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号创作者激励计划#

在中国历史上,不乏才华横溢的帝王,他们虽执掌江山,却更似文人墨客。比如宋徽宗赵佶,其独创的“瘦金体”书法锋芒毕露,堪称书法史上的奇峰;又如南唐后主李煜,以血泪写词,情深意远,被后世尊为婉约词派的奠基人。然而,他们在艺术上光芒万丈,治国理政却一塌糊涂,最终皆身陷囹圄,沦为亡国之君。

相比之下,唐朝第七位皇帝李隆基则显得尤为特殊。他不仅在艺术上造诣极深,政治上也颇有建树。他开创了“开元盛世”,将大唐推向国力鼎盛的巅峰。若单论才华,李隆基可谓集帝王气度与文人风骨于一身,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全才。

而在他诸多才艺中,最令人称道的,莫过于他对音乐的痴迷与天赋。李隆基对音乐的热爱,近乎现代人所说的“发烧级”水准。为了练好羯鼓,他不惜敲断上百根鼓槌;即便身居庙堂,日理万机,仍会在议事间隙,悄悄用手指在龙袍下轻点节拍,仿佛随身携带的羌笛正奏响新的旋律——那是他心中不息的乐思。

更难得的是,他的音乐才华并未止步于个人爱好。作为盛世的缔造者,李隆基将艺术融入时代脉搏,极大地推动了唐代宫廷音乐的发展。在他的倡导与参与下,大唐乐舞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提到开元盛世的音乐象征,人们总会想到那首穿越千年仍令人神往的《霓裳羽衣曲》。此曲旋律缥缈如仙乐,舞姿华美似天宫,被誉为盛唐艺术的巅峰之作。尽管关于它的起源有多种传说——或言来自印度佛曲,或说源于月宫仙乐,但无论哪种版本,都绕不开一个核心人物:唐玄宗李隆基。正是他,将这首曲子整理、润色并推向辉煌,使之成为盛唐气象的永恒回响。

可以说,李隆基不仅是一位帝王,更是一位用音符书写时代的艺术家。他的指尖,既握得住权柄,也拨得动宫商。

关于《霓裳羽衣曲》的起源,历来众说纷纭。

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是,唐玄宗李隆基登高望远,眺望天际时灵感迸发,即兴谱成此曲;

另一种更具神话色彩的版本则称,玄宗曾在梦中神游月宫,聆听仙乐缭绕,醒来后凭记忆仿其旋律创作而成;

而第三种说法则更为严谨:据传在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李隆基命太常寺以刻石方式整理并改编了58首多具胡乐名称的乐曲,将其转化为富有道家意境的宫廷雅乐,《霓裳羽衣曲》正是由其中一首名为《婆罗门》的西域乐曲改编而来。

在这三种说法中,前两者虽充满诗意与想象,却缺乏史料支撑,可信度较低;相比之下,第三种说法有历史背景和文化脉络可循,因而被学界普遍采信。很多老师讲授唐代音乐史时,总会强调一个关键观点:唐代国力强盛、文化开放,广泛吸纳外来艺术元素,尤其在音乐领域,大量融合了来自西域的“胡乐”风格。

从这一角度看,《霓裳羽衣曲》最初应带有明显的西域佛教音乐特征。然而其曲名中的“霓裳”“羽衣”等词汇,却明显指向道教中飞升仙境、羽化登仙的意象,展现出浓厚的道家美学色彩。

李唐皇室尊崇道教,自认是老子后裔,推行佛道并重却偏重道教的政策,使得具有道教意境的“法曲”在宫廷音乐中备受青睐唐玄宗本人亦痴迷道教清雅脱俗的音乐风格,因此将外来胡乐加以本土化、道教化改造,完全符合当时的文化语境。

遗憾的是,这首传奇乐曲的完整曲谱早已失传。南宋词人姜夔曾在长沙的一处古籍残卷中发现一段题为《霓裳曲》的商调乐谱,属于原曲“中序”部分的第十八段。他据此填词,命名为《中序一阕》,后收入其《白石道人歌曲》中,成为今天我们唯一能追溯《霓裳羽衣曲》旋律的珍贵遗存。其余乐段则早已湮没于历史长河,唯余想象与追思。

《霓裳羽衣曲》作为盛唐艺术的瑰宝,能够流传至今,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白居易的传世之作《霓裳羽衣歌》。这首长诗为我们描绘了这部歌舞大曲的恢弘气势,让我们得以在想象中弥补无法亲临其境的遗憾。

根据白居易的描述,这部作品由36个段落组成,包含散序6段、中序18段和曲破12段,是一部融合了器乐、声乐与舞蹈的综合性艺术杰作。

作为盛唐文化的象征,《霓裳羽衣曲》的艺术价值不言而喻。为了让现代读者更好地理解这部作品,我将结合自身的音乐学习经历,尽量用平实的语言来解析其独特结构。乐曲起始于一段自由节奏的散序,白居易用’磬箫筝笛递相搀’的诗句生动描绘了这段音乐:各类乐器交替演奏,鼓点、弦乐、管乐与人声交织,营造出宏大而丰富的音响效果。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虽然舞蹈是《霓裳羽衣曲》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在散序部分尚未登场。这段纯器乐演奏犹如一场精彩演出的序幕,通过丰富的音乐语言为观众构建起一个充满想象的艺术空间,为后续的歌舞表演做好铺垫。

《霓裳羽衣曲》的演绎过程可谓精妙绝伦。乐曲从散序转入中序时,舞者翩然登场,其舞姿并非现代常见的劲舞热场,而是展现出’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的曼妙意境。舞者衣袂飘飘,宛若仙子临凡,每一个转身都如雪花轻旋,每一个动作都似游龙惊鸿,将中国古典舞的含蓄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随着乐曲推进,节奏骤然变化,由舒缓婉转转为急促激昂,预示着曲破段落的到来。当正式进入曲破部分后,音乐呈现出’繁音急节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铿铮’的恢宏气势。乐声如珠落玉盘,铿锵有力,将演出推向高潮。最终,乐曲又回归平静,舞者缓缓收势,整场表演在余韵悠长中完美落幕。

