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徽州225】岭坑口:有座节孝门坊,可惜查不到任何相关资料
司马狂/文
新安遥望澹云烟,张氏南迁越岁年。
古柏森森环故第,门坊漠漠锁残篇。
清流暗诉兴衰事,曲径深藏离合缘。
莫道沧桑无考据,苔痕犹认旧时砖。

在坑口乡,我被坑口、薛坑口两个地名搞得云里雾里的。按照目前的常规解释,薛坑口当为坑口与薛源两村合并之后新取的行政村名,可我在《歙县志》里查到,民国时期就有薛坑口这个村名的记载,还是乡镇一级单位驻地。这问题还萦绕在我脑海中,不曾想,走罢中塝,继续往阳源河里面走,又遇到了“岭坑口”。这真的是,坑口、薛坑口、岭坑口,不把外乡人绕晕绝不罢手。
徽州人给村庄取名是有套路可循的,所谓坑口必然是一条河流的口子,且水自山间而来,坑口乡的这个坑口自然就是河流汇入新安江的口子。薛坑口,则必然是河流之名有薛字,此间有地名薛源村,源在吾乡就是河流。你看,由此类推,岭坑口必然也是河流的口子,那岭呢?《歙县地名录》解释:村处薛岭下小溪出口处,故名。你看,这不就完全对上了嘛。只是这条薛岭,究竟是何等模样,我未曾登临。想来,也是日渐荒弃的了吧,旧时人过岭上的场面如今鲜有机会目睹了。
得坑口乡政府汪齐君引路,我们抵达岭坑口,就直奔村内一座门坊而去。这是很典型的清代中期建筑风格,接连的几栋房子连成一条线,底下屋基都是石匠垒成的石磅。所谓的门坊,就是将大门和牌坊融合在一起的建筑物,此门坊当为旌表女子的“节孝坊”。倒不是说,节孝坊和功名坊、乐善好施坊、孝子坊有什么本质上的外观区别,是那圣旨碑之下的石额上最后两个字,虽然模糊,但我还是能辨别出来就是“节孝”的,旁的字要么模糊,要么被遮挡了,无法辨识。其下,有砖刻四字,是用来给牌坊命名的,奈何也被石灰糊得严严实实,想要看清楚内容,恐怕只能等哪天清洗干净了。
山坞里的小小村庄,能有一座门坊,那是相当不简单的,足见坊主夫家实力雄厚,这份实力不仅是金钱层面的。可在此之前,徽州相关史料也好,地方文史档案搜集也罢,都没有提及岭坑口的这座牌坊。我接连向多位本歙文史大家咨询,都没人知晓岭坑口节孝坊的来历,甚至于我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在民国《歙县志》里找寻,最后发现也是徒劳。岭坑口所在的行政村书记江清根告诉我,门坊这座房子如今在张美娟名下,老人们口口相传大致只知道,坊主十几岁嫁过来,没多久就寡居在家,从此后终生未嫁。再多,也就只能告诉我,牌坊上面是有“圣旨”两个字的,那是特殊时期被破坏的。不过好消息是,近期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已然把此坊收录其中,相信它不会被埋没的。
岭坑口的主要姓氏是张,是满田张氏分支,其始迁祖为张佳。张佳是满田张氏先祖应周公次子张友隆的六世孙,大约是南宋后期从邵村迁居岭坑口。有意思的是,庄卫民老师告诉我,他曾陪歙县教育局的张晚秋老师回岭坑口寻祖,得知岭坑口的张还有一支为“项张”。其实就是母亲改嫁,带了子嗣一起来,本姓项的继子也就改了继父的张姓。当然这个项张的说法,也存在争议,亦有说就是张姓子嗣,如何流传出来的项张一说,没有依据。除了满田张,另有中塝庄、四安王、雄村淩亦在这个小小的区域内繁衍生息,渐渐地形成了如今115户,396人的中等规模村落。这数据是江清根给我的近几年的,而在上世纪80年代,岭坑口是102户,443人,人口没有断崖式下跌,属实不易。
作为岭坑口的主要姓氏,满田张氏族人延续几百年的耕读传家的传统,定然是出过不少人才的,只是基本上没有见诸地方志书的。热情的庄卫民老师接连几天帮我在岭坑口多番打听,了解到民国时期岭坑口有先贤张萌生(原名荫生,后改名明先,确定具体名字乃张艳红提供的资料)者,为当时安徽省参议员。民国时期的省参议员,多为地方知名人士,张萌生能在此列,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庄老师又说,张萌生之子名为张玉林(音),曾短暂出任过休宁县长,不过我翻《休宁县志》并无籍贯歙县的张姓县长的记载,不知道是否是时间过短未被记录的缘故。
岭坑口一隅,建筑物是各个时期杂糅在一起,从清代开始,一直延续到当今社会,而这份杂糅最为典型的代表则是村里那栋中西合璧的宅子。这房子的整体风格是中式的,连大门都是应了风水堪舆之说的斜门。可偏生那窗户很是怪异,两侧窗户上有三角形的装饰,下有遮雨的设计,我总感觉这既不像徽州建筑,也不似罗马风格,着实让我摸不着头闹。除了这两扇窗户外,其他的建筑外表,又都是典型的中国式风格。真不知道当年修建这栋房子的主人是怎么样一个人,更让我生起好奇心的是彼时的匠人是怎么就接受了东家如此古怪的设计风格的呢?
其他的古建,也有一个显著特点,那就是门之上的门楣处,总是会写上几个字。从传统的“青狮在此”、“镇海山”、“有容德大”到带有鲜明时代特色的“移风易俗”、“一心向党”、“永远跟党走”,各式内容,不一而足。除了内容的不同,这些门楣上的字,还有不同的设计风格。常见的就是直接刷了墙,提笔写字,但你仔细看那“有容德大”的字,很明显是雕刻而成。可惜我非能工巧匠,亦无书法功底,只能上张图让诸位自行感受,我虽打心底觉得它好,但究竟怎么好法,大家自行体会吧。
我在村里,兜兜转转,试图寻找到更多真正有价值的古建筑,譬如祠堂、校舍、石碑之类。奈何城镇化的进程其实并非是本世纪才开始的,改开之后,村里人中的勤劳者,早就挣脱束缚,各展才能,发家致富了。于是,很多的老宅被推倒重建新房,很多能够为我的文章提供文史资料的内容也付之一炬。倒是那不知道是当年哪个年轻人,青春时期住过的房间,墙上的明星海报依旧张贴在上面,可海报之下的床都拆了,那曾经的年轻人是否还记着自己年少时候喜欢的明星是谁呢?
岭坑口之行,给我最深的印象便是,隐匿在山坞里的小小村落,其实也是值得挖掘人文历史的,毕竟能够在一个地方延续几百年,又怎么可能都是庸庸碌碌之辈呢?只是大多数的徽州村落跟岭坑口一样,都是渐渐的不再有人能够知晓那些陈年往事了,这是真正的遗憾。甚至于,若非走这一趟,我连岭坑口有座门坊都绝不可能知晓,吾徽吾歙还藏着多少这类的宝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