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华山水与狮雄塔：地脉孕民性，塔影昭文运
曾祥裕 曾海亮
梅州五华，地孕灵秀，山藏雄气。若论此地男儿增阳刚、砺风骨之处，必首推狮雄山塔。登斯山、临斯塔，顿生 “狮雄山，我来矣” 之豪情。何以五华独多坚毅果敢之男儿？何以计划生育之年代，唯五华男儿敢破桎梏、不惧罚没、力抗成规而超生，终成梅州人口大县，傲视一方？盖因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五华之山水形胜，早已将刚健之气融入民风骨血。
五华诸山，名号皆含阳刚之魄，其势更具雄健之力。其中天柱山尤显卓绝 —— 此山非寻常丘壑可比，自五华腹地拔地而起，峰峦如刀削斧凿，直插云霄，真如上古神工铸就的擎天之柱，稳稳镇住县域东北方的地脉。山巅常年云雾缭绕，时而散开，可见嶙峋山石如巨龙鳞片，在日光下泛着苍劲光泽；山间林木多为松、柏，枝干遒劲，即便狂风骤雨，亦挺拔不屈，恰如五华人 “硬打硬” 的脊梁。更奇者，天柱山的走势自东北向西南延展，如一条蓄势待发的巨龙，将天地间的浩然之气源源不断汇入五华境内，既护佑着一方土地的安宁，更滋养着百姓的刚健心性。
天柱山的雄奇，更因一段 “人过低头，马过卸鞍” 的典故，添了几分历史厚重。此典故与明代五华名人曾琼暉息息相关。曾琼暉身量过人，力能扛鼎，所持大刀重达八十五公斤，武艺超群，后于科举中得一甲探花，荣耀加身。放榜之际，考官问及其籍贯，曾琼暉本居洛阳围（今棉洋中学附近），却不敢直言 “洛阳”—— 因古时洛阳乃帝都所在，为避僭越之嫌，遂称 “洛阳围”。而这洛阳围，恰是块风水宝地：背靠尖山，前瞻天柱，南望莲花山，右临北斗峰，每一处地名皆有文化渊源，暗合 “山水环抱、藏风聚气” 之理，足见其为良家贵族聚居之地。
按当时旧制，科举放榜前，需先核查中第者家族风水，确认其故里是否有名山大川、是否为贵地良家所出，以证 “人杰地灵” 之契合。彼时恰逢阴雨连绵，天柱山被厚重云雾笼罩，峰峦隐现，难以窥见全貌。奉命调查的钦差一行，攀山越岭至人困马乏，仍未探得山之究竟。行至山脚田野间，偶遇一位放鸭老农，钦差忙问：“此天柱山究竟何其广阔？” 老农笑道：“吾在此山脚放鸭数十载，至今未能绕山行走一圈，其广可知矣。” 又问山之高度，随行领路的当地人答：“吾听祖辈传言，此山离天三尺三，人过低头，马过卸鞍。” 钦差听罢，深知此山气势非凡，回去复命时便言 “天柱山离天仅三尺高”—— 虽为简化之说，却让 “人过低头，马过卸鞍” 的典故自此流传，更衬得天柱山直逼云霄的雄健之势，也印证了曾琼暉能出此宝地，实乃山水灵气所钟。
天柱山下，另有一段 “生龙口” 的传奇流传。明清之际，陈氏先祖为寻祖祠吉地，遍访五华山水，最终驻足天柱山麓。彼时此处有一土丘，丘下常年湿润，偶有雾气升腾。一日，先祖梦中得一老者指点：“此乃生龙口，藏地脉灵气，若将宗祠神台建于其上，可保家族人丁兴旺、英才辈出。” 先祖醒后依言而建，神台落成之日，竟见土丘缝隙中渗出清澈泉水，水中似有小鱼游动，众人大惊，皆称 “龙脉显灵”。此后数百年，陈氏家族果然人丁繁茂，族中不仅多出勤劳坚韧的汉子，更有不少文人雅士、武将能臣，成为五华望族。即便到了近代，陈氏族人仍秉持天柱山的刚劲之气，在各行各业中敢闯敢拼，传为当地美谈。
关于天柱山，民间还流传着 “石匠驯龙” 的故事。古时天柱山中有一条恶龙，时常兴风作浪，导致山下村庄洪涝频发。当地有位名叫石坚的石匠，身怀绝技且胆识过人，见百姓受难，决意为民除害。他带着铁锤、钢凿登上天柱山，在恶龙栖息的山洞前凿石为碑，碑上刻下 “镇龙咒”，又在山腰凿出九条石渠，引山泉分流，以化解恶龙的戾气。恶龙见石坚气势凛然，又被碑文中的正气震慑，竟伏地臣服，此后天柱山一带再无洪涝，百姓安居乐业。为纪念石坚，后人在他凿碑之处建了 “镇龙亭”，亭中石碑虽历经风雨侵蚀，“石坚驯龙” 的故事却代代相传，让 “坚韧果敢” 的精神融入五华人血脉 —— 这恰与天柱山的雄健之气相呼应，山养人，人敬山，成就人与自然共生的佳话。