这段传世舞作之所以能名垂青史,与杨贵妃的精湛演绎密不可分。

作为唐玄宗最宠爱的妃子,杨玉环不仅天生丽质,更具备超凡的艺术造诣。史料记载她’善歌舞,通音律’绝非虚言。她尤其擅长西域传入的《胡旋舞》,能在疾速旋转中保持优雅姿态。正是这种深厚的舞蹈功底,让她在演绎《霓裳羽衣舞》时,能够巧妙融入胡旋舞的旋转技巧,既保留了仙姿飘逸的神韵,又增添了灵动多变的艺术表现力,最终成就了这段流传千古的经典之作。

尽管我们已无缘亲耳聆听原版的《霓裳羽衣曲》,也无法再目睹杨贵妃翩然起舞的绝代风华,但透过史籍的记载,仍能窥见这部象征盛唐气象的乐舞杰作。它既承袭了清商大曲所代表的中原雅乐传统,又巧妙融入了西域音乐的异域风情,堪称汉胡文化交融的艺术典范。这种兼容并蓄的特质,正是大唐王朝开放包容、气象恢宏的真实写照。

据传,《霓裳羽衣曲》有舞蹈与纯器乐两种演绎形式:前者以视觉之美动人心魄,后者则以听觉之妙引人入胜。每当读到白居易《卧听法曲霓裳》中的诗句,我总会想象唐玄宗是否曾率领三百梨园子弟共同奏响此曲——那该是怎样一场气势恢宏的音乐盛景!

这首乐曲在开元、天宝年间风靡宫廷,极尽繁华。然而安史之乱后,宫廷不再演奏,曲谱也逐渐散佚。幸运的是,因其旋律优美、结构精巧,各地藩镇争相排演,文人墨客亦纷纷吟咏记录。正是这些文字的传承,让《霓裳羽衣曲》虽曲谱失传,其名与神韵却穿越千年,流传至今。

虽然唐乐失传令人惋惜,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或许促使音乐从宫廷走向民间,得以在更广阔的土壤中延续生命。许多学者研究发现,如今的西安鼓乐(又称长安古乐),在节奏、曲式与调式等方面,仍保留着唐代大曲的遗风。或许在那悠扬的鼓笛声中,就藏着《霓裳羽衣曲》若隐若现的旋律踪迹。

霓裳一曲绕千峰,舞尽山河始罢休!这不仅是对盛唐之音的追忆,更是对中华文化绵延不息的礼赞。

音乐与舞蹈作为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却始终保持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正如古人所言,音乐赋予舞蹈灵魂,舞蹈则为音乐赋予形体,这种相辅相成的关系在盛唐时期达到了完美的融合。

在探讨完盛唐音乐代表作《霓裳羽衣曲》之后,让我们将目光转向同时期舞蹈艺术的辉煌成就。值得注意的是,唐代对’乐’的理解与现代单纯指器乐演奏的概念截然不同,当时的’乐’是一个包含器乐、舞蹈、杂技在内的综合艺术体系。由此可见,舞蹈在唐代音乐艺术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根据史料记载,盛唐时期的宫廷音乐分为雅乐和燕乐两大体系:雅乐用于祭祀大典,燕乐则用于宫廷娱乐。这两种音乐形式都配有专门的舞蹈表演。当时负责乐舞训练和管理的太乐署,在开元、天宝年间达到鼎盛,管理的乐舞人员超过三万人,创下了唐朝近三百年历史中的最高纪录。

盛唐舞蹈艺术的发展呈现出鲜明的融合创新特征:以中原传统乐舞为基础,广泛吸收各民族及外来乐舞精华,最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坐部伎和立部伎两大体系。坐部伎由六支乐舞组成,包括燕乐、长寿乐等;立部伎则包含八支乐舞,如破阵乐、庆善乐等。值得注意的是,在这十四支代表性乐舞中,有四支是唐玄宗李隆基亲自创作或改编的。

在唐玄宗众多的艺术创作中,《圣乐乐》堪称巅峰之作,不仅是他本人最引以为豪的作品,更在中国舞蹈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圣乐乐》作为唐代宫廷乐舞的独特代表,虽未列入坐部伎和立部伎体系,却以其独创的’以舞写字’艺术形式独树一帜。据唐代宗宝应年间国子司业崔令钦所著《教坊记》记载,该舞以宣扬’文德教化’为核心理念,通过艺术化的表现形式彰显李唐王朝’以文治国’的政治主张。

在艺术表现上,《圣乐乐》开创性地将书法艺术融入舞蹈语言:舞者以飞鸟般的轻盈姿态开场,通过连续的旋转、交错动作营造出’回风转雪’的视觉效果。随着鼓乐节奏的变化,舞者时而如彩鸾盘旋,时而似白鹤独立,生动再现了’仓颉造字’的传说场景。舞队通过精妙的队形变换,时而如羽翼舒展,时而似笔画勾勒,将汉字书写的韵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服装设计上,舞者身着统一制式的罗衣霓裳,其绚丽的色彩胜过朝霞,飘动的裙裾宛若游龙。整体造型既保持了宫廷舞蹈的华贵气质,又通过’桃李争妍’般的表情管理,传递出盛世气象。

作为唐玄宗时期的重要宫廷乐舞,《圣乐乐》不仅集中展现了唐代舞蹈艺术的最高成就,其将政治教化与艺术审美完美结合的特点,更使之成为体现盛唐文治理念的典型艺术载体。这种将书法、舞蹈、音乐和政治寓意融为一体的创新形式,在中国古代乐舞发展史上具有独特的艺术价值和历史意义。

在盛唐长安城的街头巷尾,胡旋舞无疑是最受追捧的时尚潮流。这种源自西域康国的舞蹈以其疾风般的旋转著称,被唐玄宗李隆基归入健舞之列。除了杨贵妃以精湛舞技闻名遐迩外,长安百姓也纷纷效仿学习。白居易、元稹在《胡旋女》中生动描绘了舞者如雪花飘舞、蓬草飞扬的曼妙姿态,其旋转之快令人目不暇接,连舞者的面容与背影都难以分辨。

