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赛展的最后一部分,以略显小众的纳比派作为结尾。这是19世纪最后的重要艺术派别之一,国内少有集中展出。这次展览将纳比派最重要的几位艺术家的作品汇聚到一起,进行了简要而不失全面的回顾。
浦东美术馆奥赛展高清全纪录8:逃离——高更与梵高
之前的文章提到了高更和受其影响出现的阿旺桥画派。不久之后,包括塞律西埃在内的一批年轻艺术家逐渐组成了一个秘密团体。他们大多和塞律西埃一样来自朱利安学院,在入会时,成员会给自己起个带有“纳比”(nabi)的昵称作为标志。后来,人们就把他们称为纳比派。
纳比在希伯来语中是先知的意思。正如其名字所示,纳比派沉迷于宗教和精神领域,关注神秘主义和东方宗教,致力于通过艺术传达神秘体验他们并没有像高更那样离开现代社会,而是关注私密空间和家庭生活。纳比派强调色彩和绘画的平面属性,重视艺术的装饰性,用于装饰家庭空间的壁画,也成为他们热衷的创作内容
费利克斯·瓦洛东,五位画家。此画现藏于温特图尔艺术博物馆,描绘了瓦洛东、博纳尔、维亚尔等纳比派核心人物
纳比派只是一个松散团体,从未以纳比之名举办过任何展览。虽然都渴望摆脱沙龙束缚,并拥有一些相似的艺术理念,但纳比派艺术家的作品面貌却远不如新印象派那么统一。1900年,在最后一次团体展览之后,纳比派的艺术家便分道扬镳,走上了不同的艺术道路。
纳比派为19世纪的艺术探索画上了句点。接下来,便是让大众越发看不懂的现代艺术。正如纳比派重要成员维亚尔所说:“进步的步伐如此之快。在我们尚未达到设想的目标之前,社会就已经准备好迎接立体主义和超现实主义了。我们发现自己仿佛悬在半空中。

在曾参与纳比派的画家中,博纳尔可能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位,先来看他的作品。

私密,创作于1891年,高38.2cm,宽36.2cm。

皮埃尔·博纳尔出身官员家庭,曾和德加一样在著名的路易大帝中学就读。大学修读法律期间,他同时在朱利安学院学习艺术,后来又考入巴黎美术学院,立志献身艺术,并结识了维亚尔等日后的同道。

作为纳比派创始成员之一,博纳尔并没有很强的宗教或神秘主义倾向,他更强调其中抽象且具有装饰性的一面,在对私密生活的描绘和装饰艺术的创作中展现自己的艺术理念。

这幅小画描绘了博纳尔服兵役期间的一位好友,作曲家克劳德·特拉斯。他身穿大衣,叼着烟斗。左侧阴影深处是特拉斯的妻子,即画家妹妹安德烈·博纳尔的侧影。前景中叼着烟斗的大手,横跨画面,无疑来自画家本人。纳比派深受日本浮世绘影响,此画的构图就体现了浮世绘的影响。这也是博纳尔最早描绘私密场景的作品之一,三人的情感联系在画中显而易见。

格纹衬衫,创作于1892年,高61cm,宽33cm。

19世纪末,格纹面料在法国前卫艺术圈风靡一时。博纳尔的这幅画表明,对格纹的喜好已渗入社会各阶层。画中的女子是艺术家的妹妹安德烈·博纳尔。她身上的红色格纹衬衫与常见的格纹桌布之间形成了有趣的视觉混淆。画家抛弃了西方绘画传统的线性透视,通过多个角度的描绘,使平面化的衬衫和画作背景融为一体,体现了日本艺术对博纳尔的影响。

博纳尔是纳比派画家中受日本影响最深的一个。在创作此画的之前几年,他通过巴黎的两次展览接触到日本艺术。日本艺术的影响还体现在画布的比例上:此画狭长的比例,和中国、日本传统的挂轴类似。画中的猫经常出现在博纳尔描绘室内场景的作品中,之后我们还会看到更多猫。

