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诗词的璀璨星河中,色彩从非仅视觉的附丽,它们是时光织机上抽出的丝缕,经纬着文人的情感天地。驼褐,这一源自元代《碎金》的色彩词,其名虽后出,其质却早已在唐宋诗词的意境里沉淀为一种秋意浸染的温厚——它如大地般无声承载寒温,亦如生命般默然低语坚韧。

驼褐之名,直指褐色骆驼与其他兽毛的本色,毫无歧义。然当其融入诗行,便超越了物质色彩,凝成一种深秋初冬的典型意象。宋代陈与义在《早行》中轻叹“露侵驼褐晓寒轻”,羁旅者拂晓的微寒渗入驼褐衣衫,与清露寒星交织为孤寂行色;黄庭坚的“驼褐蒙风霜,鸡声眇墟里”,则以霜风侵袭的驼褐点染出北地早行的荒寒,晨鸡之声亦渺远如隔世。诗人敏锐捕捉驼褐在风霜中的触感,使其成为身体感知天地寒温的第一道屏障,亦为精神直面逆旅的无声铠甲。

驼褐:古诗词里沉淀千年的秋色

驼褐不仅裹挟着行人的寒温,亦融入了日常生活的细密纹理,在闲适或困顿中显出不同光泽。程公许的“驼褐倚禅榻,丝鬓飏茶烟”,驼褐之衣与禅榻茶烟相融,勾勒出超脱尘俗的隐逸画境;贺铸“狭室烛花青,坏炉拥驼褐”,则于陋室微光与残炉旁,将驼褐化作寒士拥暖御冬的慰藉。周邦彦词中“驼褐寒侵,正怜初日”,更借驼褐对晨光的依恋,写出生命本能对温暖的珍重。这抹源自自然的颜色,已然渗入生活肌理,成为人生百态中一缕沉着而温暖的底色。

驼褐承载如此丰富意蕴,其染制亦深藏古人智慧。欲染此色,苏木、大黄、栗壳、薯莨等天然植物需按秘方配伍,再以蓝矾辅以微量皂矾为媒染之引,方可让织物浸透大地秋色。这草木精魂与矿物媒介的奇妙交融,使驼褐不仅附着于衣料,更渗透了“天人合一”的古老哲学——自然之色经由人手,终成包裹人身、温暖人心的诗意。

故驼褐非止一色之名,它是古人披在身上的秋色,是行囊中的风霜,是苦寒里的暖意,是静坐时的禅意。这源自兽毛与草木的朴质色彩,经由千载诗词的反复吟咏与匠心染织,终被赋予抵御时光的深沉温度。当驼褐在古卷中闪现,我们仍能触摸到一种古老智慧:最寻常的色彩,亦能沉淀为灵魂深处抵御荒寒的暖意恒久。

染匠黄荣华乙巳年立秋后三日于汉口御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