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目光投向唐太宗李世民统治的贞观时期。在李世民与一众贤能大臣的共同努力下,唐朝正稳步迈向繁荣昌盛。借用今天的话来说,当时的中国正以全新的姿态重新崛起于世界东方。与此同时,欧洲各国正处于混战之中,拜占庭帝国日渐衰落,而阿拉伯半岛的穆罕默德尚处于创业初期。说唐朝当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恐怕一点也不为过。

在经历了南北朝长达两个多世纪的动荡之后,隋朝初年,在隋文帝杨坚的治理下,中华大地再次焕发生机。可惜的是,随着杨广继位,此前的种种成就迅速化为乌有。到了隋朝末年,各地割据势力混战不休,周边不少国家趁机入侵,突厥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这一时期,中国几乎与外部世界失去了联系,更别提让其他国家前来朝贡了。

唐朝建立以后,尤其是在李世民登基之后,励精图治、恢复民生、平定边患,国力逐渐增强,百姓生活安定富足。特别是在贞观四年(公元630年),唐朝成功消灭东突厥,使大唐帝国声望达到新的高度,威震四方。此前周边各国尊称李世民为“天可汗”,正是对其权威和地位的最好认可。

不仅是周边邻国,唐朝在当时的世界范围内也拥有广泛的友好交往。玄奘西行取经途中所经过的许多国家,正是通过他的介绍才了解到唐朝的强大与繁荣,因此纷纷派遣使节前来朝贡。同时,这些国家也有不少人移居长安,成为侨民。他们中既有往返于中原与中亚、印度之间的商人,也有来华求法的僧侣,还有一些是画师、乐工和舞姬等文化从业者。

此外,唐朝与西亚地区也有密切的联系,尤其是与伊斯兰教的交流颇为频繁。早在武德年间,伊斯兰教就已经在中国东南沿海的民间悄然传播。到了贞观六年(公元632年),穆罕默德的舅母称旺各师亲自来到长安,并在宫廷中诵读《古兰经》,受到了唐太宗李世民的隆重接待。朝廷还允许她在长安建立大清真寺,这标志着唐朝与伊斯兰世界的正式官方往来由此开启。

除了伊斯兰教,在长安城内还并存着其他三种外来宗教:摩尼教、祆教(即拜火教)和景教。这些宗教大多由伊朗的萨珊王朝传入中国。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唐代初期对祆教信徒给予了相当优厚的待遇。

自武德四年(公元621年)起,唐朝开始尊崇祆教,并在伊朗人聚居的地方设立祆教寺庙。其中最著名的一座,是由萨珊王朝末代国王伊嗣依之子卑路斯于贞观三年(公元629年)在长安所建。他本人也最终客死于此。这座祆教庙宇不仅见证了宗教传播的历史,也成为中伊两国文化交流源远流长的重要象征。

虽然伊朗和阿拉伯地区在地理上距离唐朝非常遥远,但在当时与唐朝有往来的国家中,最远的其实并非它们,而是位于印度洋西岸的东非地区。

据史书记载,唐高祖武德九年(公元626年)十月,位于非洲的殊奈国(今索马里南部)曾派遣使者,历经海上六千海里的漫长航行,辗转抵达长安,觐见唐太宗李世民,并献上了当地的珍贵特产,令李世民与群臣大为惊叹。

当然,在众多与唐朝交往的国家中,关系最为密切、影响最为深远的,当属至今仍保留着浓厚唐代文化遗风的日本。这段历史值得我们细细道来。

中国与日本是隔海相望的邻邦,两千多年来,两国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领域相互交流、彼此影响。这种交流之深广,在世界历史上都极为罕见。而在早期的中日交往中,中国对日本的影响可以说是决定性的。

这一切的起点,正是唐朝,确切地说,是从贞观时期开始的。

贞观四年(公元630年),日本首次派出“遣唐使”访问唐朝。所谓遣唐使,并非指某一位使者,而是一个庞大的使团组织。遣唐使团的规模有时可达五六百人,成员包括正使、副使、录事、翻译、医师、僧侣以及阴阳师等专业人员,还有负责航行和后勤的水手及杂役。这是一个集外交、学习与文化交流于一体的综合性代表团。

自贞观四年至唐昭宗乾宁元年(894年),日本共派遣17次遣唐使来到唐朝。这些使者并非为了观光游览,而是肩负着重要的使命——他们依据各自的职责和专长,广泛接触唐朝社会的各个层面,深入学习中国的先进文化与技术,并将这些知识带回日本,推动本国的发展。

唐朝对遣唐使持开放态度,热情接待并倾囊相授,使得日本能够全面吸收大唐在政治、法律、经济、文化等领域的精髓。那么,这种持续的学习究竟为日本带来了怎样的变革?