白猫,创作于1894年,高51.9cm,宽33.5cm。

博纳尔曾说:“艺术并非自然”。这幅画中长着白色大长腿的白猫,就体现了他的艺术观点。白猫的眼睛闭着,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长长的腿和晃动的尾巴,强调了猫咪伸展身体的舒展和动感。研究者通过草稿和这幅画的X光照片发现,画家花了很长时间来确定画中猫爪的形状和位置。

早在此画之前,马奈和中日古代画家都曾多次以夸张手法描绘猫的身形。无论是像纳比派的批评者那样,将变形视为缺陷,还是将其视为纳比派的美学标志,这种表现手法无疑是博纳尔和维亚尔在1890年之后极力推进的核心视觉语言。

欢愉,创作于1906-1910年,高247.5cm,宽297.5cm。

20世纪初,随着新艺术运动的发展,博纳尔不断完善并修改自己的艺术风格,探索新的主题和媒介。这一时期他还经常旅行,从各地景色和艺术中获得启发。

1906年,受钢琴家米西亚(她是当时许多艺术家的好友和赞助人)委托,博纳尔为她与新婚丈夫的公寓装饰餐厅。这幅作品属于博纳尔为此创作的首个重要系列。该系列由四幅画构成,融合了古代田园牧歌的艺术传统、圣经中的大洪水典故,以及极具开放性的东方主义灵感。画作中洋溢着浓郁的梦幻色彩和丰盈的色调。其中有两幅后来被奥赛博物馆收藏

这幅画带我们重温童年和少时的无忧无虑,勾起博纳尔对自己年轻岁月的回忆。画作中央的水池似乎在向周围嬉戏的人们承诺永恒的青春,而狗和猫则在旁守望,默契相伴。前景中,一个男人的侧影隐约可辨——他可能就是追忆美好过去的画家本人

女人与猫,创作于约1912年,高78cm,宽77.5cm。

博纳尔爱狗,但在绘画中,却对身形柔软、慵懒神秘的猫更感兴趣。很久以前在法国,只有贵族才能养猫,到了博纳尔的时代,猫已经成为很多法国家庭喜爱的宠物了。此画描绘博纳尔的妻子玛尔特和一只爬上餐桌的猫。猫的眼神狡黠,前腿半抬,似乎在注视着主人,等待从盘子里偷鱼的最佳时机。

梳妆,创作于1914年,高119.5cm,宽79cm。

缔造现代”的最后篇章,以这幅创作于1914年的女性裸体画作为收尾。此后的艺术,就不属于奥赛博物馆的收藏范围了。

在这幅画中,博纳尔和德加一样,借助梳妆这一主题描绘了女性裸体,画中女子是他的妻子玛尔特。画家精心设置了构图,用镜子将画面垂直分为两半。贴满墙纸的墙壁和门,将观众的目光引入狭窄的私密空间;而镜子的反射则扩大了画面的空间感,展示了女子的另一面。

创作这件作品时,博纳尔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法国海滨小镇勒卡内的家中。画家运用珍珠般晕染的色彩,捕捉了法国南方的阳光。在其照耀下,女性的身体散发着美丽、性感与丰盈的光芒。此画曾在1914-1921年间历经调整。当时法国流行抽象的立体主义,而博纳尔则希望回归绘画本源,专注于素描、体积与质感的表达、形式的平衡和色彩对情感的影响。

和博纳尔一样,维亚尔也热衷描绘室内场景,而且并不那么关注宗教题材。

戴绿色帽子的女人侧影,创作于约1891年,高21cm,宽17cm。

爱德华·维亚尔出身公务员家庭,和博纳尔一样先后在朱利安学院和巴黎美术学院学习。维亚尔的父亲在他20岁那年去世,哥哥则因参军早早离家,因此维亚尔在成长过程中深受家中女性的影响。母亲、女性和家庭生活也是他画作的常见题材。

1889年,维亚尔在莫里斯·德尼说服下加入了纳比派,他在塞律西埃影响下开始用综合主义风格创作。此画是维亚尔早期的作品,用色大胆,大块的单色和简化的轮廓让画面展现出超越时代的抽象形式,体现了维亚尔这一时期大胆的革新精神。

