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糖王黄仲涵:三代烟云,万斛糖潮

你说,家里的钱堆到屋顶、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儿孙满堂,妻妾成群,这样的人是不是活得太顺了?可往深一点想,这风光背后,是不是也藏着点说不出口的辛酸?“糖王”黄仲涵就是这么个角色──名声大得能吓退一条街的富豪,可他晚年真正的烦恼,似乎不是钱,也不是女人,而是家族的命脉不知能不能传下去。

旅居爪哇的福建人家,黄家祖辈从厦门千里漂泊,黄仲涵的父亲黄志信是个典型的中国乡下读书人,诗联都能来两句,才气十足,但命比书卷还要坎坷。少年学子没几年,老家闹起了小刀会,乱世逼人,清廷通缉令追得井口都不敢下。黄志信一咬牙,和兄弟们凑了几块银子,赶着风帆跑去了三宝垅。到这人生关键转折点时,他自己都感慨过:“建国不成翻建业,投荒犹作请长缨。”这句牢骚,看似豪气,其实是低头认命。

印尼的日子,黄志信从小码头工做起,下雨搬货也不躲,养家活口还得操心女儿嫁个啥样的人。有人看上他勤劳能干,就把女儿许给了他,说是有福气的“苦尽甘来”。他挑着土产、瓷碗走村串市,跟乡民磨嘴皮、讨价还价,慢慢地成了爪哇一带的熟面孔。三五年里,黄家的算盘噼噼啪啪,最后居然积攒下了300万荷兰盾的家底,把公司取名建源──这名字,怎么听都是思乡情浓。

到了19世纪末,印尼农场、种植园政策大变,黄志信像个老狐狸,瞅准时机,与荷兰人联手做生意,一路把建源公司搞大,米、糖、鸦片都试水,钱滚得飞快。三十年功夫,公司成了印尼华侨商行的显眼一根柱子。这么看,他其实不是“投荒”,反倒是在异国他乡遇上自己的机会。

说到黄仲涵,他是家里次子,聪明俊俏,也讨人喜欢。7岁被送回福建当小学生,念念书,回头再学英文和荷兰语。当时爹还给找了专门老师,铁了心让他做接班人。黄仲涵年纪轻轻就上了建源公司的台前,才二十多岁,就在公司里摸爬滚打、做决策。日子一晃,父亲黄志信病逝,留下巨额家产──一家人情恩还没叙清,财富已经如海潮奔涌。

黄仲涵有个特别的婚姻故事。有的说正经人就该娶闽南姑娘,他偏不。他娶了个爪哇贵族寡妇Raden Adjeng Kasinem,还和家里闹翻了。父亲气得要绝交,说这是家族之耻。可事儿成了,人有了孩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爹也只好忍着心塞,同意了。这一段,黄蕙兰,在回忆录里说过:自己母亲不是黄家第一个被承认的媳妇,但绝对是性格最强的那个。这么多亲缘纠葛,倒像是味道杂陈的大锅饭,有闽南的咸,有印尼的辣,还有点荷兰的奶香。

祖籍厦门,妻妾成群42个,后继无人,糖王黄仲涵历史辉煌又辛酸

婚姻折腾归折腾,生意没落下。黄仲涵精于多国语言,这点在爪哇是稀罕物。荷兰殖民政府赏识他,让他当侨民事务的负责人,“雷珍兰”、“华人甲必丹”、“玛腰”等头衔轮番换,一路做大。到了1890年代,建源公司的糖业基本包揽了爪哇大半壁江山。糖厂一座连一座,规模大得让当地人咋舌。有人说,“吃糖的嘴,绕不过黄家的手”。确实,1910年代,建源公司每年出口蔗糖多达15万吨,咱普通人喝上一口甜水,背后少不了黄家人动的算盘。

其实,黄仲涵不光会做糖,还懂投资。银行、轮船、米业、皮革、甚至电影业都试过。三宝垅的银行建四百多万荷兰盾,谁家能比?事业什么时候最风光?大概是他被世界富豪榜排进前二十的时候吧。可你要问他内心怎么想,恐怕也没像外人看到的那么满足。总有点焦虑,这么大个家业往下还能分多少、还能留给谁。

说到家里的“人丁”,黄仲涵确实没少娶新娘。八个是公开的,影子里还有几十个,黄蕙兰说,有42个女人系在他名字上。儿女成群,闹腾得像市集一样。但富豪之家,不一定就能保得住后代的兴旺。天有不测风云,等到他撒手人寰时,灵柩在新加坡抬回三宝垅,子女来送葬的也多,但风光不再有保障。葬礼上,第一夫人Kasinem顺手交给黄蕙兰一个小盒子,说是父亲的假牙,让女儿别忘了给父亲安息时带上。这种家族的温情和遗憾,不是钱能买来。

再往后,黄家的命运就像装满糖的麻袋,突然破了个洞,糖一颗颗漏下去,谁也捞不住。由黄仲涵亲选的接班人黄宗宣和黄宗孝,一个有魄力,一个能干活。可是风向突然变了。荷兰殖民者收税如狼,1929年经济危机之后,又是战乱、又是印尼革命。公司在内外夹击下,分行一家接一家倒闭。等到印尼独立出来,新政策挤压华商,不留情面。后来黄宗孝撑到1950,心脏病发走了,年纪不过45岁。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家百年老店终于熬不住,把家世、财产一夜间都留给国家了。

黄仲涵家族的收场,有点让人唏嘘。你说,富贵到极点,辉煌快一世纪,最后还不是说散就散。98年的奋斗,三代人拼到头,结果一切化为乌有。可如果你今天路过厦门鼓浪屿,看到会审公堂那两栋老建筑,还是能想象黄家的排场。金碧辉煌变成了厚重的回忆,也许是种警醒──天下没有永不落幕的剧场。

闲说两句,黄家三代,做生意做到了全世界。投资上海的酒精厂、巴西的橡胶,扩张到纽约、曼谷甚至科伦坡。可说到底,靠的是大时代下顺势而为。“排华”风潮说来就来,他们没防备,建源公司成了历史文件里的一个注脚。同一时期,郭鹤年在新加坡的家族学得精明些,避开了许多政治陷阱,今天仍旧活跃商界。时代造人,终也限人。

黄仲涵这一代,虽然身处印尼,却始终想着中国。什么辛亥革命、一二次护法运动,他常常捐款,挺身而出。做侨领几十年,支持侨校、建桥铺路,遇到侨民受欺负,他一仗一仗地打。人家说“轩辕后人”,他就真把家国情怀放在心头,不穿洋装,国籍也不改。可惜,好人也是有结局的,有时候命运就像棉花糖,外面甜里藏着苦。

我现在写到这,想着黄仲涵和他那一屋子的亲人、仆人、新娘、假牙和未竟的心事,总觉得人活一辈子,真没几桩事是能留下来的。糖王的消息过去了,岛上的旧楼还在,门下走过的孩子已经换了几代;你问是不是遗憾?或许,他在天上吃着带假牙的糖,也会摇头苦笑罢。

富贵如风,聚了又散;家国命运,谁又能握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