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进了建康
原本正在进攻寿阳的邵陵王萧纶,听闻侯景竟然调转方向,率军渡江直扑建康,立刻放弃了对寿阳的围攻,转而火速回援京城。他亲率三万精锐部队从京口出发西进,成为侯景面对的第一支勤王之师。此时的侯景正日夜担忧背后被袭,没想到危机真的来了。
萧纶驻扎于钟山一带,这让侯景极为忌惮,甚至将之前抢来的财宝和掳掠的美女全都集中到一艘大船上,准备一旦形势危急就立刻逃之夭夭。两军首次交锋,侯景军队大败,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萧纶并未趁胜追击,可能是出于对侯景的忌惮,选择稳扎稳打,与敌对峙而非主动进攻。
尽管如此,战局对侯景仍极为不利。长期作战对他而言是难以承受的消耗。为了扭转局势,侯景采取诈败策略,果然引诱敌军中的安南侯萧骏兴冲冲地出兵追击。
然而没追多远,侯景军突然反击,打得萧骏措手不及、大败而归。更糟的是,附近的赵伯超竟见死不救,转身逃跑。侯景不像萧纶那般犹豫,立即下令反攻,顿时梁军阵脚大乱,全线溃败,萧纶仅率一千余名亲随狼狈逃走,实在令人唏嘘。
就在侯景刚刚击退一支梁朝援军之际,各地宗室纷纷起兵勤王,大军陆续抵达战场,局势对侯景而言变得愈发不利。
鄱阳王萧范的长子萧嗣率军进抵蔡州,并在此驻扎;湘东王萧绎则派遣其世子萧方督军前来支援,并命竟陵太守王僧辩率领水军,满载粮草顺江东下。
与此同时,衡州刺史韦粲与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会师于南州;司州刺史柳仲礼也挥师横江;西豫州刺史裴之高、宣猛将军李孝钦、南陵太守陈文彻以及前司州刺史羊鸦仁等人亦合兵一处,屯驻新林。
这是自侯景之乱爆发以来,梁朝勤王力量最为庞大的一次集结,也被视为挽救萧梁江山的关键一战。
在如此众多的将领中,统帅之责最终落在了柳仲礼肩上。众人寄望于他统筹调度,指挥这场决定国运的大战。
两军交锋最激烈的一幕,却是一次意外遭遇战中发生的。当时天降浓雾,梁将韦粲所部迷失方向,误入青塘地区,猝不及防遭到侯景军队袭击。韦粲临危不惧,率众奋力死战,终因寡不敌众,壮烈殉国。
柳仲礼闻讯后,立即披挂上马,亲率百余精锐骑兵火速驰援。尽管兵力不多,但士气高昂。他在青塘与侯景展开激战,斩杀敌军数百人,逼使千余叛军退入淮水之中。
尤为惊心动魄的是,柳仲礼与侯景曾在战场上单骑对决,几乎一刀便取下侯景首级,关键时刻却被侯景部将支伯仁突袭,一刀砍中柳仲礼肩膀。柳仲礼从马上跌落泥地,叛军蜂拥而至,眼看性命不保,幸得梁军将领及时赶到,拼死将其救回。
柳仲礼首次与侯景正面交锋后,双方都心有余悸,战斗的激烈程度令人胆寒。
此时城外战火纷飞,而城内局势稍显缓和,但天意弄人,守城的重要支柱——老将羊侃不幸病逝。这一噩耗对守城军民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士气受到沉重打击。
不久之后,朱异这位备受争议的大臣也去世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梁武帝萧衍竟对其逝世深感悲痛,并追赠其为尚书右仆射,实在令人唏嘘。
各地勤王军队纷纷集结,仍推举柳仲礼为大都督,统领各路兵马。萧嗣、萧确、庄铁、羊鸦仁、李迁仕、樊文皎以及柳仲礼之弟柳敬礼等将领率军渡过淮水。其中,庄铁的名字格外引人注目。此人正是当初引侯景大军围困建康的始作俑者,如今却摇身一变,重新回归朝廷军中,甚至被委以重任,真是世事难料,小人竟也能得势。
勤王军发动猛攻,直扑侯景驻扎在东府的大营,放火焚烧敌军营地。侯景军一时难以抵挡,节节败退。李迁仕与樊文皎两位勇猛将领率领五千精兵,如两柄利刃般直插敌军核心,所向披靡,战局一度十分乐观。
