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老中医经验荟萃”系列文章,一方面是为了让热爱中医的朋友,感受传统中医的魅力,另一方面也为有一定基础的中医爱好者在临证时提供思路。

如果您已经摸透了中医的基础门径,知道了阴阳五行的基本框架,能说清四诊的大概用法,甚至试过用常见方药应对简单问题,那这个「医理进阶」的小圈子,就是专为您准备的小班课堂。让有基础的我们,从知道是什么,到知道为什么,一起再往上走一步吧!



中医经常提及的心肾不交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有不少朋友只是听过这个证型,但没深入了解过,今天就来聊聊这个问题。

直接讲可能有些抽象,但我们可以借自然界的规律作比喻,《素问·六微旨大论》:“升已而降,降者谓天;降已而升,升者谓地。天气下降,气流于地;地气上升,气腾于天。”

这样就就好理解了,古人通过观察发现,自然界中天地之气的升降循环,如人体心肾水火的平衡,心火下降以温肾水,肾水上升以济心火,阴阳相贯,水火既济,才有脏腑调和的健康状态。

那这个平衡被打破会怎么样?便成心肾不交的局面。心火失于肾水的濡润,独亢于上,这时最突出的表现就是睡不好,总是烦躁;肾水失于心火的温煦,凝涩于下,阻滞阳气。于是,上部的表现可见心烦不寐、盗汗多梦、舌尖红赤;下部的表现可见腰膝冷痛、下肢冰凉、甚至是生殖障碍。


水火不济,则心肾不交。心火亢不下交于肾,肾水寒不上济于心,表现出来的寒热,并非实火实寒,而是虚火浮越、阳气受阻。本质是阴阳升降失常,而非单纯的阳虚或阴虚。

什么是下肢厥冷?就是比一般的冷还厉害,脚凉的基础上,冷感一直蔓延到膝盖,甚至是腰部,很多朋友见到寒象这么严重,第一时间就笃定认为是阳虚了,动辄以金匮肾气丸、鹿茸、附子等温补之品投之,但是未收寸功不说,反而冷感更重。原因就在于这时候看到的寒是假寒。

《景岳全书》讲到:“假寒者,火极似水也”,心肾不交的“下寒”,是心火亢盛,阳气被格拒于上,不能下达温煦下焦,而非肾阳本身亏虚。朋友们能看到有不少脚底冰凉的人,形体壮实,其实并不虚,不虚再补肯定会起反作用的。

阳热内盛的人,再受辛热之品,必致阴液更伤,虚火更炽,形成热者愈热,寒者愈寒的恶性循环。临床常见此类误治案例就是患者本有舌红、舌尖有像草莓一样芒刺、心烦失眠等阴虚的表现,却被误判为阳虚,用温药后出现口干舌燥、彻夜难眠,下肢冷感愈发顽固,并不是阳虚未复,而是阳气的通路更加闭塞。

那该怎么办?《素问·至真要大论》曰:“谨察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以平为期的核心不在于温补下焦之寒,而在于清降上焦之火、滋养亏虚之阴。火得清则不扰心神,阴得滋则能凉心火,阳气自可自然而然地顺流而下,温煦腰膝。

黄连阿胶汤便是这个治则的典范。黄连阿胶汤出自张仲景《伤寒论》:“少阴病,得之二三日以上,心中烦,不得卧,黄连阿胶汤主之”,少阴为心肾之经,病了两三天邪气就深入,耗伤阴液,致心火亢而肾水亏,故见心烦不寐。仲景这个方子开创交通心肾的先河,今天所讲的医案,用本方化裁治疗下肢厥冷就是拓展了。没有局限于“心中烦,不得卧”,凡见“心火亢、肾阴亏”的病机,无论上热下寒、失眠盗汗,皆可化裁。

经方的生命力,在于对病机的精准把握。这个方子太巧妙了,药味特别精简,鸡蛋黄生用而不煮,引阴液上济心火,入通于心,滋离宫之阴;阿胶入通于肾,补坎宫之精。芩连泻心火,芍药敛阴气,使坎离交济,则水升火降。

刘渡舟先生是当代伤寒学的泰斗,从医四十余载,深耕《伤寒论》,尤擅以经方治疗内科杂症。他认为仲景之方,非一成不变之教条,乃活法之规矩。观看刘老治病医案,常常给人以茅塞顿开、赏心悦目的感觉,如对黄连阿胶汤的使用则可见一斑。今天带大家一起欣赏。

