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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上)
他们所追寻的人生境界与前人截然不同。他们既不像西汉时期的人们那般刚直不阿,也不像建安时期的人们那般悲壮豪迈,更不像西晋时期的人们那般世俗功利。他们所追求的是一种宁静的精神天地,以优雅的姿态生活于世。
他们钟情自然,沉醉于山水之美,众多人精通艺术,对书画理论有着深入的探究。这些特质共同描绘出了一幅宁静、高洁、超脱的人生画卷,充满了诗意的生活境界。在这样的境界之中,他们向往的是一个闲适、质朴、自然的桃花源。
桃花源不仅是东晋士人的精神寄托之所,也是现代物质文明中人们所向往的理想世界,更是白蕉这位云间居士内心的精神家园。他在诗中写道:“人间绝艳成新梦,天上惊雷忽弄时。逝水不回心不死,更向绝处下枯棋。” 即便在国家动荡、家破人亡的岁月中,他的精神追求依然坚定不移,不为艰难岁月所磨灭。
他保持着超脱的姿态,不追求名利,安于当下的状况。他坚守自我,不随波逐流,不追逐物质的财富,不羡慕权势与地位。他以笔墨自我娱乐,以兰花自喻,展现出了自己的志向。他放下世俗的得失,让心灵的花朵绽放,以此自得其乐。
清代诗人恽南田曾言:“故胜国诸贤,往以墨林为桃花源。沉湎其中,乃不知世界,安问治乱?” 白蕉亦是如此,他试图超越世俗的束缚,步入自由的精神世界。他畅游于无拘无束的境界,让心灵在山水之间自由翱翔。他的心如明亮的镜子,能够洞察世间的一切。
白蕉在赠给友人的扇面上写道:“人生有二难,登天难,求人难;有二苦,黄连苦,贫穷苦;有二薄,春冰薄,人情更薄;有二险,江湖险,人心更险。知其难,守其苦,耐其薄,测其险,则可以处世矣。”
他以自然为师,以艺术为友,在生活中探寻真谛。他在艺术与心灵的交融之中,看到了生命的意义。他放下了世俗的欲望,回归到自己的本性,与万物和谐共生。
不妨把《白蕉先生行书杂册》里对魏晋尺牍再生式的临摹理解为一场跨越时空的游历。
白蕉以游历为重,超越表象,以艺术的自由精神,开创了文人的新思想境界。他强调内心的安宁,追求生命的真义。他的诗作表达了对山水的赞美,对诗歌的热爱,以及对理想生活的向往。他期望人们能在桃花源中寻得心灵的归宿,让心灵之光点亮世界。
五“晋人风尚”
魏晋时期的士人,以其敏锐的性情,凭借心灵去感知世界。他们仿若孤独的旅者,于月夜中踯躅,聆听山林的低语,停驻在泉水之畔,仰望苍穹,探寻生命的玄机。正如陶渊明所云,他们 “性本爱丘山”,自然成为了他们心灵的归依,他们于自然之中寻觅灵魂的抚慰。王子猷便是如此一位人物,他在竹林间信步,体悟着自然的清新,心灵得以纯净。
在那个混浊的时代,世俗的嘈杂恰似难以挣脱的桎梏,人们在欲望的汪洋中挣扎,功利的沙场令人疲惫不堪。然而,诸如王子猷这般具有文化自觉的人,他们通过亲近自然来抵御世俗的侵蚀,倾听世界的清音,此乃他们生命的渴盼。所幸的是,他们拥有一片竹林,能够于其中疗愈心灵,抚慰生命,抒发自己的生命感悟。
王羲之于兰亭的聚会中,与群贤汇聚,面对崇山峻岭与茂林修竹,他们感慨万端,对人生的得失忧患直言无忌。这不单是王羲之这类贵族在失意后的宣泄,亦是众多年轻才俊的普遍心境。他们于山水之间畅叙,探讨生命的无常,寻求超脱,这并非逃避,而是一种高雅的生活姿态。