浦东美术馆奥赛展高清全纪录11(终章):纳比派——私密与装饰之间

在床上,创作于1891年,高74cm,宽92cm。

这幅画是纳比派的代表作,也是奥赛博物馆备受欢迎的展品。维亚尔一生珍藏此画,从未在生前公开展出。这幅作品描绘了象征主义最受欢迎的主题之一:睡眠与意识丧失。其尺寸不同于纳比派惯用的小画幅,抽象的艺术风格也令人印象深刻。

此画沉稳的中性配色传达出一种寂静的氛围,画中躺在床上的人身份未明,他很可能是维亚尔身边的某人,或是令他记忆深刻的场景。他的脸庞几乎被床单吞没,也许他做了一个愉快的梦,也可能正经历高烧的痛苦。

这幅画的构图和透视体现了日本浮世绘的影响,圆润的线条贯穿其间,几条突出的水平线又将观者的视线引向基督教的十字架上,它的一部分被一段颜料色带遮挡。这条色带也影响了画作的署名和日期标记。这或许体现了当时流行的主题:在天主教医院治病或者住院的孩子,也体现了纳比派理论中的宗教和神秘主义色彩。

费利克斯·瓦洛东像,创作于约1900年,高64.5cm,宽50.5cm。

1900年纳比派分裂后,维亚尔的艺术风格和主题发生变化,逐渐回归自然主义,开始更多在户外创作。在描绘室内场景时,色彩和光线也变得更加丰富。画作的风格不再像之前那么抽象、简化,人物的五官也变得更加清晰。对比前面两幅维亚尔作品,这件为好友瓦洛东绘制的肖像,就明显体现了他的风格转变。

莫里斯·德尼是纳比派中的理论家,他代表了纳比派偏向宗教和神秘主义的一面。

十月的傍晚(用于少女卧室的装饰板),创作于1891年,高38cm,宽61.2cm。

莫里斯·德尼来自诺曼底的沿海小城,从小深受教堂装饰画的影响,对宗教和艺术充满兴趣。他经常光顾卢浮宫,尤其欣赏安吉利科修士、拉斐尔和波提切利的作品,15岁就立志成为基督教画家,颂扬基督教的奇迹。后来,他又深受象征主义画家夏凡纳的作品启发。德尼也曾在朱利安学院和巴黎美术学院学习。结识塞律西埃等人之后,他成为纳比派的一员。

这幅画是德尼为一个女孩卧室创作的装饰画,共计四幅,分别象征季节循环以及女性生命历程的四个重要时刻。画作以理想化的温柔大自然为背景,画面中央的粉衣女子便是画家后来的妻子。浓郁的色彩和简单的曲线让画面充满了宁静祥和的氛围,像是在进行一场重要的仪式。就连小猫也缩成一团,安详地进入了梦乡。

此画也体现了纳比派对绘画装饰性的关注。德尼巧妙运用了女性的轮廓,以及树干上的日式风格纹理,展现了他作为新艺术运动干将的风采。

穿蓝裤子的孩子,创作于1897年,高52.7cm,宽39.2cm。

母性是德尼非常喜爱的题材。这幅画描绘的是画家的妻子玛尔特,她正怀抱着她们的长女诺埃尔。玛尔特暗黄的头发、蓝灰色调的面庞和画框以及窗外的柠檬黄形成对比。画框内则是根据波提切利作品复制的版画,为这一家庭场景增添了宗教的神圣气息。

此画兼具现实主义和象征主义风格,同时注重场景的私密性和画面的装饰性。画中的人物轮廓简化,空间缺乏纵深,和维亚尔同期的作品有几分相似,体现了纳比派的实验精神——追求原始艺术的纯粹,摒弃传统绘画的规则。

乔治·拉孔布,堇紫色海浪,创作于1895-1896年,高73.5cm,宽92.5cm。

乔治·拉孔布出身凡尔赛的富裕家庭,学生时代在天主教学校接受了严格的宗教教育,但他本人后来却自称不可知论者。1892年,拉孔布通过共同好友认识了塞律西埃,后来加入了纳比派。

