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秋季
2025-8-21
文/ 毛根强
1
云卷云舒，岁月流转。一年四季轮换，天空从来不缺云朵，可要说最让我心动的，还得是秋天的云。
春日的云，总带着几分湿润的慵懒，像吸足了晨露的棉絮，沉甸甸地铺展在天际间，软得没了筋骨，仿佛轻轻一碰就要滴下水来；夏日的云则是另一番模样，浓得化不开，厚得遮天蔽日，如一团团被打翻的墨汁泼满苍穹，闷得人胸口发紧，连风都似被堵在了云层之外；冬日的云最是稀薄，淡得像呵出的一缕白气，在清冽的空中稍纵即逝，还没等看清轮廓，便已消散在风里。
唯有秋云，携着独有的清逸。它们清瘦如裁，像被巧手剪过的素练，又似袅袅婷婷的仙子，在高远的碧天上悠然舒展。那份疏朗与灵动，是其它季节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风致，衬得秋日的天空愈发澄澈，也让人心头多了几分安然与惬意。
天最高远，云最恬淡，这便是秋天本真的模样。无论是城市高楼切割出的狭长天际，还是乡间稻浪托举着的开阔原野，秋意翩翩而致，人们总忍不住放慢脚步。而我，对这秋日的云，更生出一种旁人难揣摩的眷恋。
2
秋天的云，是装扮天空的妙手。它将整片天空当作画布，那底色的蓝，澄澈得仿佛经海水涤荡过一般。云就在这蓝幕上悠悠游走，即便聚得再密，也总要留几道缝隙，让底下的蓝悄悄透出来 —— 恰似给每朵云都镶了圈发光的边。风一吹，云便活了过来：卷起来是浪涛，铺展开是轻纱，飘忽流转间，全听凭风的调度。晴朗之时，云从不多占，要么松松散散地堆在天边，像歇脚的羊群；要么孤自悬在远处，像谁随手搁在蓝丝绒上的一团棉花糖。安安静静的，却比满天密云更显得从容有韵。
这云还最会“变戏法”，样样都扮得极像。你看，那不就是只圆滚滚的大绵羊吗？耳朵软软垂着，像刚啃完一根秋天的牧草。旁边还跟了只憨态可掬的大狗，尾巴卷成圆圈，正歪着脑袋瞅着地面。不远处，一匹骏马正撒开四蹄奔跑，鬃毛被风吹得飞扬；一转脸，又蹿来一只刺猬，身子胖乎乎的，尖刺沾着露，像是才从秋草里钻出来。可还没等人辨仔细，马已化成山，刺猬又散作坡，刚才还并肩的猫猫狗狗，此时已变作满天细碎的棉絮，叫人忍不住停下脚，猜它接下来又要变成什么。
说秋云是画师，一点也不为过。白天，它只挑最纯净的白，在蔚蓝底子上轻轻点染——有时是三两道浅痕，像孩童拿铅笔勾勒出的弧线；有时又浓浓地抹出一座座雪山，云雾缭绕，比真山还要像仙境。到了黄昏，它就忽然换上彩色的调色盘，把金、橙、胭脂红……一股脑泼向天穹。有时候像谁抖开了一匹锦缎，从天边直铺到头顶；有时候又撕成一条条、一缕缕，风一来，便化作缀在天上的彩珠，明明灭灭，映得整个傍晚都泛着温柔的光。
3
如果站在地上看云是消遣，那坐在飞机上观云，便是一场震撼。随着机身不断爬升，从舷窗望出去，平时需仰头才见的满天白云，此刻都在脚下翻涌，像无边的雪原，又像凝固的浪涛。俯瞰城市成了一张棋盘，楼如棋子，路如网线，最后都缩成一片模糊的光点。机身划破云层，每一道舒展的弧线，都成了这幅流动风景里恰到好处的注脚。云海时而翻涌如浪，时而聚散如烟，每一次变幻都藏着不期然的惊喜 —— 人间所有悲欢离合的故事，原来都在这翻滚云层之下悄然发生。尤其当你陷入忧郁迷茫时，不妨抬头想想：云层之上，始终是洒满阳光的辽阔无垠。
有时云絮与机翼齐平，像一群安静同行的伙伴，默默伴你穿越天际；有时云涛平铺在下方，平展如被冰封的湖面，飞机便如一艘沉稳的破冰船，在这片无垠的素色里稳稳前行。走了很久，依旧望不见 “湖” 的边际，仿佛要一直驶向天的尽头。这万里高空的馈赠，让原本寻常的旅途，也浸满了诗意的浪漫。
秋云，其实是最变化多端的魔术师。它能把山河草木、飞禽走兽，都妥帖地安放进天空，让苍茫天宇时时充满变幻的生机；它也是最温柔的诗人，以舒卷自如的笔调，为寂寥长空写下无声的韵律。你来看也好，不来也罢，它都在那里，把一瞬的美，酿成心头的永恒。
就算是多云的日子，也拦不住我出门观云。我常去家附近的小广场，看草木在风里摇着最后的绿色，然后找一张木椅坐下，任云絮从头顶缓缓流过。树枝上的鸟雀叽叽喳喳，仿佛也在陪着我一起看云卷云舒。风一来，云移，鸟飞，人心头那点皱巴巴的烦忧，好像也就跟着淡了、散了。
4
秋云的姿态，是怎么也说不尽的。它能成山、化林、变河，也能模拟说笑的人、奔跑的兽。我如此深爱它——爱它舒卷之间的悠然，像老人摇着蒲扇细说家常；爱它变幻之时的灵动，如孩童转动万花筒时发出的笑媔；更爱它静静悬停时的温柔，是它不言不语递来的一份宁静与豁达。偶尔抬头，见云聚了又散，夕阳为它们镀上金红，眼中是流转的风景，心里却是无声的安稳。
假如你有空，别错过这秋天的珍贵礼物——走出去，一起看看多彩的云吧，让天上的柔软，轻轻熨平岁月的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