最具代表性的成果便是公元642年(贞观十六年)由孝德天皇主导的“大化革新”。这一改革正是在日本听取了早期遣唐使高向玄理、南渊请安等人从唐朝带回的经验建议后发起的。由于改革发生在日本的大化二年,因此得名“大化革新”。

这场改革以唐朝制度为蓝本,采取自上而下的方式进行。若没有遣唐使带回的知识积累,这样的系统性改革几乎不可能实现。

政治制度方面,日本仿效唐朝的三省六部制设立官僚体系;

法律制度方面,则借鉴《唐律》,颁布《大宝律令》,其中五刑、六议、八虐等内容,明显受到唐代刑法的影响;

经济政策方面,日本打破原有的氏族制度,引入唐朝的“均田制”和“租庸调制”,实行土地国有化,规定土地使用者需向国家履行相应义务。

除了制度层面的变革,日本在日常生活方面也深受唐朝影响。例如,京都的城市布局几乎照搬长安,设有“朱雀大街”“东市”“西市”等街道名称;日本皇室成员所穿的传统服饰“和服”,其原型正是唐朝流行的“唐服”。

可以说,遣唐使不仅是中日文化交流的桥梁,更是推动日本社会转型的关键力量。通过不断学习与借鉴,日本成功实现了从原始部落社会向中央集权国家的跨越,奠定了此后数百年发展的基础。这段历史也印证了一个真理:文明的进步,离不开对外来文化的包容与吸收。

大化改新深受唐代文化的影响,其持续时间长达约一个半世纪,直至奈良时代才逐渐结束。在这段漫长的改革过程中,日本逐步削弱了旧有奴隶主贵族的保守势力,建立起以天皇为核心的中央集权封建体制。通过这一系列变革,天皇的地位被进一步神化,成为国家最高权威的象征。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日本在这一时期的进步,离不开对中国先进文化的借鉴与学习。可以说,中国是日本古代发展道路上的重要“导师”。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千年之后,这位曾经的学生却对昔日的老师发动了侵略,做出了违背道义的举动。难道他们不明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吗?也许他们是明白的,但在他们的国家利益面前,曾经的师徒情谊或许早已被视作一种战略上的利用关系。

在孝德天皇发布改革诏令的二十年后,中日两国爆发了历史上第一次正式军事冲突——白江口之战,最终以唐朝的大获全胜而告终。而在唐太宗贞观初期,日本仍表现得相对恭顺。

彼时的唐朝,是世界瞩目的中心。长安作为当时的国际大都会,汇聚了来自中亚、日本、阿拉伯、印度、波斯等地的商人和使节。这座城市之所以被世人铭记,不仅因其繁华富庶,更因为它所展现出的开放包容与博大胸怀。这种文化交融的精神,至今仍令人敬仰。

凡事皆有例外。在当时世界各国纷纷仰慕大唐盛世威严之际,有一个国家却“大胆”地站出来挑战唐朝的权威,这个国家便是吐谷浑。

吐谷浑,又称吐浑,原本是辽东鲜卑慕容部的一支。西晋末年,其首领吐谷浑带领部族向西迁徙,定居于罕(今甘肃临夏一带),并逐步征服了青海、甘南以及四川西北地区的羌、氐各部,建立起一个强盛的地方政权。到了吐谷浑的孙子叶延统治时期,他以祖父之名为国号,这一名称一直沿用至唐代。

在南北朝时期,吐谷浑与中原王朝保持着较为频繁的交往。隋朝建立后,隋炀帝杨广联合铁勒部落对吐谷浑发动攻击,导致当时的可汗伏允被迫流亡国外。随后,隋朝将吐谷浑故地设为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进行直接统治。然而随着隋朝末年中原局势动荡,伏允趁机重返故土,恢复了吐谷浑政权。

可以说,自隋朝建立以来,吐谷浑与中原的关系就始终处于紧张状态。若不是隋炀帝治理失当、天下大乱,吐谷浑恐怕难有复国之机。因此,在吐谷浑人心中,对于中原政权始终缺乏好感。

唐朝建立初期,吐谷浑多次侵犯边境。由于当时唐王朝正忙于统一全国,对吐谷浑的侵扰基本采取了容忍态度,只要其不发动大规模进攻,便默许其掠夺一些财物,借此安抚对方的情绪。

然而,这种局面在贞观九年(635年)发生了根本性转变,吐谷浑的好运也由此走到尽头。

这一转折源于吐谷浑大臣天柱王的一次进言。这位深受可汗伏允宠信的大臣,向伏允建议出兵侵犯唐朝的廓州(今青海化隆)与兰州。他的理由是这两个地区物产丰饶,极具掠夺价值。然而,天柱王此举实则犯下了致命错误——他并未充分预估此举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

在此之前,吐谷浑对唐境的侵犯多集中在小型城镇,抢掠之后便撤军,未对唐朝构成实质性威胁。但此次计划攻击的廓州与兰州,不仅是富庶之地,更是唐朝西北的战略要地,是通往西域的咽喉所在。一旦失守,唐朝将失去对河西走廊的控制,影响深远。

因此,天柱王的这次建议,不仅打破了原有的脆弱平衡,也为吐谷浑招来了灭顶之灾。

这一局势,显然是唐太宗李世民所无法容忍的。然而,吐谷浑可汗伏允却采纳了天柱王的建议,采取了挑衅大唐的行动。这自然引发了李世民的强烈反击。

同年十月,经过四个月的精心筹备,唐朝将领段志玄率军远征吐谷浑,首战告捷后乘胜追击八百余里,直抵距青海湖仅三十里的地方才收兵回撤。这场战役令吐谷浑上下震惊不已,纷纷向西逃窜。

由于唐军此次出征路途遥远、补给困难,胜利之后,李世民便下令班师回朝。

这次吐谷浑的侵犯行为,让李世民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这个位于大唐西部的小国不容忽视。它地处要冲,正扼守着河西走廊的关键通道。一旦其势力壮大,将成为唐朝在西部边境的一大劲敌。

不过,李世民并不想以“天可汗”的威势欺压小国,他原本以为,通过这一次惩戒性的打击,伏允应当会收敛一段时间。但事实证明,有些人是屡教不改。仅仅一个月后,吐谷浑再次出兵,进犯唐朝凉州。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面对吐谷浑的再度挑衅,李世民意识到,必须从根本上解决这个西部隐患。最彻底的办法,就是灭其国。