然而,就在两人乘胜追击之际,侯景部将宋子仙设下埋伏,半路杀出。这种深入敌后的部队最怕遭遇伏击,偏偏就撞上了。结果樊文皎战死沙场,李迁仕孤身一人逃回,五千精锐全军覆没,令人扼腕叹息。
这次勤王军虽然开局取得胜利,但最终却以失败告终,对整体战局产生了深远影响。各地诸侯开始彼此猜疑,原本团结的局面逐渐瓦解。柳仲礼在与侯景交锋后,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锐气,整日沉溺于酒肉之中,不再积极备战,对待其他将领也变得傲慢无礼。
相比之下,邵陵王萧纶表现得还算尽责,每天清晨都准时前往大都督营帐报到,尽管他是皇室宗亲,这份态度仍值得肯定。然而柳仲礼作为主帅,却迟迟不肯接见他,导致军心涣散,整个勤王军再难形成合力。
与此同时,被困城中的百姓日子愈发艰难。随着时间推移,粮食短缺日益严重,渐渐出现了煮铠甲充饥、烧煮老鼠、甚至捕捉飞鸟为食的现象。到了后期,情况更加惨烈,竟发展到杀马充饥,甚至出现人相食的悲剧。
夹在中间的侯景军队同样处境堪忧。军粮几乎耗尽,外部又有勤王军的包围,加上荆州方面又传来新的勤王部队即将赶来消息,这让侯景倍感压力。
此时,谋士王伟献策:“不如我们假装求和,借此机会休整兵力,待他们松懈之时突然出击。”
侯景思忖再三,知道自己曾多次欺骗南梁朝廷,如今即使提出议和,对方恐怕也不会相信。但他别无良策,只能一试。
侯景派遣使者前来议和,梁武帝萧衍勃然大怒,厉声说道:“与其苟且求和,不如壮烈而死!”此言可谓正气凛然,只可惜此时的太子萧纲却仿佛中了邪一般,一心只想妥协退让。或许是因为长期被困、精神受压,竟使这位储君丧失了应有的判断与斗志。
回想当初,前有范桃棒真心归顺,却被萧纲断然拒绝;如今侯景假意投降,他却迫不及待地答应,如此是非颠倒,主政者竟糊涂至此,梁朝不亡,天理难容!
当侯景意外得知朝廷竟然同意议和,简直喜出望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更令人瞠目的是,萧纲居然派出自己的儿子萧大款作为人质送往侯景军营,并下令各地勤王军队不得擅自进攻,等于主动解除武装。双方还煞有介事地设坛盟誓,仿佛真要和平共处。
既然讲和了,那侯景总该撤军了吧?可他的军队不但没有丝毫撤离之意,反而在城外安顿下来,悠哉游哉地休整。朝廷派人催促,侯景便随便找个借口推脱,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真实意图早已昭然若揭——不过是借“议和”之名,争取喘息之机罢了。
就在此时,南康王萧会理、湘潭侯萧退、西昌侯世子萧彧率领三万大军赶到,驻扎于马卬洲。侯景见势不妙,连忙要求朝廷命这支军队撤回南岸。荒唐的是,萧纲竟然一口答应,白白放走了本可扭转局势的关键力量。
此后的发展更是极具讽刺意味:走投无路的侯景不断向南梁耍赖撒泼,南梁君臣却一味迁就奉承。
侯景迟迟不肯退兵,最后竟找了个滑稽的借口说:“永安侯萧确、直閤赵威方多次隔着栅栏辱骂我,扬言’天子虽与你结盟,我终将击败你’。请将他们二人召入京城,我才敢安心撤军。”
面对这样一个无赖般的敌人,南梁朝廷竟毫无应对之策,简直窝囊至极。准确地说,是梁武帝萧衍与太子萧纲这对昏聩的父子,实在太过软弱无能,才导致国家陷入如此境地。
萧衍竟依侯景所求,派人召二人入城。萧确深知此行凶险万分,内心极不情愿,但无论如何也劝不动朝廷使者。
萧纶虽感无奈,却也只能勉强应命——在萧衍诸子之中,他算是最为仁厚的一位,然而父命难违,终归无法抗旨。见萧确执意推脱,萧纶只得摆出父亲威严,厉声威胁道:“你若不去,便砍下你的脑袋送给使者!”