盛唐时期的舞蹈艺术呈现出鲜明的群舞特色,尤以宫廷表演为甚。这种恢宏的舞蹈场面不仅需要技艺精湛的舞者,更离不开专业的编导团队。尽管唐玄宗本人就是一位出色的乐舞改编者,但盛唐舞蹈的辉煌成就显然不能归功于一人之力。实际上,民间涌现出许多兼具表演才华与编导能力的舞蹈大家,其中最为后世传颂的当属公孙大娘。

这位被后世誉为’盛唐第一舞者’的艺术家,其卓越之处不仅在于剑器舞的造诣,更在于她开创了刚健豪迈的舞蹈风格。这种充满力量感的艺术表现,恰如其分地诠释了盛唐气象在舞蹈领域的独特魅力。公孙大娘的艺术成就之所以历久弥新,正是因为她的舞蹈语言完美契合了大唐盛世的时代精神。

历史上关于公孙大娘的记载寥寥无几,我们只知道她生活在唐玄宗开元年间,是一位活跃于民间的舞蹈艺术家,尤以“剑器舞”著称。每逢她在各地登台献艺,总能吸引成千上万的观众,人山人海,盛况空前。她的名声逐渐从市井传入宫廷,终被邀请为皇室贵族表演。

当她翩然起剑,舞动于殿堂之上时,四座皆惊。那舞姿迅疾如“羿射九日”,矫健似“群神驭龙”,气势磅礴,令人屏息。在她的映衬下,其他舞者顿时黯然失色。她的出现,不仅惊艳了时代,更重新定义了舞蹈的艺术高度。

公孙大娘之所以能独步盛唐舞坛,不仅仅依靠扎实的技艺与天生的舞台灵性,更在于她开创性地将武术与舞蹈融为一体。她所演绎的剑器舞,属于唐代“健舞”一脉,刚劲有力、节奏明快。不同于一般卖艺者仅以技巧炫目,她潜心钻研,不断打磨,创编出《西河剑器》《剑器浑脱》等经典舞目,堪称唐代舞蹈编创的先驱人物。

然而,尽管技艺登峰造极,公孙大娘终究未能摆脱那个时代对民间艺人的轻视。纵然名动天下,她一生漂泊江湖,最终寂然离世,未得应有的尊荣。她的艺术成就,也几乎湮没于岁月之中。

所幸,她的风采被“诗圣”杜甫铭记。唐代宗大历二年(公元767年),杜甫在一次观看了公孙大娘弟子李十二娘表演《剑器舞》时,思绪骤然被拉回五十年前。那时他尚是幼童,在开元五年(717年)亲眼目睹过公孙大娘的惊世之舞。那一幕“如雷霆震怒初歇,似江海清光凝聚”的震撼场景,深深烙印在他心中。

半个世纪后,白发苍苍的诗人提笔写下《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以“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追忆当年。透过杜甫的诗句,我们得以窥见那位传奇舞者的风华绝代——虽不见其人,却仿佛亲临其境,为之倾倒。

杜甫创作这首诗时,大唐王朝已历经安史之乱的重创,昔日的辉煌如烟云散尽。当他目睹公孙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舞起剑器,顿觉时光倒流,往事涌上心头。岁月无情,诗人已不再年轻,而那位曾惊艳一时的舞者公孙大娘,如今也早已隐没于历史尘埃,只留下“绛唇珠袖”的回忆,在寂寞中悄然褪色。

有人将公孙大娘的舞艺,比作与唐诗、宋词并立的文化丰碑,此言并非夸张。相传“草圣”张旭正是观看了她所演绎的《西河剑器》后,深受启发,笔势顿开,草书由此进入新境——奔放洒脱、气势如虹,终成一代宗师。可以说,正是那一场惊鸿剑舞,点燃了书法艺术的灵感之火。

也正因如此,我们才得以在千年之后,一睹张旭笔走龙蛇的墨宝,也才得以读到杜甫那首慷慨激越、饱含沧桑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倘若公孙大娘泉下有知,见其舞姿竟能激荡诗心、启迪书魂,想必也不再孤寂。

写到这里,本可收笔,但总觉得意犹未尽。盛唐的舞蹈艺术,值得更郑重地总结,而非轻描淡写地掠过。

著名舞蹈史学家王克芬曾精辟概括:盛唐之舞,既有刚健迅捷的气势,令人心潮澎湃;又有柔美婉约的姿态,令人神思悠然。舞者们娴熟运用高难度技巧,营造出如梦似幻的艺术意境,令人叹为观止。

在我看来,盛唐舞蹈的魅力,不仅在于动作的精妙,更在于其叙事的力量——舞者以身体为笔,以节奏为墨,演绎人间悲欢,塑造鲜活人物。他们时而腾跃如风,时而静立如松;时而欢欣鼓舞,时而哀婉低回,将一个时代的气象,尽数舞入人心。

正是在时代的风云际会与舞者自身的不懈追求下,盛唐舞蹈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它不仅承前启后,更实现了对过往艺术的超越,成为中国舞蹈史上一座不朽的丰碑。

公元725年(开元十三年),大唐帝国展开了一项影响深远的科学工程——全国天文大地测量。在这场宏大的观测任务中,太史监南宫说率领团队奔赴洛阳,负责测量北极星高度、四时节气的日影长度,以及不同观测点间的距离。这一工作的核心目标,是测定地球子午线(即经线)上一度的长度。

当时,唐朝在全国范围内设立了12个观测点,而洛阳团队的数据最具科学价值。然而,真正的幕后策划者并非南宫说,而是一位出家人——一行和尚(俗名张遂)。

一行出身名门,是唐初功臣张公瑾的曾孙。他自幼博学,精通天文历法,却淡泊功名。21岁时,因拒绝权臣武三思的拉拢,他选择出家避祸,潜心研究佛学与科学。武则天退位后,朝廷多次征召,均被他婉拒。