我曾给你机会,你却毫不珍惜。伏允,这一次,你不会再有回头路。

追?还是不追?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贞观八年(634年)十二月初三,唐太宗李世民下诏任命右仆射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统领兵部尚书、积石道行军总管侯君集,任城王、鄯善道行军总管李道宗,凉州都督、且末道行军总管李大亮,岷州都督、赤水道行军总管李道彦,利州刺史、盐泽道行军总管高甑生,以及归附唐朝的东突厥将领契苾何力等人,共同出征吐谷浑。

在这份阵容庞大的将领名单中,尤以李靖与侯君集最为引人注目。李靖作为大唐首屈一指的名将,出任主帅自然无可争议,但此时他已年届六十五岁。此前,李靖因年事已高,正在家中休养。因此,李世民在启用他的问题上一度犹豫不决,毕竟皇帝对他的身体状况颇为担忧——若在远征途中出现意外,将是难以弥补的巨大损失。

然而,当李靖得知朝廷即将大规模讨伐吐谷浑的消息后,毅然主动请战。他深知,此战是李世民被尊为“天可汗”后的首次出征,意义非凡,不容有失。在他心中,军人的价值就在于战场之上,或马革裹尸,或埋骨荒野。一生戎马的老将早已将自己的生命与使命融为一体。

这是一场他渴望已久的战役,因为它不仅关乎大唐的国威远扬,也将是他军事生涯的最后一战。经历了无数次征战与辉煌,李靖知道,是时候为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画上句点。

侯君集,豳州三水(今陕西旬邑土桥镇)人,以勇猛善战著称,早年便追随李世民南征北战,屡建功勋,历任左虞侯、车骑将军,并受封为全椒县子。在“玄武门之变”中,他全程参与并支持李世民夺位,是贞观初期的重要功臣之一。然而,与李靖、李世勣等老牌将领相比,他的资历尚浅。

贞观四年,唐朝北征突厥取得胜利后,因温彦博的弹劾,李靖主动辞去兵部尚书一职,侯君集接任此职,从贞观四年至八年,稳居其位长达四年之久,足以说明他不仅有勇力,更具备一定的政治手腕和为官之道,能在言官林立的朝堂中屹立不倒,实属不易。

此次李世民命侯君集随李靖出征吐谷浑,实际上是对他的有意栽培。尽管李靖骁勇善战,但年事已高(时年65岁),大唐未来的开疆拓土不能仅依赖一人。而侯君集作为李世民的心腹嫡系,自然成为重点培养对象,被寄予厚望,有望继李靖之后成长为大唐新一代的首席名将。

事实也证明,李世民的眼光没有错。在这次远征中,侯君集展现出卓越的军事才能和坚定的决策能力,充分体现了他作为一位杰出将领的潜质。

李靖率领四万唐军浩浩荡荡向西挺进,随着大军的行进,时间悄然进入贞观九年(635年)。

经过三个月的长途跋涉,唐军终于踏入吐谷浑境内。四月初八,先锋部队李道宗部在库山(今青海湖东南)遭遇伏允主力。李道宗率军奋勇出击,重创敌军,吐谷浑军队损失惨重。伏允当机立断,下令焚烧粮草,抛弃辎重,带领残部迅速撤入沙漠地带。

准确地说,伏允选择的退路是柏海(今青海鄂陵湖、札陵湖一带)。他打算在那里等待时机,等唐军撤退后,再度出兵袭扰边境。

从库山到柏海之间多为荒漠地带,地形复杂,补给困难。伏允显然深谙游击战术,采取“敌进我退、敌退我追”的策略,意图拖垮远道而来的唐军。这一战术果然奏效,使得唐军内部在战略决策上出现了分歧。

三日后,李靖率主力部队抵达库山,与李道宗会师。会师后,李靖立即召集众将议事:

“诸位,伏允已退入其腹地,我军远征辛苦,不可久留。如今的问题是:是否继续追击?请大家畅所欲言。”

李道宗率先发言:“不可追!伏允退守柏海,具体位置不明,且我们已到达极限之地,再往西行,便是黄河源头,人迹罕至,地理陌生,水源难觅,难以支撑大军深入。”

李靖追问:“你的意思是……”

李道宗坚定地回答:“此前我军已重创伏允,相信短期内他不敢再犯边。我认为应适时收兵,以免陷入被动。”

高甑生与李道彦也纷纷表示赞同:“我也同意撤军。”

李靖陷入沉思。坦率而言,李道宗的建议并不符合他的作战风格。长久以来,无论是东征江淮,还是北伐突厥,他一贯采用的是闪电战——以迅雷之势突袭敌军,将其一举击溃。倘若依照李道宗的办法行事,唐军恐怕会错失良机。

李道宗或许尚未意识到,这一仗的意义远不止于御敌于境外,而是要彻底吞并吐谷浑,将其纳入大唐版图。

这让李靖颇感为难。虽然此番出征李道宗是他的部将,但其皇族身份不容忽视。王爷开口,岂能等闲视之?更何况,李道宗的意见也得到了部分将领的附和。

李靖瞥了一眼李道宗,随即问道:“还有谁有意见?”其实,他是盼着有人能站出来反对李道宗的说法。

“我反对!”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是侯君集开口了。

“上次段志玄追击八百里后便撤兵,结果如何?还没等他回到长安,伏允就卷土重来袭击了鄯州。虽说这一次任城王重创了伏允主力,但我认为吐谷浑的整体实力并未真正受损。若我们现在退兵,伏允很可能会再度来袭。我认为应当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彻底击溃伏允,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侯君集话音刚落,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如果我们错过了这个机会,等伏允缓过气来,后果不堪设想!”

