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小蚂哥。这期我们来聊聊《园冶》中提到的已经消失的名园。

谢灵运·始宁墅

出处:《相地·山林地》“欲藉陶舆,何缘谢屐”。

引用:“谢公屐”的典故。

这句提到了两个游山工具,“陶舆”是陶渊明游山时乘坐的“篮舆”,就是竹轿;

而“谢屐”,南朝诗人谢灵运特制的木屐,也叫做“谢公屐”。

谢公屐,就是为登山而特制的一种活齿木屐,谢灵运以山水诗闻名,是因为他真的都去过,据说他常率数百仆从“寻山陟岭,必造幽峻”,足迹遍及江南险峰,古代没有登山鞋,所以他就设计出一种可拆卸木齿的登山鞋。

鞋底前后各装一木齿,上山去前齿,下山去后齿,以调整重心、防滑省力。堪称古代“登山黑科技”。

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写道:“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那你也许就会问,他都不用上班嘛~

还真不用,谢灵运出身东晋门阀士族 “陈郡谢氏”,家族累世高官,坐拥会稽、始宁等地的庞大田产与山林别业。其祖父谢玄是淝水之战的名将家族财富与地位为谢灵运提供了游山玩水的物质条件 —— 他可动用家仆数百人开山辟路、修建园林,甚至 “凿山浚湖,功役无已”(《宋书・谢灵运传》)。

据说他曾率领数百人从始宁南山伐木开径,直达临海,惊得太守王琇以为是山贼来犯。

谢灵运自恃才高,渴望在政治上有所作为,但刘宋王朝建立后,寒门庶族崛起,门阀士族逐渐被边缘化。他虽历任永嘉太守、临川内史等职,却始终未获实权,甚至屡遭弹劾、贬谪。这种 “才高而位下” 的困境,使其转向山水以宣泄愤懑 —— 正如他在《游名山志》中所写:“岂徒好闲,虽复避患”。

这才成就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全力创作山水诗的诗人,不过我更觉得驴友今天都得拜他为师。

讲了这么多,还没提到他的园林,谢灵运的园林叫做始宁墅,位于东晋会稽始宁县(今浙江上虞东山),原为谢灵运祖父谢玄于太元十二年(387年)告老还乡后所建。

始宁墅选址于曹娥江与山峦交汇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形成“东西有山,山势迂回;左右溪湖,水石相映”的天然屏障。谢玄逝世后,其孙谢灵运于永嘉太守任上辞官归隐,对始宁墅进行大规模修葺与扩建,并在此创作了《山居赋》及多首山水诗。

谢灵运在《山居赋》中强调“选自然之神丽,尽高栖之意得”,利用山势高低差构筑台榭,临江建楼以收纳江景,岩石峭壁间点缀白云、绿竹,形成“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的意境。

始宁墅不仅是物理空间的园林,更是一种文化符号。谢灵运“以隐求志”的态度,成为后世文人应对现实困境的范式。

李白曾追随谢灵运足迹,写下“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王维·辋川别业&石崇·金谷园

出处:《园说》“不羡摩诘辋川,何数季伦金谷。”

引用:王维辋川别业和石崇的金谷园

两个园林今天听起来好像差不多,但在古人心中确是简朴和豪华的两个极端代表。

辋川别业为唐代诗人王维(字摩诘)的隐居之所,位于今陕西蓝田辋川山谷。王维出身太原王氏,少年得志却仕途坎坷,安史之乱后隐居辋川,将其作为 “身心栖止处”。

辋川别业依山水地形而建,设孟城坳、竹里馆、辛夷坞等 20 处景观,其中一大半都是不花什么钱的自然景观,甚至还把当地的村子田地都纳入了景观的范畴。

至于别墅,初唐诗人宋之问的蓝田别墅,王维在天宝三年(744年)以低价购入。当时宋之问因政治斗争被赐死三十余年,其弟宋之悌也刚去世,别墅长期闲置且无人接手,因此价格低廉。

王维官最高做到了正五品,加上他在京城书画双绝,求购的人络绎不绝,因此负担辋川别业绰绰有余。

王维因安史之乱中被迫任职伪官而深感愧疚,最终将辋川别业捐为佛寺,最后改为鹿苑寺,又名清源寺。一代名园就此消失在了历史之中。

不过,我又要说不过了,简朴是相对石崇金谷园来说的,园林就没有一个省钱的。

《园冶》中的那些消失的名园

金谷园为西晋富豪石崇(字季伦)的别墅,位于今河南洛阳。石崇出身官宦世家,曾任荆州刺史,以劫掠商客积累财富,他的金谷园可谓是古代财富挥霍的巅峰。

金谷园依邙山、临谷水而建,占地数十里,涵盖山谷、溪流、湖泊等自然景观,并人工也划分出20余处景点。

但和辋川别业不同,这20处景点全是亭台楼阁,工程规模远超普通园林。

建筑墙壁用椒泥涂抹(兼具香气与防虫功能),屋顶镶嵌珍珠、玛瑙、琥珀等南洋珍宝,丝绸屏风长达五十里。更夸张的是,石崇用蜡烛替代木柴烧火做饭,仅此一项日常消耗便非普通富豪所能承受。

