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芮小丹这个人物的解读,站在我的视角,很难写;站在读者的视角,不好读。

我虽是道门子弟,具备化繁为简的道家思维,但我不能违背作者的原意,该复杂的东西最好保持它本来的面貌。

原因倒也不复杂:芮小丹这个人本身很简单,但她背后的隐喻实在是太多了,太复杂了,比书中所有人物加在一起还要多。概念叠加着概念,理解起来会非常吃力,读者要有个心理准备。

好在,我最大的长处就是“会说人话”,尽一切努力让朋友们尽可能看懂吧。

有些读者感觉丁原英不应该是现实存在的人物。要我说,芮小丹更不应该脱胎于现实,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作者的立项里,芮小丹不是一个人,也很难代表特定的人群。而是一个象征,一个几乎不可能真实存在的象征,想来想去给了一个最合适的头衔——天国的女儿。

天国是什么?是概念,是境界,不是一个地点。天国是人类特有的主观上的存在,在自然当中不存在客观对应。说人话就是——亦真亦假,亦梦亦幻,是人类最高级的精神追求。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作者借芮小丹之口说的——

参禅悟道至天人合一的那种境界,就是天国。

道法自然,不具美丑善恶的属性,有美丑善恶分别的是人,不是天。天国之女是觉悟到天国境界的女人,是没有人的贪嗔痴的女人。天国之恋,是唯有觉悟到天国境界的人才可能演绎出的爱情。

稍微翻译一下简单来说,觉醒觉悟以后的境界,就是天国。达到这样的境界以后,不仅破除了人间的各种概念,以及由概念延伸出的对立,类似贪嗔痴的欲念也一并破除了。

就事论事的讲,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少之又少,自古以来也没有几个。这就完了吗?并没有。在这个基础上,还要有幸遇到另一个同等境界的人,这两人之间的爱情才能叫天国之恋。

这就难上加难,近乎不可能出现了。丁原英和芮小丹的爱情,也只是勉勉强强能够得上,勉勉强强啊,朋友们。

综上所述,作者从概念上否定了芮小丹这个人物真实存在的可能性。说人话就是,作者刻意塑造了一个不是人的人,只有象征意义,没有普遍性和代表性。

为了让读者可以意识到这一点,作者在芮小丹的身份设定上特意打了埋伏,有两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

芮小丹拥有德国永久居留权,按照规定是不可能进入衙门系统的。两者只能取其一,要么放弃居留,要么另谋高就。

结合故事发生的年代,那个时候对于这样的情况只会更加敏感和慎重。尤其是衙门内部对此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已经到了自相矛盾的程度。

作者生怕大家漏掉这一关键线索,分别借衙门宣传干事和丁原英之口,先后三次明示读者。言外之意是:这里有一个重大破绽,读者们一定要注意。

第二个方面:

芮小丹7岁就随母亲去了法兰克福,在德国待了整整一个童年,直到16岁独自一人回国读高中。这段过往,看似说得过去,其实非常不切合实际。

芮母入了德国籍,芮小丹永久居留这些就不说了,这些意味着什么只有那个年代的人才能理解。这种情况下让未成年子女孤身一人舍大取小,已经不是单纯的价值观的问题了,是越琢磨越感觉是作者刻意安排的。

为了把破绽露大点,作者借芮小丹之口透露了两个关键信息,一是小丹在古城没有任何亲人,二是她回国前几乎不会说汉语了。她之所以回来是为了考电影学院,将来当演员。

从事电影行业还不是她自己的想法,是父母的希望。芮父芮母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那个年代,国内外教育质量的基本对比,不可能不清楚。

再说了,语言不通,孤独无靠,母爱真就伟大到可以就此放手吗?如果芮母是丁原英这样的人,我信。但她并不是啊,更何况衣食无忧,实在没必要让独生女冒这种风险。

对于第二点,我确实给不出确凿无疑的客观逻辑上的否定之处,但作为第一点的有力佐证,它是完全站得住脚的。说人话就是,第二点是对第一点的强化和补充。

那么问题来了:作者为什么不顾这么明显的逻辑硬伤,非要给芮小丹安排一个公差的身份呢?

