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中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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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过三亚凉爽的海风,赶过银滩虾蟹的小海,赏过东江雾漫的仙境,爬过峨眉恢宏的金顶,见过苏州园林“隔而未隔、界而未界”的精妙门窗,看过霓虹闪烁的外滩,感受过雅鲁藏布江震天的怒吼,聆听过怒江大桥的呜咽笛鸣,见证过一步一叩首的虔诚信徒,摩挲过布达拉宫的红瓦白墙……

最初的兴奋激动逐渐延展为波澜不惊。

旅行的意义在哪?

台湾名嘴李敖曾说,很多年轻人、成年人或退休人士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旅游,乘机住店阅水览山,所见所知却未必胜他。作为反旅行主义者,他甚至连台湾的阿里山都没有去过,但不妨碍他从书本、照片上对世界了如指掌。而无孔不入的自媒体时代,想要了解一个地方,实在太容易太便捷了,那么,每年有限的假期里顶着烈日、舟车劳顿在山川河流,可曾留下多少“雪泥鸿爪”?

余光中先生说,独游胜过群游,原因有二,一是自由,二是可以深入异乡。

对此深以为然。

群游途中,个体经常不由自主走偏了路线,或被幽深的洞穴吸引了视线,或被玲珑楼阁缠住了脚步,不知不觉脱离了大队。待发觉偏离航线调转船头及时追赶固然心安,然不能随心所欲亦令人心生遗憾。而作为同伴,面对经常游离集体之外的家伙,亦有不能尽兴之烦恼,既要观山看水,又要左右顾盼确认同行者是否跟上,三步一停五步一等,像一条蜿蜒曲折的溪流,总不能顺顺当当酣畅淋漓。

其次群游众口难调,路线、景点选择容易分歧,时间日程又需捆扎抱团,烈日之地不去,冷门之景不游,路途遥远则避,观光车、索道优先……这就需要在众多偏好中选取最大公约数,去芜存菁,反复筛查,如此掐尖争艳的游玩纯过眼瘾,休谈深入异乡或深度旅行。

要想深度旅行,最好是徒步或骑行,前辈有云:交通工具越原始,旅人的成就感越高。

入川岂可不登峨眉?作为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的峨眉山,海拔三千多,面积约百十平方公里,报国寺、伏虎寺、清音阁等众多佛道名寺星罗棋布,洪椿坪、洗象池、生态猴区、金顶等自然、人文景观交相辉映。若是徒步,上下五千多级台阶走下来,脚步踉跄两股战战不说,行程至少安排两日。

既要饱览峨眉天下之秀,又要轻松惬意游览观光,便只有观光车加上下索道一途。

晨起驾车至景区零公里处,换乘观光车直达雷洞坪,再乘坐索道上金顶,游览华藏寺、四面十方普贤金像,更奢望将峨眉云海、日出、佛光、圣灯四绝尽收眼底。瞬息万变的云海奇观尚属常见,那么其他三绝呢?要么前夜住宿山上,要么运气极佳,方能捕捉到可遇不可求的奇观。在山顶欣赏了云聚云散,祈求菩萨保佑万事顺遂,然后从金顶再乘索道观光车下山,说说笑笑走走停停间,指针差不多下午四点,这一天的旅程也到此为止,至于千年古寺、皇家庙宇、名家墨宝根本无暇顾及了。

【山水谣】川中行记

由此感慨:匆匆打卡的峨眉之旅,不过乘车登顶,性价比何在?

体验不佳皆因没有一步步丈量所致。作为四大佛教名山的峨眉,那参天海拔、秀丽风光、厚重人文,缭绕香火,三百多的门票绝对值得。然而山是不容易玩的,你需得一步一步攀爬,一寸一寸丈量,方能体会山之巍峨、巅之险峻,才能欣赏到沿途的峰壑丘岚,潺潺溪流,山风静气;山是不容易赏的,吐槽性价比不高,其实是你没有能力去丈量它、亲近它,如果只是走马观花草草了事,除了望山兴叹,那又怎能怪得了山呢!当身边驴友背起背包,骑友架起自行车,穿山越岭,横水过桥,除了由衷赞美、佩服外,更须承认:唯有舍得花功夫、下力气才配得上深度旅行。

哲人云:没有知识的旅游者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鸟。

你是否有这样的感受,如果对一个地方一无所知,当你舟车劳顿来到它的面前,内心只有深深的失望。就像你到了三星堆、金沙遗址,看到的只是规整的探方,琳琅的陶器、铜具,价格不菲的金玉,却对其诞生年代、制作工艺一无所知,便不过到此一游罢了。

若知晓这是距今三千多年的古蜀文明遗珍,远古的先民们已精于制陶、冶炼、锻造,或许便会对古人的智慧感到匪夷所思。公元十九世纪才有的焊接技术居然出现在三千多年前的龟背形器物上,近几百年才臻于成熟的合金冶炼,在三星堆黄金面具上运用得如此娴熟精湛。是外星文明降临还是现有历史书有误?矛盾交叠,疑点重重,也许你才会真正理解“历史是可以改写”的深意。