在领导这次测量工程时,一行不仅统筹全局,还亲自计算数据,最终得出了划时代的成果。英国科技史学家李约瑟评价道:“一行组织的子午线测量是科技史上划时代的创举。”

这次测量不仅展现了唐代科学技术的辉煌成就,更彰显了一行和尚超越时代的智慧与探索精神。

开元五年(717年),唐玄宗李隆基从心腹高力士处得知,民间隐居着一位名叫一行的奇才,此人精通天文历算、阴阳五行等杂学。皇帝当即下诏征召,一行虽不情愿,却也只能奉诏入京。

初入宫廷时,一行和尚颇受礼遇。此后四年间,他虽时常为玄宗讲解奇门遁甲之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内心却始终怀念嵩山古寺的清修时光。渐渐地,这位方外之人对宫廷生活感到厌倦,萌生了归隐之意。

就在一行心生去意之时,一个改写天文史的重大机遇悄然降临。

开元九年(721年),朝廷发现依据李淳风《麟德历》推算的日食、月食时间误差越来越大。玄宗对此深感忧虑,遂钦点一行主持编修新历法。自此,这位高僧正式投身于天文历法的研究事业。

深谙天文的一行清楚,修订历法绝非易事。这项工作不仅需要研究历代历法典籍,更要精通高深数学,最关键的是必须进行实际的天象观测。在缺乏精密仪器的唐代,要准确测量日月星辰的运行轨迹,其难度可想而知。

然而面对这项艰巨使命,一行却毫不犹豫地接下了重任。在他心中,始终怀着一个崇高的理想——用有限的人类智慧,去探索浩瀚宇宙的无穷奥秘。正是这份执着追求,推动他踏上这段伟大的科学征程。

开元十一年(公元723年),唐代著名高僧、天文学家一行与同为天文学家的梁令瓒合作,成功铸造出一台铜制的“黄道游仪”。当时梁令瓒任职于率府兵曹参军,二人共同推动了这一重要的天文仪器革新。黄道游仪主要用于观测太阳、月亮以及星辰的运行轨迹和位置变化。

在一行之前,传统天文学普遍认为日月星辰围绕地球运转。“黄道”指的是太阳在天空中视运行的路径,而“白道”则是月亮的运行轨迹。借助黄道游仪,天文学者能够更精确地测定天体在黄道坐标系中的位置。

尽管这台仪器的技术水平无法与现代设备相提并论,但一行利用它完成了大量精密观测,重新测定了超过150颗恒星的位置,并系统测量了二十八宿距离北极星的角度。通过将这些数据与前代记录进行长期比对,他发现不仅赤道坐标随时间发生了偏移,黄道本身的位置也有所变化。

基于这些观测结果,一行提出了一个在当时极为震撼的观点:月亮距离地球比太阳更近。这一结论打破了长久以来人们对天体距离的固有认知。他整理出详实的数据,上奏唐玄宗李隆基,建议废除已沿用八百余年的旧版二十八宿间距数据。这一建议最终获得批准。

从现代天文学角度看,一行所发现的现象被称为“恒星自行”——即恒星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存在缓慢的空间移动。在他之前,人们普遍认为恒星是永恒固定的。一行的这一发现,实为世界天文学史上的重大突破。

直到公元1718年,英国天文学家哈雷在对比古希腊时期的星表数据后,才独立提出恒星存在自行运动的观点。然而鲜为人知的是,早在近千年之前的中国,一位名叫一行的僧人天文学家,已经用实测数据揭示了这一宇宙奥秘。

在取得初步成果后,一行团队并未因暂时的成功而自满。他们深知,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全国范围的天文大地测量工作即将展开,这不仅关乎新历法的编纂成败,更是一场对毅力与耐心的严峻考验。

‘一行!拿出你的严谨思维和坚定意志,继续创造科学奇迹吧!’整个团队都在期待着那个重要时刻的到来。

这次由一行主导的全国性天文测量工作,不仅是为了新历法的编制,更肩负着纠正古代’千里影差一寸’错误观念的重要使命。当时,南宫说在洛阳地区设立了白马(今河南滑县)、浚仪(今河南开封)、扶沟(今河南扶沟)、上蔡(今河南上蔡)四个观测点。通过对实测数据的精确计算,一行发现白马到上蔡的距离为526里270步(按唐代度量标准),而夏至日影长度差为两寸。

虽然早在公元422年,天文学家何承天就否定了’千里影差一寸’的说法,但他提出的解释仍存在明显缺陷——认为影差一寸对应的南北距离恒定不变,这实际上隐含了’地平说’的错误前提。

经过一行的精密计算,最终得出:南北距离351里80步(唐制)对应北极高度差一度。当时包括一行在内的所有人都未曾意识到,他们测量的这个数值,正是地球子午线一度的弧长。

若换算为现代计量单位,当时测得的数据为131.3公里,与现代测量值110.6公里相比存在15.8%的误差。这在中世纪的天文测量史上,堪称一项了不起的科学成就!

在没有现代计算机、缺乏精密测量仪器的一千多年前,仅依靠人力与智慧所取得的天文测量成果,竟与当今科学数据相差不足20.7公里,其精准程度令人惊叹。这一壮举不仅归功于天文学家一行、南宫说以及参与全国性天文观测的众多无名工作者,更是盛唐时代集体智慧与科学精神的集中体现。

约90年后,在遥远的阿拉伯世界,著名学者阿尔·花剌子米于幼发拉底河平原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子午线测量。他得出的子午线长度为111.815公里,而现代精确值为110.6公里,误差极小。从时间线来看,他的研究很可能借鉴了一行此前的成果。由此观之,一行的测量不仅领先时代,更可能对后世全球天文学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堪称开创性的科学实践。