当侯君集的目光与李靖对视的一刹那,李靖心中一震,仿佛看到了一位即将崛起的大唐新一代战神。

李靖此刻内心充满欣慰,因为他终于见证了大唐新一代名将的崛起。侯君集,努力吧!你不仅拥有成为名将的实力,更具备成为名将的坚定意志!正是这样的信念,让李靖做出了他戎马生涯中的最后一次重大抉择——为自己的军事生涯画上完美的句点。

“诸将听令!大军分南北两路进军——李大亮、薛万均、薛万彻、契苾何力随我由北线出兵;侯君集、李道宗、高甑生、李道彦则率南路军进发,两军于伏俟城会师,此战必灭伏允!”随着一声令下,唐军正式展开千里奔袭作战。

两路大军并肩推进,但面对的局势却截然不同。

先看北路军的李靖一路。四月二十三日,当唐军行至馒头山(今青海日月山)时,意外发现了伏允的踪迹。没等吐谷浑军队反应过来,李靖便果断下令部将薛孤儿发起突袭。此役,唐军大获全胜,不仅斩杀众多吐谷浑王族成员,更缴获大量战马、粮草和水源,极大补充了军需,为后续作战提供了有力保障。

虽然伏允在正面战场上屡战屡败,但他逃跑的本事堪称一绝。馒头山失利后,他迅速率残部继续西逃。然而这次他遇到的是擅长穷追猛打的老将李靖。

四月二十八日,正当伏允逃至牛心堆(今青海湟中)试图休整片刻时,李靖已如影随形般追击而至。毫无悬念地,伏允再次遭遇惨败。

为何每次与唐军交锋,伏允总是以失败告终?其实,并非吐谷浑军队实力不济,而是缺乏坚定的战斗意志。或许是因为李靖威名远播,导致吐谷浑军心未战先溃;又或者是在不断袭扰唐朝边境时,他们从未料到这次唐朝竟会真正大举反击。

自与唐军开战以来,伏允屡战屡败。他也在不断反思:一直以来都是唐军在追击,自己在逃亡,这样的局面何时才是尽头?伏允开始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判断可能有误。他一直抱有侥幸心理,认为唐军不会深入吐谷浑腹地,因此始终没有采取坚决抵抗的策略。然而随着战局的发展,形势愈发对他不利。于是,伏允下定决心改变战术,从被动撤退转为主动伏击。

他选择了赤水源(今青海恰卜恰河上游)作为伏击地点。事实上,这一次伏允几乎就接近成功!由于此前连战连胜,唐军士气高涨。为了不让伏允有喘息之机,李靖下令由薛万均、薛万彻兄弟与契苾何力率领一万名骑兵作为先锋部队,先行出发追击伏允,而大部队则随后跟进。

薛氏兄弟刚刚启程不久,李靖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安。他立即派出校尉追上二人,传达叮嘱:前方局势未明,务必谨慎行事,切不可掉以轻心。与此同时,李靖本人也加快了行军步伐——多年的战场直觉告诉他,前方未必太平。

起初,薛氏兄弟谨记李靖的告诫,一路上戒备森严,丝毫不敢松懈。然而随着队伍前行,迟迟未遇敌情,他们的警惕之心渐渐松弛,最终竟变得漫不经心。正是这种轻敌心态,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一万名骑兵在毫无防备之下,一步步踏入伏允设下的埋伏圈。

当唐军旗帜出现在视野中时,伏允果断下令,弓箭手万箭齐发,刹那间箭如雨下,唐军猝不及防,伤亡惨重。骑兵虽机动迅捷,却也因目标明显而成为绝佳靶子。

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唐军阵脚大乱,士兵接连倒下,薛氏兄弟一时之间惊慌失措,只能高声呼喊,试图稳住军心,同时躲避如飞蝗般的箭矢。

第一轮箭雨过后,吐谷浑将领天柱王率领两万步兵迅速发起冲锋,顷刻之间,一万唐军仅剩不足三千人。

“快撤!快撤!”薛万均急声高喊。话音未落,一名敌兵猛然砍翻他的战马,他应声坠地,还未起身,一支长矛已迎面刺来。

“铛!”千钧一发之际,薛万彻挥刀挡下致命一击,护住兄长。

转眼之间,数十名吐谷浑士兵已将兄弟二人团团围住,形势危急万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契苾何力策马疾驰,从不远处猛然杀入战场。借助战马飞奔的冲击之势,他将包围薛氏兄弟的吐谷浑士兵瞬间冲得七零八落,趁着这个机会,成功将薛氏兄弟救出重围。

这一战,唐军遭遇惨败,一万精锐骑兵几乎全军覆没。然而幸运的是,伏允并未乘胜追击,或许是因为之前屡次失利让他心存忌惮,所以这一次的小胜已令他颇为满意。

他以为,李靖应该会因此收敛攻势。但事实是,李靖根本没打算停下!

当李靖看到满身血污、狼狈归来的薛氏兄弟时,心中早已印证了最初的担忧。他没有责备二人,反而反思自己作为主帅是否应更早分兵救援。在他看来,胜负乃兵家常事,一次失败并不等于失去整场战争的主动权,关键在于意志不能动摇。

这位被后世尊为“军神”的李靖深谙此理。他判断,伏允这次小胜之后定会放松警惕,于是果断下令:全军迅速追击!目标直指吐谷浑王城——伏俟城!