拉孔布的纳比派生涯只持续了5年,但这短暂时期却奠定了他在艺术史上的地位。作为一名没有宗教信仰的神秘主义者,他的画中充满令人惊叹的象征元素。由于热衷雕塑,在纳比派中,拉孔布也被称为“纳比雕塑家”。

瓦洛东来自瑞士,也是纳比派的重要一员,他在其中的代号是“外国纳比”。

梳妆的女人,创作于1900年,高60.8cm,宽80.3cm。
费利克斯·瓦洛东出身瑞士洛桑的中产家庭。完成了国内的学业后,瓦洛东说服父母送他去巴黎学习艺术,进入许多纳比派成员曾就读的朱利安学院深造。瓦洛东经常流连于卢浮宫,欣赏达芬奇、霍尔拜因、丢勒、戈雅、马奈等人的画作,尤其钦慕安格尔。
瓦洛东早年为杂志和报纸创作了许多木刻版画。1893年,他加入纳比派,发展出一种更为简约的风格。他的油画也体现出木刻画的特点:平坦的色块、明确的边缘、简化的细节。如同许多纳比派画家一样,瓦洛东这一时期的许多作品也描绘了室内场景,他的艺术风格更加直接,作品中常常穿插着幽默和讽刺。
脱睡裙的女人,创作于1900年,高55.5cm,宽30.5cm。

1900年前后,瓦洛东时而绘制气氛紧张的画作,时而创作气氛幽沉的版画。他常用幽暗的光线展现私密生活的瞬间,这种手法源自他精湛的版画技艺。在瓦洛东的作品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窥探感,虽然时常令人不安,但并不伤人。

这幅画中女子可能是瓦洛东的妻子加布丽埃勒,她正准备脱下长睡裙。衣物洁白的光辉在画面柔和的色调中尤为突出。房间里紧闭的门似乎隐藏着某种秘密。画家邀请我们窥视那些本应隐藏的私人时刻。1900年,瓦洛东购入了一台柯达口袋相机,开始尝试摄影。他的妻子乐于参与拍摄,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为他提供灵感。

提睡裙的女人,创作于1904年,高30.2cm。

瓦洛东是个勤奋的艺术家,一生不断探索着新的表达形式。女性裸体是瓦洛东常见的创作主题。在纳比派分裂后,他的风格变得更加细致写实。这件不大的雕塑,体现了艺术家在雕塑领域的探索。

马约尔是19-20世纪之交的重要雕塑家,曾是纳比派的一员,这次展览中也有2件他的作品。

夏娃,创作于约1900-1901年,高58cm。

阿里斯蒂德·马约尔从小立志成为画家,在巴黎艺术学院学习期间,他遇到博纳尔、维亚尔等人,成为纳比派的一员。而1892年和高更的相遇,则对马约尔产生了决定性影响。他在高更鼓励下发展了对装饰艺术的兴趣,开始从事挂毯设计工作,不久后开始创作雕塑,日后更以雕塑家而闻名。

马约尔致力于重拾并革新古典雕塑的艺术语言,他的雕塑大多以女性身体为主题,将人类躯体视为艺术的载体。这件雕塑是马约尔的早期作品,他并不很在意作品的标题,仅有左手中的小苹果暗示了它的主题。不久,马约尔发展出自己的艺术风格:稳重、成熟、带有一定程度的简化。

地中海,铸造于1984年,高118cm。

地中海是马约尔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象征了他口中的“拉丁”价值观。这种价值观体现为一种阳光、感性,甚至带有情色意味的艺术追求,他所塑造的身体既是肉欲而真实的,也是理想化的。

地中海最初在1905年沙龙展上亮相时,使用了一个中性的标题:女人,但它无疑表达了内省,甚至忧郁的主题。这座雕塑最初由马约尔亲手以石材雕刻而成,后被雕为大理石版本。最后,在曾担任艺术家模特并成为其遗嘱执行人的迪娜·维耶尼推动下,这件作品在1984年被重铸为铜像,获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