这场大规模的天文大地测量,原本是为修订历法服务的一部分,却在无意中成就了一项跨越时空的科学奇迹。而随着数据的积累与验证,一行也正式迈入了编修新历的关键阶段。

此时的一行,已系统掌握了太阳运行规律与行星运动轨迹,对天象变化有了深刻理解。可以说,新历法的理论基础已然成型。接下来的任务,便是将这些天文知识系统化、实用化,用以预测未来天象,指导农时与社会生活。

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即完成全国测量五个月后,一行正式启动历法重修工作。历经近两年的精密推算、反复验证与不断修订,一部划时代的历法终于问世——这便是闻名后世的《大衍历》。

“大衍”之名,源自《周易》中的“大衍之数”,寓意天地演化的宏大规律。相较于前代历法,《大衍历》不仅继承了汉代以来的天文研究成果,更突破了传统观念的局限,在计算方法与天文模型上实现了多项创新,标志着中国古代天文学迈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大唐帝国兴亡录】62盛唐气象,中国历史的巅峰时代

在历法发展史上,《大衍历》的编制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当时学者们认为该历法最显著的成就在于精准把握了太阳运行的变化规律。随着后世科技的发展,研究者们更明确指出,这部历法实际上揭示的是地球绕日公转速度的变化规律。

从汉代开始,天文学家们普遍认为太阳在黄道上的运行速度是恒定的。基于这一认知,他们将365天均分为相同度数的节气,认为太阳每日匀速运行一度,由此确立了’平气’的划分方法。

这一传统认知直到北齐时期才被打破。天文学家张子信经过长期观测,首次发现太阳每日运动存在不均匀性。隋代刘焯在编制《黄时历》时采纳了这一发现,提出’定气’概念,采用二十四周等分周天的方法。然而,他推算的春分、秋分与冬至、夏至的时间间隔存在明显误差。

由此可见,在一行编制《大衍历》之前,包括著名的《麟德历》在内的历法,都未能准确反映天体运行的真实规律。

《大衍历》的重大突破在于:首先修正了刘焯的错误推算,准确指出太阳运行最快的时段在大雪与冬至之间;其次,精确计算出冬至到春分为88.99天,春分到夏至为91.73天,使春秋分前后的时间分布更符合实际天象。

这部当时最先进的历法于开元十七年(729年)由唐玄宗诏令颁行,持续使用29年。虽然中间曾暂停施行,但在晚唐时期又重新启用。令人惊叹的是,这部历法在800多年后竟再次被采用,这恐怕是当时的人们始料未及的。

宋代科学家沈括曾高度评价《大衍历》,认为其推算精度堪称历代历法之冠。这部历法不仅在中原地区长期沿用,更经由日本遣唐使吉备真备传入东瀛,成为日本天文学发展的重要基石。

令人扼腕的是,历法创始人一行禅师未能亲眼见证《大衍历》的正式施行。公元727年深秋,正值壮年的四十五岁一行因染风寒,在长安华严寺圆寂。唐玄宗李隆基闻讯痛惜不已,亲撰’深道极阴阳之妙,属辞尽春秋之美’的碑文,追谥’大慧禅师’,以此铭记这位科学先驱。

一行的科学实践完美诠释了后世《科学理念的宣言》的精髓:他既尊重传统天文观测数据,又敢于突破固有认知;既秉承严谨的实证精神,又富有开创性思维。这种追求真理、勇于创新的科学态度,使他的成就超越了时代局限。

在中华文明漫长的历史长卷中,一行的科学贡献具有特殊意义。相较于那些权倾一时的政治家,他以毕生心血推动人类认知边界的拓展,在星辰运行的规律中镌刻下不朽的智慧。如今当我们仰望浩瀚星空时,那个在千余年前带领团队潜心观测、精确计算的身影,依然闪耀着文明的光芒——他留给世人的不仅是精妙的历法,更是永不过时的科学精神。这种精神财富,早已超越时空界限,成为全人类共同的文明瑰宝。

‘盛唐’作为一个历史专有名词,其璀璨辉煌的文明成就令后世景仰不已。此前我们已探讨过玄宗开元、天宝时期在音乐、舞蹈、科技等领域的卓越贡献,而这一时期的绘画艺术同样绽放出夺目光彩。

盛唐画坛名家辈出,风格多元,既承续传统又开拓创新,共同构建了中华民族独特的绘画体系,将唐代绘画艺术推向’灿烂完备’的新高度。与’霓裳羽衣’的典雅曼妙、’诗坛盛景’的异彩纷呈、金银器的巧夺天工交相辉映,绘画艺术领域同样涌现出大批才华横溢的艺术家。

在这群以如椽巨笔描绘盛世画卷的艺术大师中,吴道子堪称最杰出的代表。这位又名道玄的阳翟(今河南禹州)人,被后世尊称为’画圣’吴生。历史证明,即便如吴道子这般天赋异禀的艺术家,其成功也离不开时代机遇的眷顾——正如明代唐寅等天才的遭遇所示,多少英才因时运不济而被历史湮没。

吴道子生于永隆元年(680年),恰逢大唐帝国步入鼎盛时期。虽然躬逢盛世为其提供了施展才华的历史舞台,但这位未来画圣的艺术之路起步时却充满艰辛。

吴道子出身平凡,早年命运多舛。年仅十一岁,便已父母双亡,孤身一人面对世事冷暖。生活的重压让他比同龄人更早体会人间艰辛。然而,在困顿之中,他并未放弃希望,而是将全部心力寄托于一支笔——他梦想有朝一日,能用这枝笔写出天下最美的字。

据史料记载,吴道子最初的理想并非绘画,而是成为一代书法大家。他曾师从当时名震一时的书法家张旭与贺知章,潜心研习笔法。然而,尽管他勤奋刻苦,两位名师却逐渐意识到,他在书法上的天赋有限。

一次,张旭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确实努力,但书法讲究天资与气韵,恐怕这条路,你难以走远。”

面对打击,吴道子陷入迷茫。难道就此放下手中的笔?不,他不愿认命。“笔不只是用来写字的,”他心想,“它还能描绘山河、勾勒万象——它还能用来绘画!”