答案其实很简单——

刑井这个身份背后的寓意是:以“自我牺牲奉献精神”为代表的传统文化;芮小丹的西方教育背景和这样的隐喻构成了鲜明的冲突,作者想借此探讨一个重大问题。

至于这个重大问题是什么,时机不够成熟,后面再说。

咱们来看一看芮小丹之所以选择刑井的初衷,两个字——威风。就事论事的讲,这不是一个成熟理智的决定,往低了说是幼稚,按照作者的意思,应该叫自在随性。

无论如何定义,至少和“牺牲奉献精神”无关。芮小丹选择当捕快,不是为了匡扶正义,不是为了惩奸除恶,不是为了捍卫法律的威严……把这些明晃晃的抬头都拿走,就是单纯的个人感觉吗,单纯的对自身认同感的需要。

接下来就要进入概念的范畴了,请读者们提高警惕。

丁原英正是因为从芮小丹口中得知了她选择刑井的初衷,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这段话我已经解读过了,但也藏着掖着了,这一次打开天窗说亮话。

丁原英脸上呈现出一种少有的严肃神态,语调低沉而凝重地说:“我有几句不能跟你讲理也无法给你解释所以然的话,希望你能听进去。

关键一句:你应该辞职。请注意,是你应该,而不是我希望。只要你一分钟是捕快,你这一分钟就必须要履行捕快的天职,你就没有避险的权力。

但是,国家机器不缺一个迟早要被淘汰的女捕快,而社会应该多一个有非常作为的人才,这不是通俗的英雄主义和通俗的平等意识可以理解的价值。”

朋友们,看看作者的文字功底,“少有的严肃神态”,“语调低沉而凝重”,这样的定语,难道不值得咱们着重思考思考嘛。

丁原英的这段话大家都能看懂,但之所以不能讲理,更不能解释所以然,背后有三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当时的芮小丹不具备讲理的基础,因为她已经被世俗的价直观蒙必了,而且正在蒙必。更重要的是,她从这样的价直观中得到了对自身价直的认可。

丁原英要讲理就不得不否定这种价直观,从而否定了芮小丹的自我认同感。后果是,轻则两人闹掰,重则会让芮小丹当即丧失人生的意义,陷入欺骗和虚无之中。

对普通人来说,或许不会出现第二种情况,但芮小丹毕竟是芮小丹,看似坚强实则极度敏感。这很残忍,所以事情不能这么做,要做只能循序渐进。

所以丁原英兜了格律诗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给芮小丹讲这个道理,给世人讲这个道理。

第二个原因:这个道理究竟是什么?一句话,我们都被利用了。先声明,我没有任何否定的意思,只是把其中的逻辑讲出来,不映射也不宣扬。

说出来很简单,大家听起来也感觉没什么特别的。没办法,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最简单的道理只有智者才能看清楚。咱们来分析一下。

《天道》解读:一个复杂到难以置信的象征形象——芮小丹

芮小丹从警只是一个单纯的想法,图威风。但这个想法和威风的感觉,是被人为赋予的价直观影响的,不仅影响了,还为这样的身份人为设定了种种限制,且不限于“牺生和奉线精神”这样的概念。