萧确万般无奈,只得满心凄凉地进城而去。
有了萧衍父子的“配合”,侯景得以从容不迫地将东府储粮悉数运往军营。
此时,一个人坐不住了,那便是萧正德。若是真的讲和,他的图谋岂不全盘落空?于是他急忙劝说侯景:“大功即将告成,怎能半途而废!”侯景见自己诡计得逞,不禁放声大笑。
王伟再次代表侯景发布讨伐檄文,义正词严地列举梁武帝萧衍的十大过失。萧衍父子读罢檄文,既羞惭又愤怒,盛怒之下竟然设坛祭天,指天发誓,试图用这些诅咒之辞当作护身符,抵挡敌人的锋芒。
尽管侯景气势汹汹、不可一世,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处境并不比年迈的萧衍好上多少。两线作战本就是兵家大忌,侯景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似乎早已看穿南梁君臣之间的貌合神离,因此肆无忌惮地玩弄这群表面道貌岸然、实则狼狈不堪的皇族权臣于股掌之间。
城中的百姓对城外前来勤王的军队充满了期待,恨不得他们立刻展开行动。尽管当初萧衍自断臂膀,导致城外兵力陷入劣势,但如果能够及时采取主动出击的战略,仍有希望将侯景的军队包围在原地,迫使其陷入绝境。
可惜的是,那位曾与侯景有过交手经历、声名赫赫的勇将柳仲礼却整日沉迷于营帐之中,饮酒作乐,从未组织任何有效的军事部署与行动,令人费解。而邵陵王萧纶等皇室成员对此也无能为力,至今仍不清楚其中的真正原因。
有两种可能的推测:其一,柳仲礼曾在对抗侯景的过程中立下赫赫战功,因此被众人视为克敌制胜的关键人物,甚至连城内的萧衍也赋予了他全权指挥军队的权力;其二,则是令人怀疑他是否已经与侯景私下勾结,或者干脆就是被侯景的威名震慑得不敢动弹。
无论如何,柳仲礼始终按兵不动,既不调动兵力,也不组织进攻,令城内军民失望至极。
眼见局势日益恶化,城外久久没有动静,萧衍只好派出柳仲礼的父亲柳津登上城墙,试图以亲情打动这位将领。柳津站在城头,含泪劝诫儿子:“君父正处危难之中,你却不尽全力救援,将来史书如何评价你这个人?”
然而柳仲礼竟对此无动于衷,似乎根本不关心后世的评价,只顾眼前的苟安。
萧衍神色凝重地召来柳津,问道:“如今城外援军迟迟未至,我们该如何是好?”
柳津满面哀愁,叹息着说:“陛下,您有邵陵王这样的儿子,我有柳仲礼这般不忠不孝的子孙,还怎么能平定叛乱呢?”