这场追击战中,李靖展现出令人震撼的“疯狗式”作风,咬住敌人不放,仿佛不把敌军撕碎誓不罢休。正是在这种凌厉无畏的气势下,伏允接连溃败,从积石山一路败退至河源,再由河源逃到且末,最终被逼至伏俟城下。李靖横扫千里疆土,终于将伏允逼到了家门口。

【大唐帝国兴亡录】27蜚声世界 ,大唐威震四海,李靖远征灭吐谷浑

伏允确实是个精明的对手,当他撤退到伏俟城下时,并未选择入城固守。他清楚地知道,伏在这座城池迟早会失守。于是,他留下心腹大将天柱王镇守城池,自己则率领数千精锐骑兵,向西逃往突伦川,意图保存有生力量。

李靖的北路军虽然暂时完成了对伏俟城的围攻任务,但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以“疯狗精神”著称,穷追不舍,誓不罢休。不久之后,伏允终将迎来彻底覆灭的命运。

我们暂且将目光从李靖的北路军移开,来看看侯君集所率的南路军。

与李靖的北路军相比,侯君集和李道宗率领的南路军不仅要面对敌人的阻击,还要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搏斗。

在与李靖分兵之后,侯君集与李道宗带领两万唐军深入一片无名荒原。这片荒原绵延两千余里,寸草不生,风沙肆虐,气候变幻莫测。

整整二十多天,这支军队在茫茫荒漠中艰难跋涉。没有道路,他们依靠日月星辰和风向辨识方向;酷热难耐,风沙扑面,但他们从未停下脚步。尽管条件极端艰苦,却没有一人退缩。因为他们心中都明白,这是一场只能前进、不能后退的远征。他们是大唐的将士,肩负着捍卫帝国尊严、扬威西域的使命。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险,他们都必须勇往直前!

这是意志的考验,更是信念的洗礼。

就这样,侯君集与李道宗率领两万唐军将士,一步一个脚印地穿越了这片绵延两千里的荒凉之地。当他们终于踏出荒原的那一刻,全军上下齐声欢呼,因为他们不仅战胜了大自然的严酷考验,更战胜了内心深处的动摇与脆弱。

然而,刚刚脱离险境,新的难题又摆在了侯君集与李道宗面前——天降霜雪!更糟的是,士兵们身上的衣物仍是夏季所穿,面对突如其来的寒冷,几乎没有任何抵御能力。尽管二人皆为骁勇善战之将,但对于西域这般恶劣多变的气候,仍显得准备不足。

为了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严寒,侯君集果断下令:加快行军速度!

这个办法虽显笨拙,却也最为直接有效。与其原地受冻,不如以运动御寒。靠着不断前行、保持体温的方式,唐军再次挺过了这一关。然而,当部队抵达破逻真谷(今青海大非川东部)时,南路军迎来了此行最严峻的一次挑战——这里荒芜至极,滴水难觅。

无奈之下,侯君集只得下令:人吃冰,马饮雪,依靠天公“赏赐”的冰雪勉强维系生命,继续艰难前行。

常言道:“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连续闯过三道难关之后,侯君集与李道宗的坚毅意志可见一斑。而作为南路军总指挥的侯君集,无疑是整支军队能够接连克服困难的核心人物。

要知道,在两种情况下最容易动摇军心:一是遭遇惨败,二是面临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而这一次,唐军在侯君集的统率下,接连突破重重绝境。

从中不难看出,侯君集不仅是一位出色的军事统帅,更是稳定军心的高手。而他所用的方法,并非只是空洞的许诺或奖赏,而是以坚定的信念和实际的行动,引领全军走出困境。

尽管史书并未详细记载侯君集是如何在逆境中稳定军心的,但我们可以合理推测,在那样艰难困苦的条件下,他一定用坚定而鼓舞人心的话语激励将士们前行。正是这种精神力量,使得唐军上下充满信心,沉着冷静地面对重重困难。只要继续前进,就能看到希望;再坚持一下,胜利就在眼前。

五月初一,南路军抵达乌海(今青海东给措纳湖),正巧遭遇吐谷浑王族梁屈突所率部队。

王族又如何?在两千里的荒漠绝境中,连天公都未能阻挡我们!难道还会惧怕这区区敌将?

此战毫无悬念,梁屈突几乎未作有效抵抗便被击溃,最终被生擒。刚刚走出恶劣环境的唐军因此士气大振,乘胜追击,从乌海一路挺进至星宿川(今黄河源头附近)。可惜吐谷浑并无如“星宿老怪”那样的奇人相助,只能节节败退。唐军继续深入,穿越柏海,翻越积石山,横跨崇山峻岭,所向披靡,敌军望风而逃。

最终,南路军在激战三千余里后,于伏俟城东部成功与李靖主力会师。侯君集凭借此次长途奔袭中的出色表现,跻身于初唐名将之列。

不久之后,他将接过李靖手中的帅旗,独自率领大唐铁骑驰骋西域,去实现自己成为一代军神的宏图伟愿!