除天柱山外，狮雄山亦颇具气势，形似雄狮蹲踞，脊骨嶙峋，威风凛凛，藏腾跃之势。境内其余石山连绵不绝，峰峦叠嶂，或如猛虎下山，或似麒麟昂首，皆以雄浑之姿环抱县域。这般山水，非柔婉之态，乃刚劲之象 —— 山石嶙峋则心志坚毅，峰峦高耸则气宇轩昂，长期浸润其间，五华人自然养就 “硬打硬” 的强悍性格，亦得天地庇佑而人丁兴旺。
《长乐县志》（康熙二十六年）载：“文丞相（文天祥）过长乐，一呼而从者数百。” 明代某制府调兵时亦叹：“吾思用长乐人。” 可见五华先民早有忘生轻死、坚毅果敢之质，忠勇之士辈出，冠于粤省。此等民性，非凭空而来：石山众多则石匠云集，开山凿石需蛮力更需韧力，久则炼就坚韧之性；群山环绕则民风聚而不散，遇事变则同心共济，故敢为天下先。即便是县内，“上山” 与 “下山” 之民性亦有差异 —— 乾隆《嘉应州志》记：“上山” 之洑溪一里 “风俗虽奢，而子弟亦多读书者”，洑溪二里 “风俗夸张任气”，琴江三里 “处山谷之间，民俗刚愎”，琴江四里 “人民倔强，邑有变则起而为奸”；“下山” 之南厢、北厢 “民性淳朴”，清化一里 “民性巧，多蓄藏，尚气喜斗讼”，清化二里 “风俗淳杂各半”，清化三里 “风俗质朴，唯图衣食，他无所事”。此等差异，亦与局部山水格局相关：“上山” 多崇山峻岭，地势险峻，故民性更烈；“下山” 近江河平畴，地势舒缓，故民风稍和。然无论 “上山”“下山”，“五华阿哥硬打硬” 之底色，始终未变。
而狮雄山塔，正是五华山水灵气与人文精神的凝结，其风水意向深远悠长。清代五华诗人张铁珊曾以妙笔绘其神韵：“山作屏，地作毡，月作灯，烟霞作楼阁，雷鼓风箫，长庆升平世界；塔为笔，天为纸，云为墨，河瀚为砚池，日圈星点，乐观大块文章。” 此诗既写山塔之壮丽，更点出其 “以塔为笔，以天为纸” 的文运之兆。
狮雄山塔坐落于五华县华城镇东南三里许的塔岗村狮雄山上，地处岐江、潭江、乌陂河三江合流之处 —— 三水交汇，如血脉汇聚，携四方灵气而来；北枕五华山，南临五华河，海拔一百五十七米。此山形胜奇特：东望若麒麟摆尾，西观似雄狮蹲伏，南眺如大象卧坡，北看若猛虎蓄势，古人遂取 “狮雄” 为名，建塔其上。
塔始建于明万历四十年（公元 1612 年），由守道蔡国炳、署县事通判蒋杞、县令詹子忠等倡建，意在镇一方风水、兴一地文运。清乾隆五十九年（公元 1794 年）、民国十五年（公元 1926 年）两度小修，仍保坚实厚重之姿，雄伟壮观之貌，为梅州古塔之翘楚。1989 年 6 月，被列为广东省文物保护单位，更显其珍贵。
从风水之理观之，狮雄山塔位居五华老县治华城的东南方，恰处三江合流之水口，故兼具 “水口塔” 与 “文峰塔” 双重属性：作 “水口塔”，则镇守三江之灵气，不使外泄，保县域人丁兴旺、物产丰饶；作 “文峰塔”，则应风水秘籍所言 —— 清人高见南《相宅经纂》载：“凡都省府州县乡村，文人不利，不发科甲者，可于甲、巽、丙、丁四字方位上，择其吉，立一文笔尖峰，只要高过别山，即发科甲。” 华城东南属巽位，乃文运所系，立塔于此，如竖文笔于天地间，旨在催发当地文运，改善民风 —— 使强悍之性辅以文雅之气，刚柔相济，方成久远之盛。
登狮雄山塔，俯瞰三江奔流，远眺天柱山、狮雄山诸峰雄峙，方知五华之民性，是山水所铸；五华之人丁，是地脉所养；五华之文运，是塔影所昭。这天柱山的 “离天三尺三”，曾琼暉的刚勇、石匠的坚韧，再加上狮雄塔的文运之光，共同谱写了五华 “硬打硬” 又兼重文礼的独特人文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