七零年代,干部李某无明显诱因出现下肢发凉,厂医说是肾阳虚,开了金匮肾气丸,又喝了虎骨酒,还服过青娥丸,可冷感不但没减轻,反而向上蔓延至腰部,向下直达足心,冷得他夜里常惊醒,仿佛赤脚站在冰面上,寒气彻骨。

名老中医经验荟萃·医理进阶:下肢冰凉、小便余沥,不一定是肾阳虚,这种情况需交通心肾

除了冷,还有下肢麻木如虫爬,小便总沥沥不尽,夫妻之事也力不从心。两年间他跑遍了北京的大医院,检查结果都正常;又找中医开了两百多剂药,多是补肾壮阳、益气和血的方子,却一点效果也没有。绝望之际,他找到了刘渡舟老先生。

刘老仔细打量患者,虽病了两年,却面色丰腴,眼神清亮,不像阳虚之人。诊脉时,脉象弦而略数,按之有力;再看舌头,舌质绛红,苔少而干,舌尖通红。问及饮食及二便,李某说胃口还好;大便有些不畅,小便发黄且量少。


刘老曾试投四逆散(柴胡、芍药、枳实、甘草),想疏通阳气,三剂之后却收效甚微。于是赶紧改变思路,“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别的不舒服”,刘老追问之下李某这时才说晚上睡不好,老做乱梦,心里烦躁,还爱出汗。

于是老先生明白了,这而是心火独旺于上,阳气被郁不能下达。可以看出问诊也是很重要的,不能觉得有些症状还可以忍受就不讲了,朋友们以后面对医生的询问,不要错过每一个细节,尽量多说一些。

此刻结合新的症状,病机就明确了,患者舌尖红、心烦、多梦、汗出,是心火亢盛,灼伤阴液;下肢厥冷、麻木,是阳气被心火阻滞,不能下温肾水;小便短黄、大便不爽,皆因热壅水道、肠燥津亏。这就是《伤寒论》中所讲到的“水火不济”,非四逆散所能胜任,必用黄连阿胶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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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处方,黄连九克,黄芩三克,白芍六克,阿胶九克(烊化),鸡子黄两枚(自备)。用法也有讲究:先以三碗水煮黄连、黄芩、白芍,取一碗药汁,去掉药渣,放入阿胶融化,稍放凉后,加入搅散的鸡子黄,搅匀分两次服。

三剂药后,李某再来复诊,告知腿不那么冷了,说这几天夜里不怎么烦躁,汗也少了,能睡上踏实觉,连小便余沥和那难言之隐也轻了些。刘老看他舌红仍在,脉仍微数,知余热未清,原方稍作调整:阿胶加至十克,白芍增至九克,再加牡丹皮六克活血清热,其余不变,续服六剂。

二十天后,时值冬季,寒风凛冽。虽然天气很冷但李某腰以下的厥冷基本好了。一个月后随访,诸症未再复发,两年的沉疴,竟被这小小汤药化解。

为什么如此好用?黄连为君,苦寒直入心经,釜底抽薪直泻上炎之火。辅以黄芩,苦寒清肺,既助黄连增强泻火之力,又清肃上焦,使金能生水,间接滋养肾阴,此为“清上源以滋下流”之法。

火邪易伤阴,故以阿胶为臣,甘平质润,入肾经滋阴养血,填补被灼伤的阴液。再配白芍,既养血敛阴,助阿胶滋肾,又能柔肝缓急,缓解因阴亏所致的筋脉拘急,对应患者下肢麻木,正需此药舒展筋脉。

最妙在鸡子黄,作为使药,取其血肉有情之性,甘润平和,既能入心补阴以安神,又能入肾益精以济火,仲景强调“小冷纳之”,是因鸡子黄生用则性灵动,能随药液上行下走,若煮沸则失其活性,难达交通之效。

天地之间,水火相济则万物生;人体之内,心肾相交则阴阳和。读懂心肾不交的病机,便读懂了中医燮理阴阳的智慧。不求直补直泻,而求升降调和,这便是千年经方向我们诠释的医理真谛。





文章◎淮山

编辑◎淮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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