可以说,吴道子走上绘画之路,并非源于对丹青的热爱或早年志向,而是一次现实的转折。家庭的破碎、理想的破灭,让他不得不另寻出路。而在那个时代,艺术不仅是理想,更是谋生的手段。一个人若想在世间立足,首先得解决温饱。

于是,带着几分无奈与不甘,吴道子拿起了画笔,踏上了人生的“第二志愿”。当时无人预料,这个看似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竟会彻底改写中国艺术史的走向——书法界或许失去了一位潜在的能者,但中国画坛却迎来了一位开宗立派的巨匠。

就这样,吴道子握紧了那支曾梦想书写锦绣文章的笔,迎着命运的风浪,开启了另一段传奇人生。

二十岁那年,吴道子开启了在长安与洛阳之间的游历生涯。每到一处,他都会用画笔记录下当地的风物人情。无论是人物肖像还是山水写意,无论是寺庙壁画还是水墨丹青,在日复一日的创作实践中,他的画技日益精进。因其画作定价公道、诚信经营,在当地渐渐积累起声誉。

景龙三年(709年),时任中书侍郎的韦嗣立在民间走访时听闻吴道子的才名,当即将其召入府中担任专属画师。摆脱了生计之忧的吴道子本想在韦大人的庇护下潜心创作,却渐渐发现自己必须完全屈从于权贵的意志——主家要求画什么就画什么。

这样的生活对渴望仕途之人或许求之不得,但对追求艺术自由的吴道子而言却是一种桎梏。最终,他毅然辞去画师之职,离开了韦府。从景龙三年到开元元年期间,除了短暂担任过瑕丘(今山东兖州)县尉外,他大多时候都在各地游历。虽然生活清贫,但这种自由自在的状态却让他的艺术灵感喷薄而出,最终开创了笔简意远的山水’疏体’画风。

作为非专业人士,我无法对’疏体’进行专业解读。通俗来说,吴道子让山水画摆脱了作为人物陪衬的地位,使其成为独立的艺术门类。凭借这一开创性成就,加上其独特的艺术风格——人物衣袂飘飘的’莼菜条描’技法,营造出’天衣飞扬、满壁风动’的视觉效果,时人赞誉为’吴带当风’。他在焦墨线条中略施淡彩的技法,也被称为’吴装’。正因如此,后世尊奉他为我国山水画的开山鼻祖。

古语有云:树大招风,名高引忌。画圣吴道子声名远播,终是引来了当朝权贵的瞩目。这一次,他的命运将与一位比韦嗣立更为显赫的人物紧密相连——唐玄宗李隆基。

公元714年,开元二年,一道圣旨改变了画师的人生轨迹。面对皇命征召,纵有千般不愿,吴道子也只能收拾行装,只身入宫。谁知这一去,便是整整四十五载春秋,这位曾经潇洒的民间画师,从此成了深宫画院中人。

玄宗赐名’道玄’,授以内教博士之职。锦衣玉食不假,却换来一道严令:未经准许,不可擅自作画。这道禁令几乎断绝了吴道子自由创作的可能,以致传世珍品寥寥,今人所见多为早年游历两京时在寺庙留下的壁画真迹。

听闻此令,吴道子如遭雷击。当年在韦府已觉桎梏难耐,如今皇命竟连执笔作画的自由都要剥夺。对嗜画如命的他而言,这比夺去性命更令人痛不欲生。

忍无可忍之际,吴道子斗胆上表请辞。可叹在那个君权至上的年代,画师的命运从来不由自己主宰。最终等来的,只有御笔朱批四个大字:’有诏不许!’

时至今日,我仍无法理解唐玄宗李隆基为何对待李白与吴道子的态度如此迥异。他能放任李白潇洒离开长安,却偏偏对吴道子百般束缚,剥夺这位视绘画如生命的艺术家自由创作的权利或许,正因吴道子已是当时画坛公认的第一人,李隆基内心深处的占有欲在作祟——“当世丹青圣手,唯朕独享!”这恐怕才是他真正的执念。

吴道子曾多次上表请辞,却屡遭驳回。数年之间,他的辞呈一次次被压下,最终甚至被李隆基随手弃置,再无回音。然而讽刺的是,尽管玄宗严令“无诏不得作画”,他却从未让吴道子的画笔停歇。这位同样痴迷艺术的帝王,几乎隔三差五便命吴道子挥毫泼墨:巍峨山川、珍禽异兽、群臣肖像、宫廷盛宴……在皇权的桎梏下,吴道子的才华被迫化作御用笔墨,于严苛法度中迸发奇思,在豪放淋漓间暗藏玄机。

更耐人寻味的是,李隆基每逢巡游四方,必携吴道子同行。表面上,这是为了让画师汲取天地灵韵;实则,不过是另一重精致的牢笼——连灵感都要为帝王的需求而生。

唐玄宗李隆基于开元十二年(724年)东封泰山,画圣吴道子随驾同行。御驾回銮途经潞州(今山西长治)金桥时,蜿蜒曲折的御道两侧仪仗森严,绵延数百里的旌旗仪卫令玄宗豪情顿生。这位崇尚艺术的帝王当即召来画坛三杰——吴道子、韦无忝、陈闳,命其合作绘制《金桥图》以纪盛况。

三位大师各展所长:陈闳专攻玄宗御容及坐骑照夜白,韦无忝负责犬马牲畜等走兽,而吴道子则统领全画核心部分,将桥梁山水、车马人物、草木禽鸟等元素巧妙融合。作品完成后,吴道子笔下的气象万千尤得玄宗激赏,时人誉此画为’三绝’之作。

在宫廷画师的生涯中,吴道子逐渐适应了规制的约束。得益于玄宗的持续重用,他的艺术造诣在宫廷环境中反而更臻化境。这种在限制中突破的创造力,正是其超凡天赋的最佳印证。

正是在这样的艺术淬炼期,吴道子完成了震古烁今的巅峰之作——《天王送子图》。该作不仅展现了他成熟的’吴带当风’技法,更将宗教题材提升至前所未有的艺术高度,成为中国绘画史上不朽的里程碑

