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古为师,悉心交流!敬请关注收藏“大成国学堂”!
明治十一年(1878年),松田雪柯辞去了祠官的职务,随后应岩谷一六和日下部鸣鹤的邀请,前往东京与他们共事。在东京,他寄宿于岩谷一六家中,并每周一主持名为“述笔法堂清谈会”的活动,专注于书法的研究与指导。岩谷一六和日下部鸣鹤也参与了这一清谈会,三人在日常生活中朝夕相处,共同探讨诗歌和书法。
松田雪柯以其低调的性格和对书法笔法的深入研究而著称。他在书法艺术上的造诣,特别是在笔法方面的独到见解,对日本书法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段玉裁《述笔法》后有其题记,内容为:
东京客总无事。何胠箧取手胠段氏述笔法读之。古人用意之厚。使人发警心。即上诸梓以须同好之事,亦销夏之一乐事也。明治戊寅夏日题于菊坊寓居之述笔法堂。雪柯散逸松田元修。
松田雪柯精研笔法,对段氏《述笔法》的论述极为赞同,并有深刻理解。岩谷一六曾在段氏述笔法后记中提到:
松田雪柯翁博雅之士,尤遂书学悬臂善作蝇头字。去夏过余,谈及段氏述笔法,至所谓提管,大指、食指接团如环,上平可安酒杯,颇有所悟。
从这些资料中可以看出,松田雪柯、岩谷一六和日下部鸣鹤三人在握笔方法上持有共同的观点。松田雪柯作为四人中年龄最长者,在他们共同的学习和交流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在他归乡之前,岩谷一六、日下部鸣鹤、川田瓮江、矢土锦山、三岛中洲等人在东京清华吟馆举办了一次雅集活动,为松田雪柯送别。这次雅集活动在日本的书法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堪比中国书法史上的兰亭雅集,成为了一段佳话。在集会上,每个人书诗一首,而杨守敬则因其卓越的书法才能和在大家心目中的崇高地位,被公推为“书首”。他以题写“南浦赠言”作为开端,落款处注明了活动的背景和目的。
松田雪柯从五十岁左右开始,一直到晚年,都保持着用汉文和毛笔书写日记的习惯。现存的《松田雪柯东都日记》手稿,不仅记录了松田雪柯的日常生活和思想,还详细记载了他的书法活动以及杨守敬与日本书家的往来情况,为现代研究者考证日本明治时期书坛的状况以及书家之间的交游提供了重要的文本资料。
日下部鸣鹤在《三人的益友》中提到,明治九年(1876年)时,他们正致力于研究唐碑的用笔,并在此期间见到了书家山田亲良所藏的宋拓《书谱》,这增强了他们对草书笔法研究的信心。当时,日下部鸣鹤与岩谷一六和松田雪柯同住并一起学习,他们经常就段玉裁《述笔法》中的观点进行争论。
杨守敬在笔谈中向三位日本书家介绍了自己关于“笔法”的理解。他强调,用笔是书法学习中的首要问题,而执笔则相对次要。他提到,当时中国有许多学书者专注于院体书法,而古人的用笔法则几乎失传。杨守敬在向岩谷一六讲解的过程中,展示了他对笔法的深刻理解。他认为古人书写时不使用单一的实笔,即使是竖笔也会先有横笔的预备,反之亦然。他还以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为例,说明了关于“点”的写法。他解释道,“假如作一点(点),此一波三折笔之说,褚圣教序最明”,强调了在书写“点”时的变化和层次。
杨守敬在关于“笔法”的讨论中,对“八面出锋”的概念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他认为,学习书法的人的天分尤为重要。在笔谈中,杨守敬提到“中锋最宜善体会,非锋在画中之谓也。八面出锋,始谓之中锋,用笔千古不易,天分高者,自然暗合”。这里,他指出了当时中国书家在习字中存在的误区,即不能做到“八面出锋”,却错误地认为是悬腕所致。