魏晋时期的艺术,臻至一种修行的境地,它如同桥梁与道路,引领人们迈向精神的巅峰,使人的情感与作品皆超脱尘世。不管是书法、绘画、诗歌还是文学创作,魏晋之人皆达到了超凡脱俗的境地。白蕉深谙此境界的精妙,他渴盼步入这个灵境,恰似佛陀追求佛世界、禅世界、密世界、净世界一般,信仰与修持至为关键,而对于经典的研究和仪式的讲究则位居其次。
“灵光” 乃是魏晋时期王羲之最为领会的概念。灵是灵妙,是即景会心,是因景因情而自然萌生的灵妙。灵是灵清,是文章的清晰明朗,是林语堂所言的 “灵清”,令人难以捉摸。灵是灵光,是心中的一盏明灯。白蕉通过艺术创作,追求此种灵光,让自己的作品充满灵性,超越世俗,达至一种精神的自由与超脱。
白蕉的才华,恰似江左的灵光,绚烂耀眼。
在中国思想史上,曾有人慨叹,当一个人的心灵绽放出光辉,就如同点亮了一盏心灯,照亮了整个寰宇。扬雄在《太玄》中提及:“君子…… 其高明足以照耀万物。” 具有音乐禀赋的人,心中盈满了旋律,无需凭借非凡的乐器;富有美感的人,心中充盈着色彩,无需昂贵的材料。白蕉无需这般烦忧,他的笔下、纸上、心中皆充满了灵感,只需挥笔,便能展现出灵光乍现的美景。

欣赏他的作品,不禁令人拍案叫绝,赞叹连连。白蕉的学识与魏晋的真谛相辅相成,他的作品中蕴含的清气,比其他书画大家更为纯净、精神、优雅、俊逸。他的笔法毫无束缚,流畅自然,充满意趣。这是白蕉对魏晋精神的深刻领悟与回馈。
白蕉有一枚自己精心雕琢的白文方章,上面镌刻着 “晋人风尚” 四字。他常常在作品上钤印此章,仿佛这四个字深深地铭刻在他的心底。他的心灵闲适、从容、自由,个性率真。此乃名士的风采,非十年寒窗苦读所能造就。
他的心中永远存在一个无拘无束的桃花源,他最爱研读《晋书》《世说新语》,乐于抄写魏晋人的逸闻,喜欢临摹魏晋人的尺牍,他的《白蕉先生尺牍联卷》展示了他对魏晋精神的融入式的理解。章草大家王蘧常曾赞誉道:“三十书名动海陬,钟、王各欲擅千秋。如何百炼功成后,傲骨难为绕指柔。”
白蕉以 “魏晋风尚” 为精神支柱,滋养、净化、坚固、谦卑、清新、明鉴、激发、广博、照亮自己的内心。他的艺术品味传统且深邃,每一笔皆透露出性灵、襟怀与涵养。他的书法,如同兰竹般优雅,春水般细腻,宋瓷般温润,高古玉器般通透。这是岁月、水土和历史赋予的内在品质,如山阴兰竹、兰亭碧荷、鉴湖清泉、会稽秀松般自然洒脱,无浊气、无霸气、无市井之气。
他的书法风格于不疾不徐中流露出明朗、娴适、松弛、舒缓、幽淡、清空,恰似王维的画、陶渊明的诗、王右军的字,淡淡地透着奢华,即便在贫寒之中亦不失风流,正如魏晋名士于山阴道上悠然地欣赏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白蕉先生的笔法中蕴含着浓郁的魏晋气息与兰竹的芬芳,他的行书就是他的兰草,《白蕉兰蕙集册》带我们进入一片悠远的馨香。这样的笔法、这样的人、这样的优雅,似乎已然久违。虽然白蕉的花开得孤寂,但依旧绚丽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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