《天王送子图》,亦称《释迦降生图》,是唐代画圣吴道子根据佛教经典《瑞应本起经》中的故事创作而成。画中描绘的是释迦牟尼降生为悉达多太子后,其父净饭王与母亲摩耶夫人怀抱太子前往天神庙参拜,诸天神祇见之纷纷俯首礼拜的庄严场景。

尽管李唐皇室尊崇道教,但唐代社会整体秉持开放包容的文化态度,佛教在当时也得以广泛传播。据史料记载,唐玄宗李隆基曾对吴道子下达创作指令,因此这幅作品极有可能是在皇室授意下完成的宗教题材绘画。

整幅画卷分为两个主要段落。前段描绘两位乘骑神兽的天神疾驰而至,天王端坐于座,双手按膝,神情威严庄重;随行侍从与宫女神态从容,而武将则手握兵器,警觉戒备,仿佛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画面人物众多,动静结合,情绪张弛有度,节奏感十足。后段则聚焦于净饭王小心翼翼怀抱太子、摩耶夫人紧随其后的温馨场景,人物身份、心理状态与体态动作刻画细腻,展现出深厚的父子亲情与神圣氛围。

从艺术风格来看,此画充分体现了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国后,历经数百年发展,至盛唐已深度融入本土文化。尽管题材源自印度,画中人物原型为天竺人,但其形象已完全汉化——不再具有深目高鼻、肤色黝黑的异域特征,而是呈现出典型的中原人物风貌,反映出佛教艺术中国化的成熟阶段。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吴道子在此画中无意间开创了一种全新的人物衣纹表现技法——后世称之为“兰叶描”。这种线描手法以线条的起伏转折表现衣褶的动态,运笔过程中时提时按,线条粗细变化自然,宛若随风摇曳的兰叶,富有韵律感与生命力,成为中国绘画史上极具代表性的描法之一。

吴道子革新了中国传统线描技法,开创了富有变化的’兰叶描’,打破了自东晋顾恺之以来’铁线描’那种均匀刚劲的单一表现方式。他笔下的人物衣纹飘逸灵动,充满动感。

吴道子的艺术创新使中国画的线条表现力达到了新高度,正如苏轼所赞:‘画至吴道子,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其代表作《天王送子图》构思新颖、气势恢宏、技艺精湛、构图繁复,对后世宗教绘画特别是佛道壁画产生了深远影响。

可惜的是,《天王送子图》真迹已失传,现存为宋代摹本。虽为摹本,却形神兼备,极具观赏价值,现藏于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

唐代画家群星璀璨,但唯有吴道子达到了’尽精微,致广大’的艺术境界。他的作品至今仍能让人感受到大唐盛世的辉煌气象,被后世尊为’百代画圣’。唐代艺术理论家张彦远评价他’六法俱全,万象必尽’。

吴道子将绘画艺术推向巅峰,给后世画家带来巨大压力。如北宋李公麟因人物画风酷似吴道子而深感困扰,终其一生都未能摆脱模仿的痕迹。如何在吴道子的艺术成就之外另辟蹊径,成为后世画家孜孜以求的创作课题。

当我们惊叹于欧洲文艺复兴与现代派画家的艺术造诣时,无需妄自菲薄。早在千年前的盛唐时期,一代画圣吴道子已用他那神乎其技的画笔,为后世揭示了绘画艺术的至高境界。

若无道子丹青妙笔,何以窥见开元盛世之气象!

回望盛唐画卷,那段流光溢彩的艺术史中,始终屹立着一位气吞山河的艺术巨匠。他那激情澎湃的创作至今仍令我们引以为傲。诚如所言:唯有扎根民族的艺术,方能屹立于世界之林。

自古以来,修书立说就是华夏文明的重要传统。中国古代图书编纂包含两大系统工程:一是对现存典籍的搜集、整理与誊录;二是延揽天下英才,汇聚京师,为其创造优越条件潜心著述,以传后世。

唐玄宗李隆基开创的开元、天宝年间,文治武功皆臻鼎盛,典籍编纂亦蔚为大观。其时大唐立国已逾百年,经学、史学、文学、科技、艺术等领域大家辈出,鸿篇巨制层出不穷。然而令玄宗深感遗憾的是,虽然各类著作堪称盛世华章,但直至其治世,泱泱大唐竟仍缺一部完整的行政法典。

为了填补这一法律空白,并巩固盛唐的统治基础,唐玄宗李隆基决心在开元盛世期间编纂一部系统性的行政法典。

开元十年(722年),玄宗正式下诏启动编纂工作,任命起居舍人陆坚为总负责人,同时指令丽正书院统筹协调编纂事宜。在项目启动前,玄宗亲自拟定了法典的基本框架,将其分为理典、教典、礼典、政典、事典、刑典六大类别,这一开创性的体例构思最终成就了我国现存最早的行政法典《大唐六典》。

然而编纂工作并不顺利。开元十三年(725年),随着丽正书院改制为集贤院,玄宗发现陆坚主持的编纂进度严重滞后。为加快进程,他任命时任宰相张说负责统筹协调,并改派学士徐坚接替陆坚主持具体编纂工作。令人意外的是,即便更换了负责人,到开元十七年(729年)编纂工作仍陷入停滞状态。

这部凝聚帝王心血的行政法典,历经七年仍未能完成,令玄宗倍感困扰。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陆坚还是徐坚,其治学态度都极为严谨,工作也相当勤勉。造成进度迟缓的根本原因,在于当时缺乏可供借鉴的前代行政法典范本。

尽管唐玄宗李隆基早早就确立了编纂法典的总体构想,但这一计划更多停留在形式层面。具体应依据何种礼制框架来编修,丽正书院的编撰团队内部却始终争执不下,意见纷纭。

七年间,争议不断,进展迟缓。这项浩大工程显然无法由一人独力完成,而问题的症结恰恰在于:每位参与者的见解各不相同,难以达成共识。在我看来,这正是《大唐六典》长期难产的核心原因。