——慕容顺的命运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当侯君集即将抵达大非川之时,李靖已开始部署对伏俟城的进攻准备。

伏允早已悄然离去,将守护王城的重任托付给了他最为信任的天柱王。天柱王对守城之事尽心尽力、恪尽职守,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全力以赴履行伏允交付的使命之时,一双冰冷的目光正从背后默默注视着他——这个人正是伏允的长子、太子慕容顺。

虽然身为太子,慕容顺的命运却颇为坎坷,只因他的身世略显特殊。他的母亲是隋朝的光化公主,因此慕容顺身上流淌着一半汉族的血统。当年隋文帝杨坚为了拉拢吐谷浑,便将光化公主下嫁给了当时的吐谷浑首领世伏。不久后,世伏被部下所杀,其弟伏允继位为王。按照当时少数民族的传统习俗,兄终弟及的同时,妻子也一并继承,于是光化公主便成了伏允的妻子。

在中原文化看来,这种行为或许难以接受,但在当时的少数民族地区,弟弟娶嫂、子承庶母是一种普遍存在的风俗,我们不宜以汉人的伦理标准去评判他们的生活方式。

大业三年(607年),伏允派遣慕容顺前往长安进贡。然而此时正值隋炀帝杨广意图出兵讨伐吐谷浑之际,遂借机将慕容顺扣留在长安,原本的使节身份瞬间变成了人质。

随着在中原的长期生活,慕容顺逐渐对中华文化产生了浓厚兴趣,甚至最终选择留在隋朝为官,不愿返回故土。他对中原文化的认同与向往日益加深,直至唐高祖李渊武德二年(619年)仍未归国。这段漫长的居留经历虽让他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但也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失去了本应属于他的太子之位。

由于长时间未归国,伏允逐渐对这位亲生儿子失去了信任。更重要的是,他必须为国家的未来考虑——继承人问题至关重要。万一自己突然离世,若无明确的继位者,吐谷浑恐怕会陷入混乱。无奈之下,伏允只能从其他儿子中挑选出一位相对出色的人选,立为新的太子。

武德二年,唐高祖李渊将慕容顺送回吐谷浑。多年作为隋朝与吐谷浑之间友好使者的他回国后才发现,自己曾经的太子之位早已不复存在。心中虽有不满,但他清楚地知道,在强势的父亲面前,这种情绪只能藏在心底,不敢表露丝毫。

或许是因为母亲是汉人,亦或是对中原文化的向往,慕容顺内心深处有着明显的“亲唐”情结。当天柱王建议伏允派兵袭扰唐境时,他极力反对,但换来的只是父亲冷漠的眼神。伏允始终无法释怀他对慕容顺长期缺席的疑虑,因此并未采纳他的意见。

随着唐军大举压境,吐谷浑节节败退,慕容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本希望能凭借自己曾在唐朝做人质的身份优势,为父亲挽回一些局势。然而,伏允却在战局危急之时匆匆西逃,留下守城的重任交给天柱王,这让慕容顺彻底感到失望和被边缘化。

同样是儿子,为何待遇相差如此悬殊?更让他愤怒的是,守城这样重要的任务竟然交给了那个只会煽风点火的天柱王,而不是最值得信赖的自己。如果不是天柱王的馊主意,父亲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不!我一定要扭转局势,我要让吐谷浑在我的手中重振雄风!

要实现这个目标,首要任务就是与唐军议和。慕容顺认为这并非难事,但前提是——自己必须掌握实权。然而,目前的大权完全掌控在天柱王手中。要想掌权,就必须先除掉这个障碍。没错!为了自己的前途,也为了国家的未来,必须铲除他!

就在慕容顺下定决心的同时,唐将李靖已经准备发动攻城之战。此时的伏俟城,已成孤城一座,四面楚歌。

人心浮动,风声鹤唳,整个伏俟城笼罩在一片不安的气氛中!此刻正是铲除天柱王的关键时刻!

正如前文所言,有两种情况最容易动摇军心:一是战败之后,二是身处恶劣环境。此次伏允大败,无疑让城中的每一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他们不知道伏俟城还能坚守多久,更不敢想象一旦唐军破城后的惨状。

然而,真正感到恐惧的并非普通百姓,而是那些王族成员。他们原本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而这一切,随着唐军压境彻底化为泡影。于是,愤怒、怨恨、指责纷纷指向了那个罪魁祸首——天柱王。

就是他!毁掉了我们安宁的生活!

就是他!带来了这场灭顶之灾!

杀了他!杀了他!

别忘了,可汗还有一个儿子,叫慕容顺,他本就是合法的太子!

终于,机会来了,慕容顺时来运转!

在慕容顺巧妙的谋划之下,众多王族纷纷倒戈支持。最终,在一片声讨与咒骂中,天柱王被慕容顺亲手送上黄泉路。愿他在佛祖面前继续他的巧舌如簧,祝他忽悠顺利!

一剑落下,伏俟城免于战火之苦,局势随之逆转。

在天柱王被诛之后,慕容顺顺势自立为可汗,登上权力的巅峰。而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率众归降大唐。对他而言,这是一场成功的权力更替,举城欢庆;然而与此同时,他的父亲伏允却正在另一片天地中走向末路。

此时的伏允,正流亡于突伦川碛——即塔克拉玛干沙漠之中,饱受唐军将领薛万均、薛万彻与契苾何力等人轮番追击之苦。伏允虽顽强抵抗,但终究难敌连战连败的局面,被迫一路逃亡至大漠深处。在那里,他迎来了自己命运的终点。