这一句话,道尽了萧梁王朝当时的无奈与悲哀。后来萧衍诸子相互残杀的事实,更进一步揭示出这个政权的脆弱本质。
终于,城外传来一些动静。南康王萧会理联合羊鸦仁、赵伯超二人,密谋夜袭侯景。
然而,萧衍的一纸诏令却将他们的军队阻隔在江北——要攻击侯景,必须先渡江。
这次袭击原本计划周详,但实际执行时却充满变数。第二天清晨,羊鸦仁所部迟迟不见踪影,侯景军趁势发动攻击。
当萧会理和赵伯超正准备渡江作战时,赵伯超还未接敌便率先溃逃,导致萧会理孤军奋战,惨遭失利,五千多士兵战死沙场。残忍的侯景下令割下阵亡将士的头颅,用以震慑城中守军。
建康城内虽已气息奄奄,但城外的勤王之师却依旧按兵不动。侯景终究按捺不住,这只老狐狸仍想故技重施,继续戏耍萧衍,企图打开城门,于是派出于子悦前去议和。
这一次,即便是昏庸如萧衍,也不再那么容易上当。然而他心中仍存一丝幻想,便派出御史中丞沈浚前往敌营探探虚实。沈浚一见于子悦,便质问:“既然说要讲和,为何还不退兵?”

侯景自然只是敷衍其词,大放厥词地胡乱承诺一番。沈浚心知这只是个幌子,根本无意撤军,也懒得再与他们周旋。既然来了就别想轻易脱身。他索性豁出去了,当场怒斥侯景背信弃义、背叛盟誓,天理难容!
侯景被骂得恼羞成怒,拔刀架在沈浚脖子上以示威胁。然而沈浚毫无惧色,厉声喝道:“你这负义忘恩之人,天地不容!我沈浚活到五十岁,唯恐死得不够壮烈,岂会怕你这等宵小之徒!”
面对如此硬汉,侯景反倒生出几分敬意。自打进入南梁以来,这般忠烈之士实在少见。杀之无益,留之又无用,权衡之下,竟将沈浚释放了事。
侯景为了攻破城池,命人挖掘了一条直通玄武湖的地道,引水灌城,试图以此削弱守军的抵抗能力。紧接着,他调集大军对内城发动了新一轮猛烈进攻。此时城中兵力空虚,多为老弱病残,面对如此攻势,几乎无力招架。
镇守内城太阳门的是邵陵王萧纶的长子萧坚,也就是之前提到的萧确的哥哥。此人与弟弟相比可谓天差地别,不仅不懂体恤将士,还沉迷赌博,在敌军压境、局势危急之时,依然整日饮酒作乐、掷骰豪赌。久而久之,惹怒了自己的书佐董勋和熊昙朗,很可能是在赌博过程中起了冲突。
正所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二人怀恨在心,趁夜暗中投靠侯景,成为内应。内外夹击之下,太阳门迅速失守,萧坚也命丧黄泉,只能去阴间继续他的赌局了。
远处的萧确眼睁睁看着兄长兵败身亡,虽奋力率部拼杀,却已无力回天,只得狼狈逃回皇宫,向祖父萧衍禀报战况。这位信佛的皇帝萧衍,平日里自称看破红尘,远非常人可比。
外面战火纷飞、血流成河,他却安然高卧,这份“定力”令人惊叹。见到爱孙归来,他慈祥地问道:“还能再打一仗吗?”
