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个月回老家天牛庙村看亲戚，在村口老槐树下捡到半块发黑的玉佩。村里八十岁的二爷爷说，这是当年宁家少爷宁可金摔碎的，他蹲在田埂上抽着旱烟，给我讲了段五十年前的旧事。
宁学祥是村里最大的地主，有七百亩好地。他闺女宁绣绣被土匪绑了，土匪要五千大洋赎人。宁学祥算盘打得精，觉得卖地换钱太亏，硬是没掏钱。宁绣绣在土匪窝里熬了三个月，自己逃出来的时候满身是伤。
村里人都说宁学祥心狠，连亲闺女都不救。他老婆宁郭氏为这事和他闹翻，剪了头发说要离婚，结果气病了。宁学祥嫌药贵不给治，拖了半年人没了。出殡那天雪下得老厚，抬棺材的人踩进沟里差点翻车。
宁学祥有个堂弟叫宁学瑞，是村里公认的好人。他卖了自己二十亩地凑钱想救宁绣绣，还扛着土枪闯土匪窝。后来土匪头子杜大鼻子带人来报复，宁学瑞站出来说用自己命换三个村民，被捅死在村口石磨边上。现在那块磨盘裂了道缝，说是血渗进去胀开的。
宁学祥的小女儿宁苏苏更惨。她十五岁被逼着替姐姐嫁到费家，婆婆在合卺酒里下药，第二天全村都传她笑话。后来被休回家，和长工郭龟腰过日子，结果费家送来碗毒粥，她死的时候指甲抠进门槛木头里，现在那门框上还有印子。
村里现在七十岁往上的老人还记得封铁头。他爹死得早，娘病在床上，租了费家十三亩地种麦子。有年发大水，费家把地收回去，封铁头跪在雨里哭。那时候银子偷着给他塞了半袋地瓜干，自己饿得啃树皮。
后来封铁头当上村长，第一件事就是把银子推进万人坑。村里人说他是恨银子当初嫁给宁学祥，用一百斤大米换了她娘治病钱。银子的儿子宁可玉四十岁娶不上媳妇，后来发现老婆和丈人偷情，拿菜刀砍人把自己炸死了。
宁绣绣算是宁家唯一活出人样的。她从土匪窝逃出来后嫁给长工封大脚，生了六个孩子只活下来一个。土改的时候因为她早和宁家断了关系，没被批斗。老了之后天天在村口捡麦穗，临死前还攥着把麦子，身上那件破棉袄穿了三十年。
封铁头当村长三十年，把农会粮仓的麦子偷着卖钱，银元藏在炕洞里。他儿子坷垃被卖给富户当劳力，说好两年赎回来，结果钱被他赌光了。现在村里人说起他就摇头，说旧地主刮层皮，新村长扒层骨。
我在村里转悠时看见块石碑，刻着宁学瑞救村民的事迹。二爷爷说碑是封铁头让立的，但没写当年被救的村民里有个叫封铁头的。后来就是这人带头打死了宁学祥，一棍子敲在后脑勺上，血渗进土里三天没干透。
村西头老井边上还能找到宁家大院的碎瓦片，前年修路挖出个铁盒子，里面是宁学祥藏的地契。有人拿去镇上问能卖多少钱，文物所说这玩意不值钱，最后扔回沟里了。
二爷爷说宁学祥死的时候，宁可金带着兵回来报仇。宁绣绣扑上去拦，子弹擦着村干部耳朵飞过去，把祠堂门框打了个窟窿。去年村里翻修祠堂，那个弹孔特意留着没补。
我在老槐树下坐了半天，几个晒太阳的老人还在争。有人说宁学祥要是肯卖地救回闺女，宁家说不定能翻身。也有人说封铁头当初要不整死银子，现在村里能多两户人。我把那半块玉佩放回树根底下，起身的时候裤脚沾了泥，搓了半天没搓干净。
宁家、封家、费家，三姓旧账至今压在黄土之下。活路或死路，不在赎金、不在棍棒，而在一念肯不肯把别人当人。村口老槐树年年抽新枝，树下土却埋着碎玉、弹孔与血。你村里是否也有一段无人认领的旧债？留言聊聊，或许替前人收个尾。若这故事触到你，便收藏、转给同村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