即便身处荒凉恶劣的环境之中,伏允仍未放弃心中的信念。他始终坚信,凭借自己的意志和努力,终有重返王城的一天。然而,现实往往比理想残酷得多。信心固然重要,但没有足够的实力支撑,再坚定的信念也只能沦为空谈。伏允缺乏像侯君集那样的统御之才,无法在危局中凝聚人心,最终,连身边的人也对他失去了耐心和忠诚。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那些曾经跟随他的军官,因不满现状,亲手结束了伏允的生命。这位曾雄踞一方的王者,带着未竟的梦想和对复国的渴望,命丧黄沙。而他的头颅,成了叛将们向唐军邀功请赏的工具。

伏允用他一生的折腾,印证了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欠下的,迟早要还。

贞观九年(公元635年)五月十八日,李靖正式上奏朝廷,历时四个月的征讨宣告结束,吐谷浑彻底归于大唐版图。

公元645年5月21日,唐太宗李世民下旨,允许慕容顺重返故土,重建吐谷浑政权,并封其为西平郡王、吕乌甘豆可汗。考虑到慕容顺在王族中威望不足,难以服众,李世民特命凉州都督李大亮率精兵数千驻守边境,为其提供军事支持。

作为一位深谙权谋的政治家,李世民的判断果然精准。不久后,慕容顺因与吐谷浑贵族产生矛盾,最终被杀,其子燕王诺曷钵继位。这一事件虽属后续发展,但也印证了李世民对局势的深刻洞察。而他批准吐谷浑复国的决定,也充分展现了大唐以德服人的气度。

此前,李靖率军深入高原,彻底击败吐谷浑主力,将其势力逐出青海地区。李世民此举不仅是军事胜利后的政治布局,更是向天下昭示大唐的治国理念——“敬我者,虽远必亲;犯我者,虽远必诛!”

一百五十余年之后,唐代著名文学家柳宗元追忆这段辉煌历史,写下《唐铙歌鼓吹曲十二篇》,其中一篇专门记述李靖征讨吐谷浑的壮举,题为《李靖灭吐谷浑西海上为吐谷浑第十》:

吐谷浑盛强,背西海以夸。岁侵扰我疆,退匿险且遐。

帝谓神武师,往征靖皇家。烈烈旆其旗,熊虎杂龙蛇。

王旅千万人,衔枚默无哗。束刃逾山徼,张翼纵漠沙。

一举刈膻腥,尸骸积如麻。除恶务本根,况敢遗萌芽。

洋洋西海水,威命穷天涯。系虏来王都,犒乐穷休嘉。

登高望还师,竟野如春华。行者靡不归,亲戚欢要遮。

凯旋献清庙,万国思无邪。

尽管柳宗元所处的时代,唐朝早已不复贞观盛世的气象,但他在诗中依然饱含激情地描绘那段峥嵘岁月。毕竟,那是一段属于中华民族的光辉记忆,即便跨越千年,依旧令人热血澎湃,心潮激荡。

李靖凭借仅四万唐军,横扫吐谷浑东西两境,使大唐声威远播四方。带着无上荣耀与赫赫战功,李靖凯旋归来,回到长安。

然而,刚刚返京,他的部将高甑生便诬告其谋反。此举源于出征初期,高甑生因延误战机而遭李靖责罚,心怀怨恨,于是借机报复。他自以为这次李靖难逃一劫,却显然低估了唐太宗李世民的智慧。要知道,在当年对付太子李建成时,李世民早已展现出过人的权谋手腕,而那时的高甑生还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护卫。

最终,在李世民亲自调查之下,所谓的“谋反”被彻底澄清,纯属子虚乌有。高甑生因诬告之罪被流放边疆,李靖也得以沉冤得雪。

但此事之后,李靖却悄然归家,闭门不出,谢绝宾客,连亲族都难得一见。他已然看透朝堂风波险恶,决定隐退以保身。

纵观李靖一生,无论是陆战、水战,还是草原、沙漠乃至高山作战,他皆所向披靡,未尝败绩。南平江南,东定江淮,北破突厥,西击吐谷浑,凡其所至,无不归附。这一切,皆得益于他卓越非凡的军事才能和用兵之道。

李靖一生战功赫赫,无疑奠定了他在中国、尤其是军事史上的重要地位。然而,我认为让他真正名垂千古的,除了卓越的战绩,更在于他留给后世的一部极具价值的军事典籍——《卫公兵法》。此书不仅系统总结了李靖毕生的用兵经验,还融合了前人兵法的精要,将其升华为理论体系,为后人提供了宝贵的军事指导。这部兵法不仅记录了李靖本人的军事思想,也保存了大量唐代军事制度与实战资料,自古以来便被兵家奉为经典,至今仍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能够统率千军万马者,我们称之为“将”;百战不殆者,我们称之为“名将”;而能将自己的军事理念著书立说、流传千古者,那便是真正的“军神”。李靖,当之无愧!

