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窗玻璃上还沾着水珠，往楼下看，梧桐叶亮得晃眼。新长的嫩芽是浅黄的，老叶子被雨打湿，成了深绿色。风一吹，两种绿在树枝上晃，像把春天的光揉碎了撒在叶尖上 —— 这时候才明白，为啥看到绿色，人总忍不住松口气。这颜色里有种能把心泡软的劲儿，就像刚沏好的碧螺春，茶汤一动，连空气都跟着变润了。
绿色最会 “透气”。它总带着点不扎眼的留白。墙根的青苔薄薄一层，像谁不小心泼了淡墨，晕在砖缝里；远处山上的绿沉沉的，一层叠一层往天边铺，近处是新绿，远些就成了青灰色，倒让云有地方落了；就连花盆里的绿萝都懂分寸，藤条垂下来不挤不抢，一片叶子挨着一片叶子，还留着缝让风过。
这绿色里的空当最难得，像给眼睛留了歇脚的地方，看久了也不累，反倒越看越清楚 —— 原来好看的颜色不用铺满，留着点缝，光就能钻进来。
它总带着 “活气”。春天的绿是蹦蹦跳跳的，草芽刚冒头时，是浅黄掺着绿，像揉了把碎阳光，过两天就蹿高了，成了油亮的绿，连叶尖都带着往上长的劲儿；夏天的绿沉沉的，老槐树的叶子密得能挡住太阳，绿里带着水汽，站在树下能闻到叶缝里漏下来的凉气；秋天的绿软软的，梧桐叶边镶着点黄，绿就成了温吞的碧色，像把夏天的热慢慢熬成了暖。
不管啥时候的绿，都带着 “在长” 的意思，藤条绕着栏杆转，叶芽往有光的地方钻，连青苔都在砖缝里悄悄铺 —— 看着看着，心里也跟着生出点盼头。
里尔克说 “美是无目的的合目的性”，绿色的魅力大概就在这儿。它不是为了让人看才变绿的，草要长，树要活，自然就绿了，可就是这份不刻意，最让人喜欢。老院子的墙上爬满爬山虎，绿藤把砖缝都遮住了，风一吹哗啦啦响，比刷了漆的墙耐看；溪边的芦苇，绿杆挑着白絮，水里的倒影晃啊晃，比特意种的花池更有看头。
这绿色不挑地方，墙角能长，石缝里也能钻，哪怕就一小撮，也能把周围的灰都衬得软和 —— 原来最动人的美不用费劲，就像绿色这样，自顾自地长，就把日子染亮了。
绿里还藏着 “静气”。心烦的时候，蹲在草坪边看草叶，看露珠在叶尖滚，看风把叶尖吹得轻轻晃，盯着盯着，心里的乱好像被绿吸走了。它是温吞的妥帖，像老棉絮盖在身上，不扎人，却安稳。在老茶馆见过一个青瓷杯，杯沿爬着圈淡绿的缠枝纹，茶汤在杯里晃，绿纹像活了似的，看这杯子时，连茶的苦都淡了些 —— 原来绿色能安神，它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在那儿，却比啥都能让人沉下心。
如今再看窗外的梧桐，雨停了，叶上的水珠往下掉，砸在地上的水洼里，漾开一圈绿影。忽然笑了，哪用问 “难道这就是绿色的魅力？” 它早把答案藏在叶尖的光里，藏在青苔的缝里，藏在风过藤条的响声里 —— 是能让人想起 “活着真好” 的颜色，不管日子多忙，见着了就忍不住想停下来，好好喘口气、慢慢过日子的颜色。这魅力哪需要问，它就在那儿，像春天总会来，像叶子总会绿，妥帖又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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