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胡宗宪延缓改稻为桑的奏疏带着郑泌昌和何茂才的联名,先是送到了严世蕃手里,这时又由严世蕃送到了严嵩的手中。

看到奏疏严嵩连说了两个好字,浑身都在颤抖,罗龙文还有刑部侍郎鄢懋卿立即给严嵩抚背,劝他不要着急。

当初嘉靖看不都不看胡宗宪的奏疏没有让严嵩的计谋奏效。

嘉靖让严嵩自己处理,严嵩又全权交给了严世蕃。

可严嵩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好大儿竟然敢干出毁堤淹田的事情,也幸好胡宗宪力挽狂玩带兵分洪,只淹了淳安和建德。

还上疏奏明是当初河道贪墨工款造成的河口决堤,否则只要追查下去仅凭这一条就够让严党所有参与的人都住进大牢去。

正如胡宗宪所想,做到严嵩这个位置比起金钱利益他更在乎权柄。

所以这件事情是严世蕃瞒着严嵩做的,可他身边的谋士也全部知情。

刑部侍郎鄢懋卿愤慨地说,真是人心似水呀!他胡汝贞走到今天这一步,让人万万难以想到啊!

严世蕃也走过来咬着牙说,我们可以扶起他,现在也可以踩死他,龙文,策动御史上奏疏,立刻弹劾他。

据说历史上的严世蕃是个智商决定、政治领悟极高的人,比他爹严嵩还要精明。

但从这部剧里的严世蕃的表现来看,明显是坑爹的存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只觉得胡宗宪是这山望着那山高,看不到背后的隐患和危机。

严嵩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拍在案上让严世蕃住口,然后狠狠地盯着严世蕃说,我问你,问你们,毁堤淹田是怎么回事?

胡宗宪的奏疏和信件上肯定没有直接写毁堤淹田的事,奏疏上写的是河道总管贪墨,延缓改稻为桑。

但严嵩极其敏锐的察觉出这是严世蕃他们干的好事,河道总管一个归胡宗宪管,河道监管归织造局管,没有上层的授意他们怎么可能敢贪墨,而且还是勾结在一起贪墨。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毁堤淹田是严世蕃指使的,死的四个人都是顶罪的。

严嵩都八十一岁了,他也不想事事都亲力亲为,有些事情也愿意放手让儿子去做,毕竟以后这个家还是会交给严世蕃做主。

却没想到这个也五十多岁的儿子给自己捅出那么大的篓子,所以后面嘉靖也对严嵩说该好好管管你这个儿子了。

看到老爹发怒,两个谋士又不敢接话,严世蕃倒不在乎。

说就说,改稻为桑的国策推不动,他胡宗宪又首鼠两端,不淹田改不动,淹了田就改动了,就这么回事。

前面分析过严世蕃之所以有一系列降智的行为是因为他太想改稻为桑能成功了。

他不像自己的老爹已经权柄在握,且严嵩都八十一岁了,大概率是看不到裕王登基的那一天了。

可严世蕃还年轻,还想问鼎内阁首辅的位置,那现在改稻为桑就是证明他能力的最好机会,不仅能让嘉靖满意,也给未来新王一个告诫。

不能眼睁睁看着父子决裂,一旁的罗龙文走到严嵩面前说,这事先没跟阁老请示,是我们的错,本意也是怕阁老忧心,想干完了以后,再跟阁老详细禀报。

比起坑爹儿子还是罗龙文更懂向上级汇报的语言艺术,不向严嵩禀报根本不是怕他忧心,而是怕他会阻止。

罗龙文继续说,浙江那九个县的田,今年的青苗总归是要改成桑苗的,不淹是改,淹了也是改,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真是好一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出自《论语·泰伯篇》,传统意义上的解读就是罗龙文想表达的意思。

上位者只需让民众遵从其制定的规范行事,而无需让他们理解背后的原因。

但由于古代文章没有断句,这句话也有其他不同的解读。

比如康有为等学者提出应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强调了根据民众接受程度调整政策。

《大明王朝1566》里说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究竟是什么意思?

