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伯作爯宗彝系列器跋文
近岁新见“遣伯作爯宗彝”诸器,凡簋三、鼎一、盨一,皆同铭对文,实乃西周彝器中至为珍贵之系列。其文虽简,所涉史实则深,尤以“爯”与“遣”二字之考释,关乎周室宗亲世系之重构,不可不细辨也。
遣伯虽是作器者,然“爯”却是器铭之主,吴振武先生初释其名而未详其人。据小子哲所考,“爯”实即文献之“冉季载”,乃文王太姒之嫡幼子,武王同母弟,亦即后世所称毛叔郑,又别称“尹佚、史佚”者,为武王时大史大祝。铭曰“朕文考”,明其为文王之子;“余一子”,则表其身份尊贵,实乃小宗之长,承祧之重。更可注意者,“文神”一词,非泛指有文德之神灵,实特指文王之神。此与《尚书》“文考”之称相类,皆周人祖先崇拜之专名。

“冉季载”之名,历来聚讼不一。今观此铭作“爯”,可正千年之误。哲以为,“爯、再、冉、载”,实为一字之衍变。“爯”本象举手添薪于燎祭之形,寓祭祀承天之意;其后籀书作“载”,取“车载物于土上”之义,皆与祭祀有关。故文王幼子初名本作“爯”,或称“季爯”。受天君太姒赐之釐,釐别称氂,乃以邑为氏称釐季爯、氂季爯。史记作冉季,左传称聃季,盖皆是“釐、爯”音转别写,或形误讹抄也。至秦汉间学者误“爯”为“冉”,又以“载”为名,遂成“冉季载”之误。
至若“遣伯”之“遣”,亦为氏名。遣氏出自虢仲一族,为文王弟虢叔之后。虢叔有四子:伯、仲、叔、季,皆袭虢氏。其后虢仲一支别有封,遂以“遣”为氏,故彝器中有“遣伯”、“遣仲”、“遣叔”之称。唯《国语》云文王咨于二虢,汉儒注虢仲虢叔为文王母弟,此误说根深蒂固。柞伯鼎铭曰“令蔡侯徵虢仲,遣氏曰”,班簋亦见“遣令曰”之文,皆可证虢仲即遣氏之祖。遣伯为虢仲之子,与季爯为叔侄之亲,故特为叔爯作宗彝,享祀文神,祈以眉寿。
史记左传皆曰,周公举聃季(冉季)为司空。周初庙彝之作,皆文王幼子主之,故能自拟文于此器。其申言文考(文王)经行遣姬、遣伯之德言,以竞余一子之身,保其眉寿,并叨念说“爯呀,无害!”此辞气亲切,笔意宛然,殆出叔郑亲拟。读其文如见其人,狡黠中亦见天真。
书以铭传,远比竹简保存长远。昔老子有言:“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叔郑其知之乎?史册湮茫,毛氏史实久掩于简牍散佚之中。然青铜不语,终能发声;地不爱宝,出此贞金。昔司马子长作《史记》,于冉季载之事迹已不能详。今得此五器,不惟可正其名、补其世,更可窥见虢毛两家血亲之密切。毛家小子天哲识,谨跋。
附录:
遣伯作爯宗彝五件,簋三鼎一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