不仅历史,人类的一切认知都建立在已有发现上,若无足够证据线索,任何人不可妄自尊大、轻下断语。

正因教科书详实介绍,自媒体视频生动解说,加之自身知识储备,你将都江堰列为川中旅行的重中之重。

为四六分水的巧妙构思折服,为二八排沙的独具匠心惊叹,为深淘沙低做堰的古人才智叫好,此时你不仅是站在都江堰,也是站在遥远的战国时代,看郡守李冰指挥若定。“破竹为笼,以石实之,累而壅水”筑堰分水,“壅江作堋”修鱼嘴,“作三石人,立三水中,与江神要,水竭不至足,盛不没肩”以记录水文,“崖峻阻险,不可穿凿,李冰乃积薪烧之”劈开玉垒山,凿成宝瓶口。“我闻蜀守凿离堆,两崖劈破势崔巍,岷江至此画南北,宝瓶倒泻数如雷。”一样的江河,不一样的奔腾,多少兴盛繁华在历史的风尘中烟消云散,唯有这江水,从古流到今;唯有这堤堰,从战国到新时代。你愿意顶着骄阳在人流如织的江堤上流连忘返,看浑浊的岷江在三次分流两次排沙后清澈欢歌,流过飞沙堰,流过宝瓶口,源源不断地流向成都平原,灌溉良田沃土,滋润鲜芽嫩苗,护佑天府子民的千秋万代。

独游是妙的,然害怕孤独,令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结伴而行。有人说,不在乎风景美不美,只在乎与谁同行。亦有人说,令人厌倦的旅途上,一个性格明快的伙伴胜过一乘舒适的轿子。

不同的旅伴带来不一样的旅途感受。

懒人上峨眉山,选择便捷的上下索道观光,看似无缝对接,实际衔接处仍有不少台阶需要攀爬,沿途售卖竹杖者甚多,一杖在手省力不少,若遇泼猴,还可防身。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上山之前一直隐隐担心猴群抢包伤人,一路连泼猴影子都没见到时又不免怅然若失起来,于是边走边挥舞竹杖,摆几个架势,说几句笑话,佯装打猴摆拍,单调旅程亦平添几分声色。

乌江百里画廊,宣传册上美如仙境,登上游船满怀期待。却或因旅游运作过于商业,或因沿途风景有些单调,加之天公不作美,大风冷雨不时吹送,除了瑟缩呆站,便是躲在船舱沉迷屏幕,同行者大呼上当,直斥“百里画廊”言过其实,寻常普通得很。然风景不足,人情可补,三个女人立在船头说笑打闹,一抬头忽见身后锃亮玻璃映出绝美画廊,青山绿水为幕,山峦苍松为底,潺潺流水为托,光滑镜面为天然滤镜,个个面若敷粉,唇若点丹,眉眼盈盈,楚楚动人。快门频动,镜头闪烁,一帧帧美照应运而生,纵然疯疯癫癫亦觉不虚此行。

返程途中归心似箭,司机轮换车不歇息,一路风驰电掣,欲将千二百里乘奔御风一日而还。奈何座驾“小迪”关键时刻掉链子,增程失效,纯电驱动,必须不断补给。于是高速上不断停靠服务区,寻找充电桩补充能量,一次一个小时的贪吃电,让我们把服务区当“6A”景点细细研磨,归途一再延迟。

一边吃着高价泡面,一边评价沿途的“6A”景区,发现湖南境内的昭山服务区堪称翘楚,母婴室、司机之家一应俱全,更有装修雅致、空调强劲、面条量足味正的杨裕兴面馆。“小迪”(BYD增程SUV)两次跟随我们远征,节能省电,智能语音配合默契,表现甚佳。此次状况频出,几次景点观光拉团队尾巴不说,预警信号更让人忐忑,唯恐高速抛锚罢工。车主“苹果”本是急性子,面对蜗行小迪,却耐性十足,幽默调侃道:小迪,你这次表现就蛮不好哦,下次别想我带你出来玩了,今后你的活动限定在福临镇到星沙,星沙回福临镇啦。

是的,与其抱怨不如和解,停止抱怨,你就已经在通往幸福生活的路上了。

此番川中之游,山河壮美,文明璀璨,“锦绣天府、安逸四川”之名,绝非虚传!盛夏出游,游山玩水自是胜过城市漫步,若硬要排个名次,九寨黄龙、天坑地缝当列首位,都江堰、石窟、大佛名不虚传,绝对值得拥有。


作者简介

黄芳,中学语文老师,随性随意,自由散漫真诚。爱热闹爱冷静,爱群居爱独处。爱生活,爱阅读,爱写作,爱语文。课堂,戴镣铐跳舞,也曾谈笑风生;平常,语文即生活,柴米油盐人情世故无处不在。读书赏景写文,沉静恬淡不卑不亢把日子过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