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骤变,烽火连天。强虏压境,河山动荡。沈氏年尚弱冠,已执刻刀奔赴征途。行伍之间,以艺济国,画笔为矛,木刻代戎。创作之中,情系家国。图中有民兵之姿,亦有军民相济之景;或老幼并力,或童子执戈。形色未繁,意境已深。线条明快,构图沉雄,虽材器所限,神采不减。

久历兵火,历练尤深。山川开眼界,风雪砺精神。沈柔坚战地归来,转而投身都市图景。描厂房之新貌,刻船坞之晨光,写劳动之喜悦,绘都市之蜕变。所作版画,脱口号之窠臼,弃图解之成规,于现实之景中融抒情之音。情景交融,色墨齐生。不事粉饰,尤重真情。于版画之道,渐显自家章法,亦为沪上之林开异境。

一度西行,访欧诸国。街市为画布,写生不辍,随手挥洒,水彩润染。桥影塔影,城墙街灯,皆入画稿。取西人之形,赋东方之色。外轮廓略带变形,色块跳跃如珠。非拟仿,实融通,含书写之趣,带诗画之韵。时有称为“沈凡高”,虽遭非议,不以为扰,反添坚守。

归而转入国画。弃旧习,开新境。笔墨水乳,色墨交融。花果山水,并收笔底。色非为形役,墨不困线中。于浓淡间,求心象之呈;在变幻中,写生命之意。画非物写,实情达。由写实转写意,自外观至内省。取山林而寄情怀,绘果蔬以抒胸臆。明艳不俗,艳中藏静,丽而不娇,灿若春华。

笔随情动,墨因心生。常于画面平淡之中,添明亮一色,提神振气。朱红如霞,柠黄似日,点缀其中,观者目驻心动。其用色,跳跃若舞,烂熳如歌。所营氛围,不在形之精确,而在气之融和。线条忽狂忽稳,笔势飘逸,似风行水上,似云卷山头。装饰意趣与情感表达交织,笔墨与线色并进。

故园之思,绵延不绝。十八年养成情根,四十年方返旧地。忆里山径、溪湾、茶花、山果,皆成画材,久而不厌。非图写实貌,实为情之所托。画中之物,非一时之景,乃岁月之影。色斑如剥蚀之后,轮廓似梦影之间,真幻相倚,古拙见真。

曾主文艺之任,历社会之压,见时风之乖张,心存仁念,庇护艺者于风雨之中。往来于被贬之士,或言于人前,或探于人后,竭力匡扶。非为名,实为义;非邀誉,实抱节。

晚年之作,尤见神韵之成。少循旧轨,多启新端。其色愈明,其意愈深。画面绚烂,风格张扬,激情如火。虽年迈,笔力未减;虽疾至,心志如昔。色光之间,诗意流转。抒情之风,飘逸笔下。画纸之上,见其心之赤诚。

以艺为志,以画为命。一谈及艺,便眉飞色扬,手舞足蹈。忘年之老,返童之心。自言:“喜之于幼,忘之于老不可。”艺之为道,贯一生之念。不随流俗,不逐浮名。其人如竹,其画如歌,风骨嶙峋,情意柔婉。

沈柔坚:笔行烟雨外 心落故园中

观其艺路,如登层峦叠嶂,步步攀升;似涉澜江怒海,执舟不悔。画中不藏身世,却见风骨。笔下无语,心意俱全。其为画者,不独画物,实绘其心;不止传形,更寓其道。

百年风雨,一世丹青。沈柔坚以手中之笔,通生命之感,抚民族之魂。其色如光,其墨如歌,其心如泉。若言其艺,可喻为阳光下之梦幻吟咏,若言其人,实为火焰中之清明歌者。非但艺林之花,亦为时代之声。画未尽,心犹燃。斯人虽去,风华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