杨守敬进一步解释了“八面出锋”与“中锋”的关系,认为只有真正做到中锋,才能实现八面出锋。他指出,如果不能做到中锋,那么笔锋的运用将局限于一两面。他还以颜真卿的书法为例进行说明,认为颜真卿的书法(尤其是草书)中,笔锋的运用非常明显。他提到,如颜真卿的书法,在写横画时,笔锋在下,这种技巧在当时并不常见。他还提到何子贞学习颜真卿的书法,但如果只理解为“锋在画中”,就失去了其中的巧妙。他认为,笔锋的变化是五方皆能,这样才能使字意味无穷,这正是古人书法的魅力所在。
杨守敬在笔谈中还强调了指与腕的连贯性。他指出,正确的执笔和运腕方式是实现“八面出锋”的关键。他说:“此法所以然者,平则四面八方皆运转自如,皆无偏侧之病。若是如此执笔,则撇捺皆不能平。且指与腕之气皆不贯。所以要廻腕,非此执笔不紧,运腕不灵。总要平而圆。”这里,他不仅讲述了笔法的技巧,还涉及了晋以来碑帖的存留真伪等问题,展现了他对书法历史的深刻理解。他认为:
古人用笔法,千变万化,试从魏晋以下,便知其详。弟处藏有精刻集帖便知。二王墨迹今多不存,即集帖所刻皆优孟衣冠。无论翻刻阁帖,即宋拓已不佳。必不得已,仿佛想象。惟明人吴江村廷所刻余清斋尚有典型。本朝三希堂已有失处,此外无可观者。此帖近日如星凤。弟购得一全部,携来。又购数本,已赠朋友。大约近日所存之帖,无出此右者。至宋拓绛帖、大观、太清楼等帖,海内已无全本。其流传贵邦者,大抵皆伪也。
杨守敬与岩谷一六的“笔谈”记录,不仅是他传授中国书法知识的重要见证,也深刻体现了杨守敬“碑帖并重”的书学思想。在这些交流中,杨守敬不仅分享了自己对书法的深刻理解,还针对岩谷一六的具体问题提供了详细的解答和指导。
特别是在“笔谈”中,杨守敬对“弯钩”的写法进行了深入的讲解。这一细节不仅展示了他在书法技艺上的精湛,也反映了他对教学方法的热衷和细致。他说道:

(弯钩)如此先下笔,则锋在上,既转则锋在里,既顿而钩,则锋在中。观古人墨迹,无不锋芒毕露者。六朝碑尤显。然彼作点(点),即如欧书。(小撇)三角若随笔平写,不能成三角形矣。
从杨守敬的讲解和示范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出他对六朝碑刻的深入研究和历代碑帖书写方法的深刻理解。他对碑刻的考究和对历代书家书作的格调的评述,体现了他在书法艺术上的深厚造诣和独到见解。他在“笔谈”中说道:
梁闻山学李北海书,尚未成家。张得天名最重,其实未能免俗。段公学者非书家,故为所欺也。此非是。古人所谓力透纸背者,非此之谓。如笔本软也,而矫之使劲,此岂信笔能之哉。如作绳,然麻本软也。而矫之使劲。假如写一横(一字),唯锋不在画中,故毫劲若在画中,只在信笔一拖,岂复有力?
杨守敬在书法艺术上的见解独到,他认为字的好坏并不完全取决于是否是职业书家,而是更多地关乎书写过程中的技巧和态度。他强调,在书写时保持中锋用笔是最为关键的。中锋用笔意味着笔锋直立于纸面,能够使笔画更加有力和流畅。如果不能保持中锋用笔,笔画往往会显得拖沓无力,缺乏力度和美感。
杨守敬的这些观念对岩谷一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岩谷一六在接触到杨守敬的书法理念后,感到自己三十年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他对此感到非常感激。岩谷一六用“得闻妙谛,三十年疑团冰释。拜赐实大”来形容杨守敬对其关于笔法的教授,这不仅表达了他对杨守敬的感激之情,也体现了杨守敬在书法教育上的成功。
杨守敬对日本书坛的最大影响,莫过于他从“六朝碑刻”中提炼的书法系统理论。在他终生致力的“六朝书法”研究中,最倾注心力、耗费时间最长、对他后期书法实践影响最大、对后世影响最大的,莫过于他对“好大王碑”的发掘、整理、研究和传播,这些研究成果,都凝聚在他亲笔双钩本煌煌十二卷的《高句丽好太王碑铭》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