萧确语气坚决地说:“不能再打了。”
萧衍叹息一声道:“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怨恨!”这话的意思是,既然是自己一手建立的王朝,就算最后毁于己手,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到这里,若从萧衍个人的角度来看,也许确实如此;但从百姓的角度而言,却是连年战乱、民不聊生,代价极其惨重。
最终,侯景成功夺取了胜利,而这过程却充满了荒诞与讽刺。
萧衍之死
侯景终于率军进入建康城,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并未急于称帝,而是故作姿态地继续拥立萧衍为名义上的君主。他进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派遣谋士王伟入宫探查萧衍的动向——他对这位年迈皇帝的现状显然充满好奇。
王伟奉命入宫,萧衍在文德殿接见了他。为了看清这个搅乱江南的谋臣模样,萧衍特意下令卷起帘幕、敞开殿门。
年迈的皇帝端坐殿上,打量着恭敬行礼的王伟。王伟呈上了侯景所谓的“奏章”,内容颇为谦恭:“因被奸佞蒙蔽,擅自率军入京,惊扰圣驾,今特来请罪。”这措辞显然是出自王伟的手笔,以侯景的粗鄙性格绝难写出如此文雅之语。
萧衍阅后竟显满意之色,毕竟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能因此离世,反倒如愿以偿地去往西方极乐世界。于是他主动提出要召见侯景本人。
自侯景从东魏叛逃以来,虽与梁朝多有交锋,却始终未曾与萧衍谋面。此刻,这场历史上著名的“乱臣贼子与天子”的会面,即将拉开帷幕。
侯景前往太极殿拜见梁武帝萧衍,心中颇为忐忑,于是带上了五百名士兵随行护卫。进入大殿后,他强作镇定,恭敬地跪下行礼。
高坐龙椅的萧衍神色平静,看着这个曾经叛乱而如今归顺的将领,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典仪官将侯景引至三公之位,使他与皇帝距离甚近。
萧衍语气平稳地说道:“你在军中多年,辛苦有功。”这是他对侯景说的第一句话,意味深长,令在场之人无不揣测其意。
侯景则脸色涨红,局促不安,不一会儿便满头是汗,显然内心极为紧张。
随后,萧衍又温和地问道:“你是哪里人?为何敢孤身前来投奔?你的家人还在北方吗?”
这个问题让侯景一时语塞,原本就已紧张万分,此刻更觉尴尬,只能低头沉默不语。
随从见状连忙代为答道:“侯将军的妻儿皆被高家所害,如今只剩他一人南下投效陛下。”
萧衍继续问道:“你当初渡江时带了多少人?”
侯景略显迟疑地回答:“大约一千余人。”
又问:“围攻台城时有多少兵力?”
“十万。”
“现在呢?”
侯景本就不善言辞,面对这种步步紧逼的问话更是无从应对,索性直言:“普天之下,再无不属于我的人。”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侯景话语中带着几分桀骜,似乎也透露出一丝挑衅之意。萧衍听后微微低头,沉默良久,未再回应。
侯景归来后感慨道:“我每日策马疆场,面对刀山箭雨,内心却从容镇定,毫无畏惧。可今日拜见萧公,竟不由自主地心生惶恐,难道真是天威难犯吗?看来以后还是不见他为好。”
随后,侯景准备觐见太子。永福宫外的侍卫早已闻风而逃,原本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侯景前往朝见时,走到永福宫前却发现,太子萧纲身边只剩下了中庶子徐摛和通事舍人陈郡殷两人。这二人倒是忠心耿耿,毫不退缩。
徐摛对侯景正色说道:“你既然前来朝拜太子,就应当恪守礼节。”
侯景听罢,立刻收敛傲慢之态,低头跪拜行礼。而太子萧纲也像他父亲一样,摆出一副冷脸架子接待侯景。
先后应对了皇帝与太子这两个重要人物之后,侯景心中颇为得意。虽然这两位宫中大人物地位尊崇,但对他已构不成实质威胁。