思想多元本非坏事——典籍修撰本就应集思广益、兼收并蓄。由于前代并无成例可循,每位学者的观点都有其合理性。真正的关键,在于如何整合分歧、统一方向。对此,编修团队固然负有责任,但作为最高决策者的李隆基,未能及时明确指导方针,更是难辞其咎。

转机出现在开元十七年,萧嵩进入集贤院后,经过深入考察,明确提出应参照《周礼》中“六官”体制来架构法典体系,同时将各项职能对应到当时的实际官制。这一建议如醍醐灌顶,令李隆基豁然开朗,当即采纳。自此,《大唐六典》的编修终于步入正轨。

然而,正当众人以为法典即将问世之际,谁也没料到,后续的进程依然漫长而曲折。

从开元十七年(729年)到开元二十二年(734年),编修工作持续紧张推进。直至张说主持集贤院期间,全书初稿才得以完成。此后,李林甫于开元二十四年(736年)接掌院务,又对内容进行了系统修订与补充注释。最终,法典于开元二十六年(738年)定稿,并于次年正式呈献给唐玄宗。

这部凝聚十余载心血的巨著,是中国历史上首部系统化的行政法典。它不仅承载着无数学者的智慧与努力,也映射出盛唐制度建设的雄心与艰难。接下来,让我们一同走进《大唐六典》,了解其丰富而深远的内容。

《大唐六典》作为唐代重要的行政法典,其编纂体例颇具特色。法典开篇即列三师、三公及尚书都省,继之以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这一编排明显借鉴了周代官职制度。在整体结构上,法典系统性地记载了唐代中央与地方的行政架构,包括门下省、中书省等五省;御史台;太常寺等九寺;国子监等三监;以及诸卫、东宫官属和地方行政组织。

这部近30万字的法典,其正文详细记载了各级政府机构的组织架构、官员编制及职能范围,编排合理,便于查阅。

注文内容约占全书三分之一,主要涉及官职沿革的考证、具体职能的补充说明以及相关诏令的附录,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值得注意的是,法典所引用的令文多源自开元七年(719年)的律令。

从研究价值来看,《大唐六典》保存了大量珍贵诏令,这些记载不仅反映了当时的行政制度,更包含了丰富的经济社会史料。特别是关于屯田政策、赋税制度以及地方风俗等内容的记载,为研究唐代政治经济史提供了重要的一手资料。

然而,关于该法典是否正式颁行的问题,学界一直存在争议。有学者指出,安史之乱后的行政制度与法典记载存在明显差异,这一现象成为质疑其实际施行的重要依据。这种争议也从侧面反映了唐代中后期政治制度演变与法典编纂之间的复杂关系。

经过详实的历史文献考证,可以确认《大唐六典》自开元二十六年(738年)起就已正式颁行实施。《大唐新语》明确记载:’(六典)于(开元)二十六年始奏上,百僚陈贺,迄今行之。’这一记载不仅得到白居易《道州民》中道州刺史史阳城’臣按六典书’的佐证,更在唐代中后期的行政实践中获得充分体现。

据《唐会要》载录,自唐德宗建中二年(781年)至会昌年间,朝廷公文频繁援引《六典》:

1. 建中二年卢杞奏疏引《六典》论事

2. 贞元二年至十年间多道敕书引用

3. 贞元三年裴佶奏疏援引

4. 贞元九年太常寺奏疏引用

5. 长庆、太和、会昌年间诸多奏疏引据

这些行政文书对《六典》的反复征引,充分证明其具有与现行法令同等的法律效力,是唐代政务运行的重要规范依据。

在文献价值方面,《大唐六典》具有不可替代的史学意义:

1. 正文内容直接采自当时行用的令、式

2. 注文详载职官沿革,保存大量佚失典籍

3. 成为后世唐史编纂的核心史料:

– 《通典》职官部分多本《六典》

– 《旧唐书》《新唐书》官制记载多依此为据

这种持续性的历史影响,充分彰显了《大唐六典》在唐代法制体系中的核心地位及其在中国法制史上的重要价值。

在赞叹这部中国历史上首部行政法典的里程碑意义时,我们不能忽视那些为此殚精竭虑的编纂者们。这部典籍历经四任总编纂官——从张说、萧嵩到张九龄、李林甫,更有徐坚、孙季良、韦述等杰出学者参与其中。尽管无法尽数列举所有贡献者,但正是这些人的智慧结晶,才铸就了这部传世巨著。

十余载寒暑更迭,编纂者们的人生轨迹各不相同:有人从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蜕变为沉稳练达的国之栋梁,有人从仕途巅峰渐渐走向人生低谷。他们中有清正廉洁的贤臣,也不乏圆滑世故的政客。然而在《大唐六典》的编纂事业中,这些差异都消弭于共同的使命之下——以笔墨为戈,以才学为盾。

这些文人雅士虽无沙场点兵的豪迈,亦缺仗剑天涯的潇洒,却用胸中锦绣文章与案头笔墨丹青,在文化的疆域里开辟了盛唐气象的崭新天地。或许当时的他们未能预见,自己耗费十余年心血所成就的事业,虽不敢说后无来者,但确确实实开创了亘古未有的先河!

生命有其长度,也有其广度。长度往往由天注定,难以掌控;而广度却掌握在自己手中,任由我们去延展与丰富。从这个意义上说,《大唐六典》的每一位编撰者,以渊博的学识和开放包容的胸襟,不仅拓宽了自己生命的维度,也为中华文明镌刻下一份不朽的遗产。

当我步入暮年,生命之火渐弱,回望来路,若能对子孙坦然说道:在人生最富热忱的年华里,我曾为一部足以传世的典籍倾注心力,我的智慧与汗水,将成为后人触摸这个时代的一扇窗口——那将是我无上的荣光。

这,或许正是当年参与《大唐六典》编修的每一位学者心中深藏的信念与骄傲。

谁说书生百无一用?一笔一划间,自有浩然之气,亦显英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