再深一点,奉线和牺生精神,归根结底也是一个“人为织造”的概念,用概念去强化概念,用观点佐证观点,只是为了影响你,蒙必你,最终为了利用你。

为什么大家不认为农民威风?那是因为农民已经被人为赋予了根深蒂固的社会底层概念,你接受了这样的概念,就形成了你的观念,大家都形成了这样的观念,就形成了集体偏见

是的,就是偏见,而且是集体偏见。因为各种职业的背后所代表的价直属性不同,价直大的地位高,价直不大的地位低,价直和地位,不也是概念嘛。

为什么一提到老鼠和蟑螂,大家就很反感,一提到猫狗就感觉亲近。事实上,老鼠、蟑螂和猫狗都是依附人类生存的。唯一的区别是,一个给我们产生价直,一个损害了咱们的价直。

这就更好玩了,老鼠和蟑螂一年能损害咱们多少价直?你为了饲养猫狗又付出了多少价直和精力呢?唯一的区别不就是,一个是你自愿付出,一个是被迫付出。

严谨起见,有些人会拿传染病说事。那好,你放下偏见想一想,究竟是猫狗造成的传染病威胁更大,还是老鼠和蟑螂的威胁更大。应该没太大区别吧,那你为什么不能如实观照呢?

到这里,已经太深了,大家能理清楚以上这些,算得上善莫大焉了,我不能再说了,再说就把你们说糊涂了。

回到芮小丹。

如果只是为了图威风,那威风过后,芮小丹尽可以随时退出,不需要理由。但是,由于概念的束缚,观念的影响,价直的蒙必,芮小丹就不得不考虑拿出一个“正当”的理由。

这个正当的理由,不仅不能影响她对自我的价直评判,也不能给别人造成负面的印象。咱们这些人,这辈子不就一直活在这样的心态下嘛?

所以,一听到丁原英劝她离职,芮小丹立马反驳,我不能做到因为怕死而离职。不是她不能怕死,而是那身衣服定义了她不能怕死,更不能因为这个理由不干。归根结底,还是被束缚了。

针对怕死这个问题,我有必要说明一下。怕死绝对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是生命的本能,既然是本能,咱们就没有与其对抗的必要,这不符合自然逻辑。

不怕死更不是值得宣扬和炫耀的事,因为这种宣扬背后,往往是为了利用,这一点最可恨。话说回来,像类似丁原英那种得道高人,是怎么做到不怕死的呢?

其实很简单,因为死是必然降临的事,是自然规律和宇宙法则,怕不怕都没用。想通了这个道理,就没有怕不怕这一说了。

第三个原因:咱们得跳出小说看小说。我们一定要明白一个道理,凡是面向公众的价直输出,必须经过一道沈查环节,为了过沈,作者不能过于直白,包括我。

这里面的规矩是,越通俗沈核力度越高。

散文比诗歌高,小说比散文高,影视剧比小说高,短视频比影视剧高。至于发布的源头,以此类推。这也是大家之所以能够看到我的原因,发布者是小人物,又是散文,掀不起大风大浪。

另外,作者这样的高人是不屑于点明的,希望读者自己可以觉到悟到,像我这种但说无妨的,只能是不入流,完全堪不上一个高字。

好了,把芮小丹最核心的一层隐喻扒出来了,做个总结。

芮小丹这个人由于自幼接受的是西式教育,所以性格上侧重自我张扬,自然随性,不以俗世的价直为衡量依据。所以甘愿放弃当演员的机会,选择收入微薄的捕快行业。

她活着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捕快的社会地位,而是社会地位背后所透露出的自我价直认同感。说人话就是,只是为了满足无关物质的,自我精神的需求。这是第一层。

作者借助这个人物想要表达的核心理念是:即便芮小丹清新脱俗,也免不了入乡随俗。

她原本的价直观,潜移默化间被世俗文化操纵了。初心不为奉线,后来甘愿牺生奉线。作者借此说明了一个重大问题——

传统文化的力量远超我们的想象,传统文化早已渗透进了咱们的每一个毛孔,无论你是什么来路,只要生活在这里,一定会被同化。根本由不得你做主。

在作者的定义里,刑井身份象征着传统文化的束缚,芮小丹象征着屈服于这种束缚的献祭。这个道理的可怕之处,我希望大家一定要好好想一想,太深了,太残酷了,已经到了我无法展开解读的地步。