千百年过去我们已经无法知晓孔子说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而且时代背景不同,同一句话也应该有不同的解读,只可惜真正使用者不知有没有这个觉悟。

罗龙文说,老百姓不体谅朝廷的难处,我们也只能这样干了,本来像这样的事情,胡宗宪只要和郑泌昌何茂才还有杨公公他们一个口径,报个天灾也就过去了。

古代不知道,反正现代人是越来越难被忽悠了,好比我们尽管自嘲是牛马是社畜,但可不会轻易和公司和领导共情。

都已经是牛马了,谁会天天去体谅公司和领导的难处,体谅了难处,有好处时能拿出来共享吗,有难同当也得有福同享。

罗龙文说报个天灾也就过去了,这话可就不严谨了,报个天灾能过去的话,真当清流那帮人都是傻子吗?

也当全天下人都是傻子吗,几百万两白银修的河堤一天一夜的暴雨就冲垮了,况且隔壁省花同样钱修的河堤还是固若金汤。

如果嘉靖也当天灾忽弄天下人,那他这个皇帝老儿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罗龙文继续说,没想到他这次竟如此不可理喻。好在他总算还有些顾忌,只报了个河堤失修。

报河堤失修不是胡宗宪有所顾忌,而是严党的幸运,还有个胡宗宪能维持大局,否则真以天灾报上去严党会死得很快。

胡宗宪提出延缓改稻为桑不是给严党出难题,如果他按照实情上疏那才是真正给严党出难题。

严世蕃又暴躁上线,直接说,改稻为桑的国策不能推行,这大势已经不可收拾,他现在又逼着郑泌昌、何茂才还有那个杨公公联名上了这道疏,公然提出三年不改,

国库这个样子,还能支承三年吗?

历史总是不断在重复,国库为什么会亏空,站在这里的人比谁都清楚,御前会议上说的事情都忘了吗?

指着一个改稻为桑就能弥补了? 自己不舍得吐钱出来,还要不断往腰包里塞,那苦的就只能还是老百姓。

鄢懋卿说,他说三年不改就三年不改?

罗龙文说,不是他说三年不改就三年不改的事,高拱、张居正那些人有了这个由头一起哄,事情便难办了。

还知道有清流的存在呢!那就应该知道这浙江还有个谭纶在。

是不是天灾就在浙江的谭纶难道不知情?即使他没有毁堤淹田的证据,只要把这个话说出去严党又如何解释。

罗龙文说,我担心的是他胡宗宪那里还揣着马宁远的那份供状,吕公公那边有了顾忌就不一定和我们一起硬顶。

凡事都讲证据,如果没有马宁远的供状,说是毁堤淹田,严党的人也可以极力推脱说他是污蔑。

而且一旦把供状拿出来,吕芳势必不会再坚持改稻为桑了,太监的主要目的不是给皇上办事,而是让皇上高兴。

罗龙文说当务之急是阁老得立刻去见吕公公,然后一起去觐见皇上。

这还是第一次胡宗宪的奏疏递上来时严嵩的做法,想要逼着嘉靖表个态,再去决定接下来怎么做事。

如果嘉靖还愿意继续实行改稻为桑,那对于严党来说,胡宗宪手里握着的马宁远的供状就不足为惧。

所以赵贞吉在后面审案时也说过严党为什么能二十年不倒,是因为他们做任何事情都要和嘉靖扯上关系。

事已至此,严嵩不出面也得出面了,他面色悲凉的说道,八十一了,这条命也该送在你们手里了。

听见严嵩说这话,罗龙文和鄢懋卿都立刻起身,跪了下来。

而严世蕃先是看看上座的老爹,最后又带着满脸的厌烦和不情愿,也跪在了罗龙文和鄢懋卿的后面。

在他心里始终还是埋怨老爹太过信任胡宗宪,而且他也认为毁堤淹田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况且正如严嵩自己所说他已经八十一了,我们试想一下这么大的年纪即便是权利在握,也很难完全控制下面的人了。

三人这一跪不是认错而是逼着严嵩进宫。

严嵩扶着书案站起来说,遵你们的旨,我进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