于是侯景放任士兵在皇城内肆意掠夺一番,自己则大肆加官进爵,任命自己为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
这一职位在当时可谓权倾朝野,仅次于皇帝一人。当然,后来他还自封为“宇宙大将军”,那就是另外一段更加狂妄的故事了。
侯景在初步掌控皇城局势后,便将注意力转向城外的勤王军队。为了稳住这支力量,他利用手中掌握的萧衍,派萧纲之子萧大款出城,名义上是劝散勤王军,实则是施压震慑。
勤王军得知皇城已破、皇帝尚在的消息后,顿时陷入混乱,纷纷聚集商议对策。此时柳仲礼虽为统帅,却态度暧昧,召集诸位宗室王爷与将领议事。
最具话语权的萧纶竟表示:“一切听从柳将军安排。”此举令人费解,仿佛放弃主动权。
而柳仲礼则始终沉默不语,既不表态也不指挥,行为异常,令人怀疑其动机。
裴之高、王僧辩等人愤然发言:“将军拥兵百万,却让皇宫沦陷,如今正是全力决战之时,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言辞激烈,立场坚定。然而柳仲礼依旧一言不发,态度令人费解。
最终,这支原本声势浩大的勤王军未能形成统一作战计划,各自散去。萧纶率先逃离战场,部分将领甚至直接敞开营门投降,局势彻底失控,侯景得以进一步巩固权力。
柳仲礼、羊鸦仁、王僧辩、赵伯超等人一同前往皇城拜见侯景。柳仲礼带头先行朝见侯景,之后才去觐见梁武帝萧衍。萧衍对柳仲礼心生厌恶,连一句话都不愿与他多说。柳仲礼又去拜见自己的父亲柳津,结果被柳津痛骂一顿,狼狈离去。
侯景因王僧辩是鲜卑同乡,便对其放松警惕,放他回竟陵(今湖北潜江西南)。没想到日后侯景的败亡,正是栽在王僧辩手中。
侯景进城后,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傀儡皇帝”需要处理——当了短短几十天皇帝的萧正德。当初萧正德入城前曾与侯景密谋,打算进城后除掉萧衍和太子萧纲。
然而侯景进入台城后,竟被萧衍残存的威势震慑,反而派兵严密守护两宫,使萧正德及其亲信的弑君计划落空。最终,侯景废黜了萧正德的帝位,改任其为一个闲职官员。
萧正德满腹怨愤,哭丧着脸去见萧衍。
萧衍望着他,老泪纵横,或许此时才有所悔悟。他对萧正德说道:“啜其泣矣,何嗟及矣!”意思是:你哭什么?是不是懊恼没能和侯景一伙?如今人家已经把你抛弃了!
从此,侯景过上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快活日子,而且一口气挟持了两位“天子”——老皇帝死了,就换个小皇帝继续替他撑门面。
萧衍一生权倾朝野,享尽荣华富贵,到了晚年却沦为阶下囚,这种落差实在难以承受。即便他平日以佛门弟子自居,也难以忍受这般羞辱。
于是他开始表现出强烈的不满,甚至拒绝在侯景任命官员的诏书上加盖玉玺。时间一长,彻底激怒了那个跛脚的枭雄侯景。侯景恼羞成怒,命令手下对这位老皇帝百般刁难。起初还提供些粗茶淡饭,后来干脆断了供应。
公元549年农历五月,年迈的萧衍病发,孤苦无依,连一口水都喝不上,处境凄惨至极。悲愤交加之下,他发出几声不甘的哀嚎,最终在无人问津中死去。
此时,侯景之乱才刚刚进行到一半。而这位昏聩的皇帝,竟被自己曾经豢养的奴才逼上了绝路,真不知该怪谁。
萧衍在位期间,前半段表现尚可,南朝一度呈现繁荣景象,百姓生活安定,甚至还有七千白袍军北伐的辉煌战绩。然而晚年却变得极其昏庸,频频前往寺庙出家为僧,此类荒唐行为在历史上极为罕见。
更因引狼入室,招来了北方的侯景这只跛足恶狼,并将其养肥,最终导致侯景在南朝朝廷内肆意作乱,造成无以复加的破坏与羞辱。侯景固然罪大恶极,但萧衍自身也难辞其咎。或许他们都愿意将这一切归咎于天命,实则令人唏嘘。
萧衍去世后,尸体竟停放一个多月才对外发丧,期间侯景将其棺椁安置于昭阳殿,随后派人迎接萧纲继位,并强迫他如常上朝。萧纲只能含泪忍辱,这对自食恶果的父子,实在不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