好在,芮小丹只是在职业的价直观上被影响了,她的人生观和爱情观依然自在。她在对待未来人生规划的时候,思考点放在了“我可以做点什么”而不是“我想做点什么”。

这两个出发点,天壤之别。一个是立足现实结合自身情况给出理性判断,一个是不管不顾,痴心妄想,被感性牵着鼻子。咱们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后一种,不妨对照一下。

芮小丹是一个很谦卑的人,当她最终觉醒,想要当作家的时候,自己吃不准有没有这个能力。所以主动找到丁原英给一个客观评判,拒绝想当然。看看,咱们得向人家好好学学。

对待爱情,芮小丹很清楚自己和丁原英不是一路人,没有共同语言,不可能天长地久,除非自己快速成长,才能和丁原英站着对话。一开始就做好了放手的打算。

这里的“站着对话”,不是社会地位的悬殊,不是男女身份的尊卑,更无关财富的多寡,完全是认知高度的对等。说人话就是,芮小丹不自觉接受的传统文化理论体系,和丁原英的道法自然的道家文化体系,不兼容。

直到最后芮小丹觉醒了,总算看到了站着对话的可能,才向丁原英提出在德国相守相伴的请求。大哥很开心,总算唤醒了一个人,而且是这么特殊的一个人。

这种感觉,大家很难感同身受,不是因为抱得美人归而开心,是为了自己的社会道义初显成效而开心。每当看到大家在评论区分享个人成长进步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开心。

最后解答两个疑问,一个是芮小丹是靠什么拿下丁原英的;另一个是芮小丹为什么要自我放弃。这两个答案其实都很简单,第一个是真诚,第二个是无碍。

丁原英有过一段花天酒地的生活,所以阅历丰富,再加上他本身的智慧高度和洞悉人性的认知水准,大哥可以一眼看出追求者的动机和套路。

在芮小丹身上,他找不到任何与之对应的蛛丝马迹,归根结底,是真诚打动了他。

许多人把毁容归结为芮小丹轻升的原因,其实不是。爱美之心确实不容忽视,但不主要,如果没被炸断双腿只毁容,芮小丹是不可能轻升的。

归根结底,除了实现自身的价值,成为一个作家,宣扬强势文化,她最核心的动机是为了照顾丁原英。之所以走上这条路,也是为了和丁原英汇合。

芮小丹纵使从事了一项本该由男性担任的工作,但骨子里她抹不掉女性的性格底色,女人天性里对爱的付出,是不需要理由的,是本能。

因为丧失了自主生活能力,不仅不能照顾丁原英了,反而成了累赘。芮小丹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这不在她的自我价值评判当中。不成为自己的累赘,更不能成为他人的累赘。

说人话就是,她自认为自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因为最想付出的东西无法付出了,不要以照顾大哥的方式给予爱的付出。

这就没了吗?并没有。我刚刚说过,咱们要跳出小说看小说。站在作者的立场,芮小丹是必死的,原因有三——

一、身处传统文化影响下的人,只要接纳了牺生奉线精神这种价直观的洗恼,已经无时无刻不在为此做出牺生和奉线了,至于那条命,总有机会献出来。

二、觉醒以后的人,是不甘愿活在这种价直观影响下的,要么试图改变,要么远走高飞。试图改变的人只有一个下场,背负骂名,丁原英就是例子。所以归根结底,只有避其锋芒一条路,这也是大哥不得不且注定离开的底层逻辑。

三、芮小丹不是一个人,而是象征着觉醒的冲动,事实上小丹最终也没能觉醒,就被扼杀在了萌芽里,所有为此做出的反抗都是微乎其微的,芮小丹就是例子。残忍是残忍了点,但寓意深重。

既然说到了这里,我对于《遥远的救世主》的解读,不得不借用芮小丹画上句号了。没办法,适可而止,给自己留条后路,咱们来日方长。

给芮小丹道个别吧——永别了,天国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