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记忆 

文/冯光雄 

放在案头的这份长达七页的文稿,是一封被尘封了44个寒暑春秋的书信。那是当时在北京延庆县(今延庆区)空军部队服役的一位亲戚写给我的;前些天清理年份太久的文稿、书信时,被我意外发现。重新浏览书信,倍感珍贵!于是,被尘封的记忆如同开放的闸门,哗哗地喷涌而出。  

这位亲戚是我妻子的堂弟。虽然是堂姐弟,但那时的他一直称呼我们姐、姐夫,而且他书信的署名没有使用实名“曹祥来”,而是使用他的乳名“荒来”(因为他是连续三个饥荒之年来到世上的)。那封书信里全然找不到那种“隔热层”的生分之感,相反跟我几乎是无话不谈(除部队机密外):从私事聊到公事,从本职工作聊到业余爱好,从部队生活到个人理想,还不乏对姐夫的肯定和激励之辞。不妨摘录几枚至今还依然散发着馨香的青枝绿叶。  

“你在来信中谈到,近几年你正在利用业余时间搞文学创作,并在诗歌和短文方面获得一定的成绩,这种韧长精神和文学才华,我是十分心悦诚服,真不愧为是“文革”前的一位才多识广、名副其实的高中毕业生。可以讲,在所有的亲戚朋友中,你在这方面是一个创举。对于你从事这项活动,我是很赞成支持的,尽管你的创作重点—-短篇小说,还未发表过一篇,但只要持之以恒,坚韧不拔地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下去,相信挫折是成功的阶梯;你的作品一定会给予发表的。在此,我衷心祝愿和热切希望你能够创作出比较成功的、反映现实状况的作品来,从而去歌颂社会美善的一面,抨击社会丑恶的一面,达到教育世人的目的。  

“当然,艺术创造非同于平凡工作,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它需要丰富的想象,而丰富的想象,又有赖于丰富的实践生活;它既不是瞎想,也不是胡编,它是来自生活体验的一种精神升华。如此一来,搞创作,特别是业余创作,就不是一年半载功夫所能解决的了。据说,搞创作的还应具备一双慧眼,所谓慧眼,就是在平常的生活中,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些基本常识你比我懂得多,在这里我没有水平来畅谈写作理论,更说不出什么深奥的哲理来,只是想说明一点,作为一名业余作者,他今后的创作道路必定是艰苦漫长的,……许多业余作家的创作经历告诉我们,成功永远只属于那些热爱生活和刻苦奋斗的人!我坚信你是经受得住退稿的挫折的。  

“说来惭愧。前两年,我觉得部队生活很有浓郁色彩。许多的人和事也十分富有诗意,可以为一些业余作者提供很好的创作素材。有阵子,我在周围几位从事业余创作的战友的影响和帮助下,也走过一段同样的路程。那时,我不仅对从事这项活动特别感兴趣,而且还立志要搞出点名堂来,并制订很多的自学方案和习作计划,也在邮局订阅了几种刊物作为学习资料,除去正常的训练之外,其余时间就全力以赴去翻阅一些文学性的杂志刊物……在许多知识还很贫乏的时候,就给《空军报》、《战友报》各自投过两篇短诗和几组新闻报道,但遗憾……都杳无音信了。”  

后来祥来内弟的业余文学之梦没能圆,并非他缺乏坚韧,主要是在于他被提干(担任排长)之后,工作突然加重了不少,也忙碌了不少。尽管如此,但他待人接物的热情没变,对于家乡亲戚的要求,只要能办到的,也尽量有求必应。我家中老父亲冬天畏寒,他知道后,自费给我寄来军用棉皮鞋、军用大衣(均为部队替换品)等日用品。家乡亲人有去北京找他的,他都热情接待。  

1989年某件事过后(距那封七页长信8年后),17岁的二丫头冯晓燕高中毕业,她想趁参加工作之前的时间出去玩玩。我答应等机会或工作闲暇一些,请假带她出去走走。还真是巧的,那年9月,时任国企财务副科长的我,因公事要去北京出差,并由与业务有关的同事余逢来陪同。这就顺理成章地把女儿燕子带去北京,并提前联系了祥来内弟。他热情地表示欢迎,还为我们安排了工作之余的观光行程。  

这是我第二次去北京(第一次是“文革”开始的1966年11月上旬去的北京,“双11”这天刚好赶上毛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第七次接见“红卫兵”),这时,42岁的我与“文革”时那幼稚的我真是天壤之别,这时的北京与23年前的北京则更是天翻地覆。下了火车,我把同事余逢来安顿好之后,按照与内弟的预约,先乘公交车把女儿送到她舅舅那里,然后第二天才可以去客户那里联系业务。  

