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古郡,正定故邑,有女苏钰者,当代画坛之秀也。幼承家学,长嗜丹青,卅载浸淫绘事,执教杏坛,功底深厚,经验宏富。尤擅写意花鸟,于诸技法中,独精彩墨之道。其《春夏秋冬》四屏,以紫藤、菡萏、葡萄、寒梅为材,笔力苍劲,墨彩交融,层晕叠染,五色纷披,卓然成重彩一格。观其荷花之作,更是熔铸古今,汇通中西,堪称独步。

苏钰画荷,首夺人目者,乃其笔之豪纵也。写意之道,贵在“写”字,以笔为骨,以墨为魂。观其《映日荷花》,笔势如剑,破壁而出。荷茎中锋勾勒,挺然如君子立朝;荷叶侧锋扫出,沛然有浩然之气。墨分五色,干湿浓淡,变幻无穷。或如“干裂秋风”,劲节可见;或如“润含春雨”,柔情暗藏。

此等豪放,非率尔操觚,实源于对荷之深察。其叶不拘常态,或如伞盖擎空,墨浓处似积雨未晞;或

半卷半舒,留白处若见天光云影;更有残荷枯梗,笔锋如锥,于萧瑟中显傲骨。此非仅“眼中之荷”,更是“胸中之荷”。笔墨与心境相融,荷遂超物象,而为生命之象征。

泼墨泼彩之法,更添灵动。常以大笔饱蘸浓墨,趁纸未干泼洒,任其流淌,成荷叶边缘之氤氲;墨半干时,又以朱砂、石绿诸色点染,色墨渗透,互晕互化,既存水墨之通透,又得色彩之厚重。此“有意无意”之境,恰似荷于风雨中自然生长,既有主观营造,亦不失本真之美。

五十幅苏钰大写意彩墨荷韵,浓姿带露,劲骨凌云!

传统文人画荷,多以水墨为主,设色尚“淡彩轻岚”。苏钰则大胆突破,融水彩之通透、油画之肌理于彩墨,成独特重彩风格。《荷塘清趣》中,荷叶底色以花青调墨铺就,近观笔触斑驳,远看如碧波荡漾;花瓣以曙红打底,再罩藤黄,边缘以清水晕开,既存水彩之透明,又具油画之层次。

此等融合,非技法之简单叠加,乃基于对材料特性之深解。深知宣纸之吸水性与矿物颜料之覆盖力,故先以淡墨定基调,再分层施色:第一层以清水调颜料,任其渗透纸背;第二层加重色料浓度,于半干纸上成斑驳肌理;最后以焦墨勾勒叶脉、花蕊,使色彩在墨线约束下,既自由又有序。“墨托色、色显墨”,令画面既有水墨之空灵,又具现代绘画之视觉冲击。

其对光影之捕捉,尤为精妙。传统中国画尚“随类赋彩”,苏钰则借鉴西画光影原理,于花瓣转折处用淡赭石晕染,荷叶凹陷处积墨加重,使平面宣纸生立体空间感。《月下荷风》中,以藤黄调白粉点染花瓣受光处,以花青墨渲染背光面,月光下之荷花遂有明暗层次,微风拂动之态跃然纸上。此既不失东方美学之含蓄,又赋予荷花鲜活生命力,仿佛伸手可触花瓣上之晨露。

中华文化中,荷始终承载“出淤泥而不染”之君子品格。苏钰之彩墨荷花,于技法创新外,更延续此精神内核,唯将传统文人之孤高清逸,化为更贴近当代生活之生命感悟。其画荷,不囿于荷塘一隅,而融入对自然、人生之思考——盛开者为生命绽放之礼赞,含苞者为未来之期许,残荷枯梗则为岁月沉淀之敬畏。

《风雨荷魂》堪称此精神之代表。画面中,狂风骤雨中,荷叶被吹得翻卷变形,墨色在剧烈笔触中带撕裂感,然有一朵荷花逆势绽放,花瓣以朱砂重彩点染,于灰暗背景中如火焰燃烧。此作不刻意求“亭亭净植”之优雅,而以粗砺笔墨展现荷花于逆境中之坚韧,恰如当代人于生活洪流中坚守本心之态。这种将个人生命体验融入传统题材之创作,令荷花意象获更丰富之时代内涵。

尝言:“画荷要先学荷之品格,既能在阳光下恣意绽放,也能在风雨中保持风骨。”此态度见于其作,便是笔墨间那份不骄不躁之从容——不刻意迎合传统程式,不盲目追逐现代潮流,唯以真诚笔触,记录荷花在心中之模样。

赏苏钰之彩墨大写意荷花,如于墨彩淋漓间与通透智者对话。其以传统笔墨为根,以中西融合为翼,令荷花于宣纸上绽放跨越时空之美。豪放笔触中,藏对自然之敬畏;绚烂色彩里,映对生命之热爱;笔墨与色彩交织之韵律,乃当代一女画家对东方美学最深沉之告白。于这片荷塘,吾辈所见,不仅是荷花之千姿百态,更是一颗在艺术长河中不断求索之赤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