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花市斜街从前叫佘家馆街,街中的52号是袁崇焕祠堂。现如今街道拆了建成小区,存留的祠堂就在小区的绿地里。

崇祯三年(1630年)八月,袁崇焕以“付托不效”“擅自议和”,“擅杀岛帅”,“纵敌长驱”,“市米资敌”,“坚请入城”等罪名,在西市(西四)被凌迟处死,那一年他47岁。袁崇焕到底是含冤而死的爱国英雄,还是通敌叛国的卖国贼,时至今日依然争议不断。在他战功赫赫,戎马一生繁华落尽的背后,给世人留下了太多的疑惑。

天启六年(1626年),明军在宁远(辽宁兴城)完胜努尔哈赤统领的后金大军,史称宁远大捷。同年,努尔哈赤因在此战中受伤而不治身亡。在这场战役中,明朝军队的指挥官正是袁崇焕。如果没有袁崇焕指挥的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说不准摇摇欲坠的明朝还能支撑多久,那时候他是大明朝的民族英雄。而让人诧异的是,后来背负在袁崇焕身上这些致他于死地的罪名也白纸黑字地在史书中出现过,令他百口莫辩。

崇祯元年(1628年),袁崇焕向刚刚登基不久的崇祯帝许下“计五年,全辽可复”的宏愿,龙颜大悦,并当下恩准了袁崇焕提出的钱粮、武器和兵权的所有要求,期待着这位袁尚书不日将收复自己牵肠挂肚的辽东失地。而朝堂之下当有同僚问及收复辽东的策略时,袁崇焕的回复令人瞠目结舌:“聊慰上意。”意思是皇帝收复失地心切,暂且安抚一下,让他高兴而已。有人说,正是这句有口无心的承诺,开启了袁崇焕的悲剧人生。而那条有欺君之嫌的“付托不效”之罪,也正是从这来的。

明知崇祯皇帝多次拒绝后金(清朝的前身)的议和提议,却匪夷所思地背着朝廷与皇太极“擅自议和”是不容争辩的当砍之罪,而袁崇焕的的确确地干了。有人认为他或许因在皇帝面前许下了“五年平辽”的宏愿又无力实现,才铤而走险,希望通过议和以求逐步实现收复失地的承诺。

崇祯二年(1629年),袁崇焕干净利落地斩杀了平辽总兵毛文龙震惊朝野。让人不解的不仅是大敌当前用人之际,杀掉了多年来一直让皇太极忌惮的毛文龙,更有悖朝纲的是在没有取得朝廷的授权之下,官职正二品的袁崇焕私自处死了官居正一品的毛文龙,开创了大明朝的先例。“擅杀岛帅”这一诡异的举动不仅让崇祯失去了对袁崇焕的信任,也让人对杀掉毛文龙的动机产生疑惑。有人认为这或许就是袁崇焕与后金议和的条件之一,《明季北略》中更是用“秦桧以十二金牌矫诏杀武穆(岳飞)古今一辙”来评判袁崇焕此举。

而事实上,正是由于“议和”以及杀掉毛文龙,解除了后顾之忧的皇太极,绕过明军重兵把守的山海关,由沈阳一路向西经蒙古科尔沁南下,越过喜峰口长城,从明军防守薄弱的蓟州攻陷遵化,直接打到北京广渠门下,史称己巳之变。而身为蓟(州)辽(阳)督师的袁崇焕对防区的失守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纵敌长驱”之罪定得似乎不冤。《夜航船》的作者张岱在《石匮书后集》中写道:“杀毛文龙以为信物,勾引入犯,以城下之盟,了五年灭寇之局。”

佘家馆街 剪不断理还乱的大明朝和袁崇焕

崇祯是个“昏君”在我中学的时候就被老师灌输在脑海里,记得最让人愤愤不平的一个情节是,当北京城被清军围困,大将军袁崇焕领兵前来救驾,当一路奔波的袁将军领兵赶到城下时,皇帝却不准守城的士兵打开城门,迫使疲惫的军队只能在城外等待与敌军决战。

后来才知道,史书上是这样描述这一桥段的:由于袁崇焕的失守导致了己巳之变,袁崇焕领兵回京勤王救驾,按常规勤王的兵马不可进入城内。因为平日里城中驻军不多,兵临城下的危急时刻,一旦勤王的人马入城,掌控了城内防卫,紫禁城的安危也许就在领兵人的一念之间。反常的是,袁崇焕在几次进城面圣陈述军情时,都提出让其带来的兵马入城休息的请求。“坚请入城”之罪由此而来。

“市米资敌”说的是袁崇焕不听崇祯帝的劝阻,执意在边防开市,向与后金眉来眼去的蒙古科尔沁出售粮食,而后金正是拉着这些从科尔沁手中得到粮食踏上了进攻北京的征程。

袁崇焕背负的罪名还不止这些,但仅这几项已经不需要皇太极的挑拨离间就可以让袁崇焕千刀万剐了。自袁崇焕下狱起,不仅满朝文武百官中没有人替他求情,行刑的当日围观百姓也对其唾弃咒骂,甚至“争啖其肉”。此刻,大明朝人的眼中袁崇焕就是千古罪人。反清复明人士、明末清初五大学者之一的朱舜水,在他的《朱舜水集》里也直称袁崇城焕为“卖国贼”。

尽管永历二年(1648年),南明朝廷一度为袁崇焕平反。但此时偏居一隅,苟延残喘的南明早已失去了主流话语权。真正让袁崇焕从明朝时的千古罪人变身为民族英雄的,是从明朝手里夺过江山的大清皇帝乾隆。

一个政权是否合法,搁在现在要看其是否顺应民意,而搁在早年间要看其是否顺应天意。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乾隆皇帝下诏:“袁崇焕督师蓟辽,虽与我朝为难,但尚能忠于所事,彼时主暗政昏,以致身罹重辟,深为可悯……”明眼人能看得出来,这一纸诏书中最要紧的不是替袁崇焕鸣冤,而是用“彼时主暗政昏”六个字向世人表明,大清取代明朝乃是“替天行道,顺应天意”。《明朝那些事儿》一书中也写道:“要诋毁崇祯,无需谩骂,无需污蔑,只需要开讲一个人——袁崇焕。只要死命地捧袁崇焕,把他说成千古伟人。而如此伟人竟然被崇祯干掉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崇祯和历史上宋高宗之流归为同类。”

是袁崇焕的刚愎自用,政治情商不够让他壮志未酬身先死,还是其真有通敌叛国之实?是“彼时主暗政昏”,还是皇太极自学了孙子兵法,先借袁崇焕之手杀了毛文龙,又借崇祯之手除掉了袁崇焕?是史书刻意隐瞒,还是另有不为人知的袁崇焕没有对外人述说的原因?

袁崇焕像

袁崇焕冤不冤枉已经永远无法得知真相,而平日里那些被我们揭秘了的“历史真相”又有多少是真的呢?商纣王真的残暴吗?隋炀帝真的荒淫无道吗?李世民又真的是圣君吗?胡适说历史就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袁崇焕祠院落的南面有一间小房,从崇祯三年(1630年)袁崇焕被杀到2020年,有一户佘姓的人家一直住在这里。袁崇焕死后,其部下佘明德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在自家院中为袁崇焕修了墓。从那以后,佘氏家族守护在这里整整390年,直到2020年第十七代守墓人佘幼芝因病去世,佘家人从此与袁崇焕作别。袁崇焕的功过是非姑且不论,佘家一门忠义之心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