[黄石文坛] 冯光雄的散文《尘封的记忆》

公交车路过长城,燕儿眺望窗外这蜿蜒巍峨的古建筑,兴奋地说:“我要舅舅带我到这里玩玩!”我回答:“那是肯定的。”到了延庆县车站,不一会内弟驱车来接我们去部队营地。那时内弟已升职为连长,他吩咐手下的一位排长去安排接待事务,然后坐下来与我们攀谈起来。内弟很热情,也很健谈;侃侃而谈之中,笑眯眯的眼睛形成两弯弧线。我问燕儿的住宿有没有难处,他说营房也有女兵宿舍,还有客房可以安排的。他说,后天正好是星期天(那时还没有实行双休日),带我们去北京主要景点去玩玩,嘱咐我把同事也带上。我回应了内弟的盛情,用过丰盛的午餐之后,就离开营地回市区宾馆与同事会合了。  

星期天,天气晴朗。九月的北京,就能觉得到那种秋高气爽的舒适感,自然给我们的心情带来分外的愉悦。按约定,我带上同事余逢来在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那里与祥来内弟、燕儿会面,开始了我们这个微型旅游团“北京一日游”的行程;很自然地,身着军人服装的内弟成了这个“旅游团”让旁人醒目的导游。我们先是在天安门广场附近转悠,参观了人民英雄纪念碑、毛主席纪念堂等名胜建筑物,然后我们走过天安门城楼下面的金水桥,穿过城门,来到故宫博物院,那里人头攒动,比肩接踵,而且排着长长的队伍。内弟掏出《军官证》递给负责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察看,结果我们一行被引导从便道穿到前面去了。游完了故宫主要景点,然后我们即向颐和园进发。那里仍然是人山人海,我们溜达了一会,照例拍了几张照片,就已近饭点了。  

内弟把我们带进一个标着“北京烤鸭”招牌的门店里,找一空桌子坐下休息,准备午餐。他一边介绍北京的饮食特点,以及与我们南方有哪些不同,一边招呼服务员过来点菜。内弟说“北京烤鸭”是北京的名牌主菜,就特地找到这家相对正宗的门店,并理所当然地为我们点了这个店的主打菜—-“北京烤鸭”。菜上齐了,内弟招呼我们开吃,大家游玩了一上午,肚子也确实在发警报了,于是,大家美美地品尝着丰盛的午餐,  

午饭后,接着就要乘公交去登万里长城了,那里也正是燕儿要求舅舅带她去玩的地方。那里离延庆内弟的部队很近,游完长城后,内弟就要带燕儿返回驻地了。人都说“不到长城非好汉”,因距离较远,所以我和同事就做不成“好汉”了。我吩咐燕儿跟在舅舅身边,不要乱跑;我们暂别了“导游”,在附近转转,就打道回宾馆了。  

两天后,我和同事办好了在北京的业务,准备返程了。启程前,我又一次去内弟的部队把燕儿接回来。内弟带着我们去驻地附近的老乡那里,买一些刚刚采摘、还泛着绿色和微红光泽的新苹果,让我们带回家;然后又把我们父女送到车站,一路上,不善言辞的我说了一些麻烦他的感谢话,而内弟却摆摆手说:“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了!”公交车开动了,我们挥手告别了内弟,直到看不见他那高大的身影。  

十年后,祥来内弟从部队转业。转业前获空军中校军衔,军队技术九级(副团级)干部;以行政十九级转业到黄石公安工作,并获“一级警督”警衔;退休时,享受副县级待遇。内弟从转业到退休都在黄石,近在咫尺,却很少来往,这也在我内心感觉有一种亏欠。不过,有妻子娘家的曹氏家族聚会,或春节期间,我也能偶尔见面;现在微信很方便,视频、语音、文字都能彼此交流。只是内弟在微信中把称呼改了:管我们叫“堂姐、堂姐夫”,我不知道这种微妙的变化说明了什么,但我心里并没有、也没必要多想;因我还是非常喜欢欣赏这位健谈、谦和的内弟,尤其笑起来还是那别具特色的两弯弧线……  

2025.8.11  

冯光雄,1947年出生。1967届阳新高中下乡知青,期间曾任民办教师。此后担任商业(供销)及工业财务工作;期间兼任业余通讯员;1980年回原籍大冶,1997年内退(2007年正退)。著有文集《月光曲》《清心阁》,与他人合著《真情永远》。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法律顾问:刘太平  向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