在李世民的治理下,大唐帝国日益强盛,长安也成为当时世界瞩目的中心都市。经历了隋末的动荡与战乱之后,中原大地终于重归安定繁荣。

作为国家最高统治者的李世民自然最为欣喜,而另一位见证帝国崛起的人,便是身为太上皇的李渊。作为大唐王朝的奠基者,他也为帝国的兴盛感到欣慰。然而此时的李渊已年老体衰、疾病缠身,早已不复当年晋阳起兵、挥师入长安时的英姿勃发。昔日的雄主,如今只能默默退居幕后,看着儿子承继大业,心中既有欣慰,也有难以言表的孤寂与失落。

李靖攻下伏俟城不久后,病榻上的李渊听闻这一消息,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久违的笑容。说这是“久违”,是因为自从退位成为太上皇以来,李渊的心中始终被各种烦忧所困扰。

谁说当皇帝的父亲就无忧无虑?李渊的烦恼恰恰来自于内心的矛盾与失落。

退位之后,他从象征权力巅峰的太极宫搬出,迁居至弘义宫。为了表示孝道,李世民将弘义宫更名为“大安宫”,希望父亲能在此安享晚年。

然而,就在搬入大安宫的第一夜,李渊却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身份骤变、地位更迭,让他一时难以适应,孤独感随之袭来,使这位昔日帝王产生了强烈的心理落差。

不远处的太极殿依旧歌舞升平,群臣为新帝登基而欢庆。可那些原本喜庆的乐声传到李渊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带着几分凄凉。

他曾想过东山再起,试图扭转局势。但现实是残酷的——如果真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他又怎会被李世民请下皇位?更何况年事已高,早已经不起风浪的折腾。

最终,李渊也只能选择接受现实。至少,眼下的处境比当年隋文帝杨坚还要好上一些。

在之后的岁月里,李渊逐渐淡出了朝政事务,平日里只是以读书、赏花、对弈来打发时光。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玄武门之变”始终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他无法释怀地看着李世民一步步改变自己早先的布局与安排,却又无力扭转局势。这种复杂而矛盾的心理状态,使李渊长期陷于郁结之中。

贞观三年(629年),老臣裴寂病逝,这一打击令李渊悲痛万分,连续多日沉浸在哀伤中难以自拔。在众多大臣之中,裴寂是他最为倚重和信赖的人,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寻常君臣,更像是彼此扶持、情谊深厚的知己。李渊永远记得他们曾一同豪饮畅谈、不拘礼法的日子;记得晋阳起兵时,裴寂慷慨献上的铠甲与战马,让自己首次感受到真正的底气;更不会忘记裴寂为了助他登基称帝,甘愿做群臣表率,铺路搭桥。

如今,故人已去,只留下李渊独自感伤。他泪流满面,不禁发出“你为台司,我为太上,若能逍遥一世,岂不快哉”的感慨。可惜,这一切都已随风而去,再也无法实现。

贞观四年(630年),大唐成功平定东突厥,举国欢庆。唐太宗李世民为此设宴庆祝,场面隆重热烈。作为太上皇的李渊也出席了这场盛宴,这是他晚年为数不多、情绪最为高涨的一次公开露面。

突厥问题得以解决,对李渊而言意义非凡。当年为了建立唐朝,他曾多次向突厥妥协,如今看到儿子李世民彻底扭转局势,李渊激动得热泪盈眶。宴会上,他兴致勃勃地亲自弹奏琵琶,曲调时而婉转低回,时而激昂澎湃,仿佛将自己带回到了那段峥嵘岁月。李世民也难掩喜悦,随着乐声翩然起舞,群臣尽兴畅饮,直至深夜才散席,李渊这才满意地返回太安宫。

此后几年,李渊身体逐渐衰弱,很少再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直到贞观八年(634年)三月,他最后一次公开露面,参加了李世民在城西举行的盛大阅兵仪式。此时的李世民已被尊称为“天可汗”,大唐国威赫赫,气势如虹。

这次阅兵让李渊回忆起了当年晋阳起兵时的誓师场景,一时间心潮澎湃。尽管已六十九岁高龄,他仍强打精神,频频向将士们挥手致意、亲切慰问。只是那双苍老的手已经微微颤抖,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或许是过度兴奋,又或是受了风寒,这年秋天,李渊不幸染上了风疾,从此卧床不起,再未能康复。

李渊卧病在床,听闻唐军于西部大捷的消息,竟露出了孩童般纯真的笑容,毫无杂念。他望着眼前的盛世景象,四方臣服、国泰民安,自觉此生已无遗憾,可以安然闭目。曾经的不甘与执念,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都化作了释然。

然而,内心深处仍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惋惜。这般盛世,本应让更多人一同见证——李建成、李元吉、裴寂、李智云、李玄霸、平阳公主,还有他深爱的妻子窦氏夫人,以及刘文静……想到这些早已离世的亲人与旧臣,李渊眼角滑落一滴清泪。即便走到生命的终点,也难真正做到心无牵挂。“园陵制度,务从俭约!”是他留给世间最后的遗言。

贞观九年(635年)五月初六,李渊在垂拱殿驾崩,享年七十一岁,十月葬于献陵,庙号高祖。

他带着复杂的情感离开了这个世界。若真有灵魂,或许他也无法真正安息,因为他所不知的是,历史已被李世民悄然改写。

唐太宗李世民虽以玄武门之变夺位,但为彰显其继位合法性,确曾授意史官对史料进行修订,使建成、元吉形象受损,并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高祖李渊的开国功绩。《资治通鉴》中’高祖所以有天下,皆太宗之功’的论断,被后世视为定评,更经戏曲小说演绎,令李渊庸主的形象深入人心。

然而细究史实可见,李渊实为深谋远虑的政治家:早年隐忍待时,于晋阳起兵时展现决断,挥师长安时运筹帷幄,称帝建唐后致力统一大业,为贞观盛世奠定根基。其执政亦有缺失——赏罚失度、优柔寡断,终致骨肉相残的悲剧。

作为大唐奠基者,李渊的历史地位不容抹煞。历史自有其客观性,任何人为修饰终将在时光长河中褪色。我们应当秉持史家笔法,既不回避其过,亦不湮没其功,给予这位开国君主应有的历史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