用说教还是身教,依然可以不伤,叫“未尝不言”,依然可以饱满地传达,所以才有“德山棒”。尽管看起来手段不同,但是“知之一也”。就像赶鸭子上架,形式可以千差万别,一群鸭子知道回家,一个都不少,这才叫“不言之教”。这两句合一块儿是一个意思,“终身言未尝不言,终身不言未尝不言”,言与不言都是“不言”。

    “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我们平时讲:你一定要有自己,你一定不能够把自己学没有了。不要逐外道,不要离开自己学道。特别强调“内有主”、“不能丧己”,这只是一个提醒。你须知道什么才叫“不丧己”?什么叫“有自己”?你若真着实了“有自己”,就会变成一个自张、自大、自是、自伐的人。这世间的一切事情都关乎到你到底是“有自己”,还是“没有自己”,但这不是个选择题

    比如,学写字你到底是要认真临帖,还是要我要有我的面目呢?若你听到石涛说“我之为我,自有我在。古之须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你就真得以为你要有自己了,连帖都不临了。无论是书法还是绘画,石涛他也是遍临百家。他说的话你懂他是什么意思呢?他所说的“自己”什么?

    我们每个人带着耳朵,无论听谁说话,一定是耳朵吞吐了之后再跟交流。你没有自己就没法活,但这个自己不可以溢出来,真的以为有个所谓的自己。所以叫“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到底是可,还是不可呢?这关乎到你是不是真的“有自”,何为自在?何为自由?近百年来,自由、民主的口号,我们每个人都会讲。但是只有有道的人,才能知道什么是自由,才能活得自由自在。否则的话你讲自由自在,都只不过是个语言而已,都是个口号。

    “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可和不可是个认同的问题, “然”“是……的样子”,“自然”是它自己本来的样子,所以“道法自然”,我们现在说自然就变成我们之外的一个大自然了,万类皆法它自己的样子,没有外法可以法,所以萝卜长成萝卜,红芋长成红芋,人长成人。

    人能活成人的样子,就是有道。很多人活不成人的样子,就叫“不肖”,“肖者,肖像也”,“不肖之徒”,就是已经活得没人样了,有人形没有人样子。是什么东西作用着有人形没有人样子呢?“肖者,小也”,那个最惟微的东西如果没有了,就活不成人样子了。那个最微妙的、最小的是什么呢?道心惟微。父母给了我们一个人形,我们最后能不能活成个人样子?端在于我们那个惟微的道心是不是还在起作用?那个东西如果不起作用了,你就活不成人了。你就会活得越来越猖狂、狼狈。这叫“不肖”。“不肖子孙”是指这个子孙再也没有祖先的样子了,他没有活出祖先应有的庄严感,他不能先人,他已经活成陈人了。

    这就是“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若只是心理上说:我一定要活出自己,我一定要有自己的样子,我一定要听自己的;一切都关乎自己,我才不信其他人;我什么信仰都没有,我就信自己……这都关乎“自己”这个词,都关乎“自”。但是有的人以活出自己的名义,把自己活丢了,成为一个自私自利的自己,很荒诞而嚣张的自己。同样,君子大人也要活出自己,不能活出自己来就变成了丧己之人。丧己之人不就是一个行尸走肉了吗?就是个游魂了。所以这一连串“有自也…有自也…”,大家要着眼,至于整个这一段最后要带我们到哪里去?

    我们下周五继续。

题识:

丁酉处暑

拟担当上人

连山

文稿由学人整理

听打:任锡珍、魏瑜、徐高伟

校对:明此

编辑: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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