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春景》 
                                                                                          【北宋】苏轼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北宋元祐年间,苏轼贬谪途中观春景作《蝶恋花・春景》,那 “花褪残红青杏小” 的笔致,恰如他一生豁达里藏着的细腻 —— 不似柳永 “杨柳岸晓风残月” 的浓愁,却以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的浅淡勾勒,将春去的怅然织进寻常烟火。待 “枝上柳绵吹又少”,忽转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份顿挫里,藏着他历经 “乌台诗案” 后,对世事 “失与得” 的通透。而 “墙里秋千墙外道” 的邂逅,更将人间最寻常的 “多情被无情恼” 写得入木三分:墙外行人听那笑声渐悄,如听一场春梦消散,这份黯然,何尝不是每个人生命里都曾有过的 “求而不得”?李清照曾叹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同是伤春,苏轼却多了一层 “事过境迁亦坦然” 的底色,这正是他词中最动人的 “敛藏之美”。

╭※╯【萧雨轩】词畔春深忆旧痕 茶烟轻飏渡流年╭※╯

犹记那年春深,风拂春草如浪,桃花开得漫山灼灼,青衫磊落的少年怀揣赤诚,赴一场春日之约。那初长成的少女,恰似杨万里笔下 “小荷才露尖尖角” 的娇羞,一回眸的欲说还休,便如晏几道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的惊艳,在少年心上刻下永难磨灭的痕。那时的爱恋,是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的痴绝,是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的憧憬,连风过柳梢的声响,都似在诉说心事。可年少时不懂,“人生若只如初见” 不过是奢望,正如李商隐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的怅惘,许多相遇,本就如春日柳絮,看似漫天纷飞,终会散入天涯。后来才懂,苏轼 “天涯何处无芳草” 的旷达,原是早勘破了 “聚散终有时” 的宿命。

  

       岁月忽晚,人至中年,再读苏轼 “老来情味减,对别酒,怯流年”,竟有了切肤之感。昔日鲜衣怒马的少年,渐渐在 “柴米油盐酱醋茶” 里磨去锋芒,开始怕见镜中鬓角的霜华,怕饮离别的酒 —— 不是怯懦,而是懂得了 “流年暗中换” 的珍贵。杜甫曾写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道尽中年的沧桑,可苏轼偏能在沧桑里寻得自在,他说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那些逝去的时光、错过的人,不过是雪泥上的爪痕,虽留印记,却不必沉湎。此时再回望年少的 “飞蛾扑火”,才明白 “千帆过尽皆不是” 的怅惘,原是为了让我们懂得:最该珍惜的,从不是 “未得到” 与 “已失去”,而是当下的 “每一寸光阴”。心事如霜天月色,幽幽晃晃间少了年少的炽热,多了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的淡然,心底的 “空城”,也渐渐被 “接纳过往” 的坦然填满。

如今春已逝,夏荷初绽,案上一盏灯明,两杯清茶袅袅生烟。隔桌相望的人,虽已隔了十余年时光,虽有 “道德” 的牌坊横亘其间,却再无年少时的局促与遗憾。举杯时想起孔子 “君子之交淡如水” 的箴言,也想起苏轼 “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的旷达 —— 这杯茶,敬过往的 “痴恋与怅惘”,敬中年的 “清醒与坦然”;这盏酒,不再是 “借酒消愁” 的沉溺,而是 “笑看风云” 的从容。原来最好的时光,从不是 “回到过去”,而是带着过往的 “旧痕”,在流年里轻装前行:如苏轼般,历经风雨仍能吟出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如茶烟般,淡而不散,自有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