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精选

文/孙伟良

新搬了办公室，四楼，朝南有窗。窗外直立着一株雪松，枝干遒劲，针叶墨绿，阳光透过参差的树杈，斑驳地洒落窗前。这情景，忽叫我忆起多年前的旧事来。那时我在富春三小工作，走出办公室，抬头所见的也是这样高大的雪松，而且有两株。

这雪松据说是建校初栽种，到我调离时，已有三十多年了。我曾听老校长说起，三小所有的绿化都是亚林所捐赠的，两株雪松初来时只有1.5米高，由校内年轻教师和亚林所技术人员协力栽植。我也看到过一张老照片，那些青春的面孔——抡锄挖坑、扶树培土、浇水施肥、笑语盈盈、汗珠晶莹的样子，都定格其中。谁曾想，不过弹指光阴，雪松竟已高过四层楼，树干粗壮，已非一人所能环抱。雪松树边，还有香樟、海桐、茶花、圆柏、玉兰、腊梅、栀子花、桂花等，都长得盈盈绿绿。特别是那棵樱花，是一位在远洋轮上工作的家长特意从日本寄送来的。每逢四月，樱花盛开，老师和孩子们便会在花树下开心地玩耍和拍照。

绿树掩映之中，是占地十七亩的三小校园。校园的布局相当规整，东西居中是两扇大门，大门串起一条中路，南面是大操场，北面则是教学楼、行政楼和大礼堂；2003年，临街的一幢小楼拆建成科艺楼。我从25岁那年进入三小，在这里整整工作了23个年头，我和许多同事的青春，大抵都留在了这片小小的天地之中。我们曾经为上一节公开课而绞尽脑汁，我们曾经为学校创建工作半夜到杭城复印资料，我们曾经连续七年带着毕业班学生到乡村看星星，我们曾经创意举办过多年的综合实践成果展，我们的合唱、射击、管乐多次获得省市区金牌，我们的学会表现课堂学生发言踊跃、深受褒扬……

和我们一样的，当然还有那些数不清的孩童，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在校园里的绿荫下嬉戏，读书，拔节成长。“绿树成行，桂花芳香，这是我们可爱的富春三小。”当校歌响起的时候，雪松和众多的绿树俨然是童年的见证者，它们静静地记录着无数稚嫩的笑语与梦想。某日，一只灰鸽自雪松枝头跌落，学生们小心翼翼地捧来科学办公室寻求庇护。我和他们一起制作鸟笼，清洗伤口，喂水喂食，等鸽子恢复的那天，又一起在雪松树下放飞。鸽子振翅而去的瞬间，孩子们仰面欢呼，我能看见他们眼中悄然萌发的情愫——那是对生命的呵护。

两株雪松，一株笔直向天，一株却因风雨而倾斜。但学校未曾侧目，反为它装了支架，照例修枝施肥，一视同仁。这道理，恰如育人，只要我们遵循天性，因材施教，每个孩子都能长成自己喜爱的模样。

记得雪松下曾开展过许多活动：有青蓝结对，有道德讲堂，有艺术表演，更多则是孩子们的游戏时光。那些年，三小蓬勃生长：从“以艺术教育为抓手、以兴趣小组为载体、张扬学生个性特长”的初创之路，到“为学生营造幸福成长的空间、为教师搭建成功的平台、让学校成为师生发展的共同体”的豪迈征程，一代代三小人始终倡导“以人为本”的思想，努力践行阳光教育理念，不断引领师生追寻幸福快乐的阳光童年。那时，许多和我一样的三小教师，常立于雪松之下，看树荫婆娑，光影流转，感受校园里谱写的一曲曲成功乐章，虽百般辛劳却从未言悔。

前些年，三小整体搬迁，旧址改建为幼儿园。熟悉的建筑被尽数拆除，包括那两株雪松，以及我们附于其上的很多记忆。与曾经的同事数次往观，也只拍了一些空荡荡的照片作为留念。及至雪松倒地那天，我急匆匆赶去，见粗大枝干横卧于地，内心怅惘若失。幸拾得木桩半片，三十余圈年轮清晰可辨，我把它搁置在如今办公室的书柜之上，日日照面，成为与往昔连通的重要信物。

这学期初，因事访问幼儿园，参观了簇新亮丽的现代化建筑，也领略了新栽的树木正焕发勃勃生机。但雪松生长之处，已辟为幼儿教室，欢声笑语依旧，过往风景却湮灭无存。

雪松倒了，却似又从未离去。如今凭窗而立，看窗外墨绿枝叶刺向蓝天，恍如昨日重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