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 黑釉油滴碗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高9厘米,口径30.2厘米,足径11.8厘米

陕西历史博物馆的展柜里,北宋黑釉油滴碗总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30.2 厘米的口径摊开如浅月,黑釉被烧得像淬过的墨,密布的银斑却不肯安分 —— 灯光稍动,它们便从银白转成淡金,像被揉碎的星子落进了釉里。

宋 黑釉油滴盘 故宫博物院藏 高5厘米,口径21厘米,足径6.5厘米

不远处故宫博物院的宋黑釉油滴盘则敛着些,21 厘米的口径浅浅托着,油滴斑点小而匀,倒像把夜空裁了一角,妥帖铺成了茶席上的承托。

这两只器物,常被当作油滴釉的 “标本”,可若顺着宋代的茶烟往下看,它们更像一串未断的线 —— 一头拴着茶席的实用,一头拴着古人仰看星空时的目光。

一、茶席上的 “星轨”:功能里的巧思

宋代人爱茶,爱到把 “点茶” 做成了仪式。蔡襄在《茶录》里写 “茶色白,宜黑盏”,不是凭空挑剔 —— 白茶沫浮在黑釉上,像雪落寒潭,得衬得清透才好看。
可单有茶盏不够,点好茶要分入碗中,分茶时茶沫不能散,碗的弧度就得 “兜得住”;茶盏烫,得有个托,托不能深,深了碍着拿盏,浅弧壁正合适。

北宋 黑釉油滴碗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高9厘米,口径30.2厘米,足径11.8厘米

陕西那只油滴碗偏是懂这个的。9 厘米的高度不高,腹沿却缓缓收着,像给茶沫搭了个温柔的框。
若真用来分茶,白花花的茶沫浮在黑釉上,油滴的银斑从底下透出来,倒像星子浸在雪水里。
宋 黑釉油滴盘 故宫博物院藏 高5厘米,口径21厘米,足径6.5厘米
故宫的盘更妙,浅得像片叶子,把茶盏搁上去时,盏沿的黑釉与盘沿的星斑接在一处,竟分不清是盏里的茶映着星,还是盘上的星衬着茶。
这哪里是两件孤立的瓷?分明是茶席的一呼一吸 —— 碗承茶,盘托盏,黑釉托着白汤,星斑映着茶沫,实用与好看,早被揉在了一起。
星子落茶席 —— 从两只油滴瓷看宋代人的 “俯仰之美”

二、釉色里的夜空:古人的 “向上看”

可油滴釉的妙,从不止于 “衬茶”。你若把那黑釉碗凑近了看,会发现釉面亮得能照见影子,银斑嵌在里面,不是乱的 —— 大的如北斗星般疏朗,小的像银河里的碎星,倒比真的夜空少了几分缥缈,多了几分手可触及的暖。
宋人叫它 “油滴”,或许是见了釉料流动时的模样,可我总觉,他们看它时,眼里该是有星空的。
那会儿没有路灯,没有手机屏的光,入夜了,烛火只够照亮案头,抬头却是漫天星子 —— 空气清透得像洗过,银河能看得清轮廓,星子密时,连成片的光竟和碗上的银斑有些像。苏轼写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漏壶滴答时,若案上摆着这样一只碗,黑釉映着烛火,星斑闪着光,怕不觉得是把 “漏断” 后的夜空,悄悄挪到了茶席上?

北宋 黑釉油滴碗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高9厘米,口径30.2厘米,足径11.8厘米

陶渊明说 “俯仰终宇宙”,宋代人喝茶时大抵也在 “俯仰”。低头是茶盏里的白汤雪沫,抬头是窗外的星子月亮;指尖碰着油滴碗的凉,眼里映着釉上的星 —— 自然的美不用特意寻,早被窑工烧进了釉里,被茶人捧在了手里。

三、古今的 “看” 与 “感”

后来读诗,总觉古人的 “看” 比我们多几分从容。李白写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是真敢仰头去够;杜甫说 “星垂平野阔”,是把星子与大地凑在了一处。他们没有手机,夜晚的光只来自星月与烛火,倒让 “向上看” 成了习惯 —— 看星子怎么移,看月亮怎么圆,这些看在眼里的景,慢慢就变成了心里的韵。

北宋 黑釉油滴碗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高9厘米,口径30.2厘米,足径11.8厘米

所以窑工烧油滴釉时,或许没想 “要仿星子”,可烧着烧着,黑釉上的银斑偏就有了星空的气。就像宋人点茶时,或许只想着 “茶沫要白”,可白茶沫落在星斑黑釉上,偏就成了 “雪映星子” 的景 —— 这是他们与自然的默契:不用刻意攀附,只凭日常里的 “看” 与 “感”,就把星空、茶、器物拧成了一股绳。
如今再看陕西历史博物馆的那只油滴碗,总忍不住想:若真在宋代的夜晚,点一盏烛,沏一壶茶,把茶分进这 “星空碗” 里 —— 白茶沫浮着,星斑闪着,窗外是真的星子,碗里是仿的星子,人在中间,低头是茶,抬头是天,该是何等的静。
或许这就是油滴瓷的好。它不只是黑釉上的斑点,更是古人 “向上看” 时,留在器物上的一道光 —— 让千百年后的我们,捧着手机的手稍停时,也能从这釉色里,摸到一点他们与星空相碰的温度。

北宋 黑釉油滴碗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

高9厘米,口径30.2厘米,足径11.8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