金谷园日常需数百名仆从维护,包括清扫、园艺、歌舞表演等。厕所内常年有十余名婢女手持香囊侍候,客人如厕后需更换新衣,仅此一项每年消耗衣物价值不菲,更不要提园内的奇珍异兽了。

石崇与晋武帝舅舅王恺的斗富堪称历史奇观:王恺用糖水洗锅,石崇以蜡烛烧饭;王恺设四十里紫丝步障,石崇则以五十里蜀锦屏风压倒对方;王恺获赠御赐二尺珊瑚树,石崇竟当场击碎,并搬出六七株三四尺高的珊瑚树示威。

石崇宴客时,命美人劝酒,若客人不饮则斩杀美人。大将军王敦曾冷眼旁观三名劝酒婢女被杀而面不改色,足见石崇对此已习以为常。

不过这么张扬,下场必是不好的,最终因拒绝权臣孙秀索要绿珠,金谷园被抄没,石崇全家遭诛杀,金谷园也就败落了。

他在金谷园召集 “金谷二十四友”(包括潘岳、左思等文人),形成当时的文学中心,这些描绘金谷园的文字,让后人对于金谷园念念不忘。李白、林逋等诗人亦借金谷意象讽喻奢靡或哀叹命运。


司马光·独乐园

出处:《傍宅地》“五亩何拘,且效温公之独乐”

引用:司马光独乐园

和辋川别业大而朴素不同,司马光的独乐园可谓是“小而简朴”的园林代表。

北宋李格非《洛阳名园记》记载,独乐园占地仅二十亩(不足现代1.3公顷),是同期洛阳名园中最小的园林之一。

园中仅有七处主要景观。司马光在《独乐园记》中自述:“吾园仅蔽风雨,非若他人之园有奇景异玩。”园中建筑多用竹木搭建,如钓鱼庵以竹编成顶,看云台仅设土阶石凳。这种返璞归真的风格与西晋石崇金谷园的奢靡形成鲜明对照,也与王维辋川别业的诗画禅意不同,更强调学者“不为物役”的纯粹性。

司马光在园中与文彦博、富弼等退休老臣交游,组“耆英会”定期雅集。

但这个园林的出名,还是因为司马光在园中编纂的《资治通鉴》。将园林视作避世治学之所。也可谓前无古人了。

据《宋史》记载,司马光为专心写作,以圆木为枕,名曰“警枕”——稍一辗转即惊醒,继续伏案工作。

为避俗客打扰,在园门上书:“老病厌烦,非公事勿谒”。连苏轼来访时,亦听闻其“闭门著书,拒不出游”的轶事,只能“隔墙投诗”以示敬意。

友人质疑“独乐”有违孟子“与众乐乐”之说,司马光答:“孟子讥独乐,谓享王者苑囿;吾乃退叟,一己读书之乐,何害于道?”此辩既为园林命名正名,亦反映宋代士大夫对“独善其身”的认同。


王羲之·兰亭

出处《题词》“若本无崇山茂林之幽,而徒假其曲水”

引用:王羲之兰亭曲水流觞

兰亭位于浙江绍兴兰渚山麓,原为春秋越王勾践种兰之处,汉代设驿亭而得名。东晋永和九年(353年),王羲之与谢安等41位名士在此举办“曲水流觞”雅集,写下“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使兰亭成为书法圣地与文化符号。

和以上我们提到的园林不同,兰亭是一处人文名胜,以“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为背景,建筑错落有致,既保留自然野趣,又蕴含魏晋文人“天人合一”。

也就是说兰亭并非私人园林,而是会稽郡山阴县(今绍兴)郊外的自然景观,是当时士族活动的公共场所。

自唐代起,兰亭成为文人雅集的文化符号。因《兰亭集序》的盛名,历史上也有很多人认为这里是王羲之的私园,例如明代《越中园亭记》误称“右军别业”,实为混淆兰亭与王羲之山阴宅邸(戒珠寺旧址)。

兰亭的本质是一场文化事件,而非物质园林。但《兰亭集序》写得实在太好,让人不由地将自然山水转化为士族精神的载体,进而转化为后世园林所追寻的理想中的园林。

以上就是《园冶》中提到的所有历史名园了,虽然它们都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但这些园林早已画作了理想中的桃花源,如同文化长河中的潜流,持续滋养着后世的园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