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顺县新建成的福源灏特大桥,宛如一条巨龙横跨于沱江两岸,巍然挺立,备受瞩目。大桥越过波光粼粼的棬坝渔村,目光尽头,一山葱秀耸峙,一座黄色灰瓦的建筑半掩于森然林木之中,却显得格外惹眼。这就是富顺历史上有名的东山和东山寺。大桥的建成不仅畅通了交通,也使得这座隐藏多年的名山和古刹进入了更多人的视野。

东山禅院

东山上的东山古寺

乾隆四十二年(1777)知县段玉裁在《富顺县志》(以下简称段志)卷之一《山川上》中留下了这样一段记述:“东山,在城东三里,耸秀葱蔚,草木高森茂密,冬月不凋。其上有古刹,名云隐禅林,宋淳熙丙午年创。明永乐初年,僧太空重修。天顺七年僧古林、嘉靖十九年僧清虚俱重修。寺前有二池,一清一浊。”还记载:“桂池在城东五里东山寺内。”

乾隆二十五年《富顺县志》东山寺

东山寺为禅宗寺庙,位于富顺县棬坝村东山之上,自始建至今已有八百多年历史,是明清时期富顺九大佛教丛林和有名的“九宫十八庙”之一,香火鼎盛一时,曾有匾额“睡老日月”。1945年自贡妙观寺佛生法师曾于此讲授《金刚经》《楞严经》。解放初期法藏寺主持责方法师、牛佛观音阁戒清法师曾在此常住。后又被改为学校、监狱、乡公所、火药厂,寺庙主体在1958年毁于一场大火。2004年当地信众乐捐在原址恢复重建简易殿堂,2007年常修法师应当地信众邀请筹备重建,并被国家宗教事务局批准为固定宗教活动场所,2018年自贡市民宗局批准正式对外开放。

“东山寺简介”碑刻

历史上,很多官员和文人留下了赞赏东山和东山寺的诗文。

李韶,字克谐,富顺人,明成化十四年(1478)进士、历任工部郎中、云南参政、福建及江西布政使,文章政事皆有可观,其作五律《咏东山》一首:

拂草寻巅跻,登临曲折深。

青苔迷古径,晓罄隐疏林。

未至金莲池,先闻野鸡鸣。

老僧共话久,一片白云心。

陈大礼,成都人,明嘉靖十六年(1537)以拔贡任富顺教谕,其授讲经史、尽心尽力、工余咏吟,士民敬之。其作七律《咏东山》一首:

东山此地最奇山,喜挹清风洗浴颜。

极目直穷苍海外,寄身真在翠微间。

千年仙迹宜重赏,一日登高肯遽还。

坐倚乔松情恋恋,舞雩归兴暂偷闲。

潘子安,其作五律一首:

东山云影处,南岳道机同。

路险石头滑,池清雪实通。

宝花三界两,琪树四檐风。

一览空尘劫,峰峦芥子中。

秦可贞,字季章,陕西咸宁人,明代万历五年(1577)进士,授富顺知县。善诗文,有方略,治剧理烦,案无留牍,尤崇教化,一时县内才俊辈出,万历九年(1581)修撰《富顺县志》并作序。其作七绝《咏东山》二首:

其一

九日招游釜水洹,海天风色望来屯。

登临漫著东山屐,酩酊还开北海樽。

其二

松竹竞从山际出,讴歌时向醉中喧。

不堪禾黍悲秋处,忽忆青门动故园。

王懋仁,字敬业。富顺人,清乾隆六年(1741)举人,大挑任忠州学正。其作七绝《咏东山》二首:

其一

摇落秋风此日晴,南浦江边取次行。

一带东山郭外横,谽岈石径碧云平。

其二

访古怀贤情往复,霜林敲磴犹肃肃。

六子劳踨半云雾,风摇石岭千竿竹。

李芝,字瑞五,富顺人,清乾隆十三年(1748)进士,会试会元,历任山东招远、湖北宜都知县,两袖清风,才品高洁,辞归教书为业,知县段玉裁聘为学易书院山长,弟子人才杰出,两修县志,为清初富顺文化领军人物。其作五律《咏东山》一首:

古渡乱流间,攲斜石磴攀。

寺凌青汉迥,天放碧云间。

清浊东西沼,有无远近山。

追随谐道友,看竹欲忘返。

尹敬元,字内山。其作五律《游东山寺》一首:昔年游胜地,此日又登临。

池水犹清浊,东山自古今。

峰高知日近,寺隐碍云深。

细说富顺东山之上的文脉传承

惜未携长笛,遥天试一吟。

刘光第,字裴村,富顺人,家贫笃学,才识并茂,志行高洁。光绪九年(1883)进士,历任刑部广西司主事、军机处四品卿衔章京,“戊戌六君子”之一。其作七律《游东山寺同放廷》一首:

栖霞天竺梦因依,惭对山林面目非。

波嶂怒浮双塔去,江云驰逐两人飞。

心持空鉴清尘诏,语杂烟钟落翠微。

枨触登临忧乐感,浸寻仙梵证禅机。

东山上的“东山六子”

东山傍临雒水,山色俊秀,林木葱郁,不仅是修禅悟道的好处所,也是治学授业的上佳之处。段志中记载,嘉靖二年(1523)湖北嘉鱼进士周夔任知县,特别注重学校教育,重建了西湖书院,还建了六所社学,“东山社学”便是其中之一。

明万历年间,熊江、唐登儁、熊师旦、范钫、范鑛、杨世则等人在东山讲学,名噪一时,时称“东山六子”。后来,熊江等五人均考中进士,皆有所成就,唯独杨世则直到去世仍是个普通廪生,实为其个人和“六子”之憾事。

“东山六子”中首位进士是范钫,其次是唐登俊、熊师旦同科,最后是范鑛、熊江同科。熊师旦与熊江是堂兄弟(熊氏一门六进士),范钫与范鑛也是堂兄弟(范氏一门四进士),“东山六子”中成就最大的是范鑛。

范钫,字子元,万历四十一年(1613)进士,官兵部职方司郎中。其堂弟范鉁也同科考中进士。

唐登俊,字均州,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担任过江苏高淳县县令,在高淳任职期间,修筑堤坝,称为“唐公堤”,获祀遗爱祠(也称七公祠)。后升主事,历任河南湖广道参政、山陕驿道等职。在甘肃时发生了瘟疫,唐登俊捐棺材收掩死者以万计,众人共建祠堂祭祀。入祀乡贤祠。清代《平遥县志》收录了一首唐登俊体恤民情,极具写实感的七言古诗《权店山中遇雨见民穴居感赋》:

揽绺行来堪蹙额,山容鹑结无颜色。

一望荒坵尽工扉,雨裹烟迷人断绝。

活活塚居土一撮,那知人世有楼阁。

口餍糠粃不充肠,那知人世有膏粱。

白藏花六满弥天,僵卧何从乞米钱。

到此愁听雨铃曲,倩人好绘流民屋。

我行其野不成寐,忽闻土室人酣睡。

比之猿猱差一般,天地之大犹有感。

熊师旦,字于侯,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授户部主事,主试山西。后由户部员外郎升陕西按察司提学佥事、升浙江布政使司右参议宁绍道,调陕西临巩道。博洽经史,尤工古文词,著有《晋言全刻》。清代《皋兰县志》记载:“嗜古负奇,名垂海内。以提学浅兵宪,风节棱棱,冰明玉立,文章品望,远近宗之。”段志记载熊师旦曾为县东佛见洞寺镌刻匾额“佛见洞天”四个大字。

熊江,字云邱,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进士,历任山东、济南监军道,任事精勤,卒于行间。怀宗追赠为太仆寺少卿,入乡贤祠。敕词略云:“原任山东监军道熊江,才足匡襄忠齐夷,险自雷封着绩,即高程士之衡,迨水部含香弥凛,当官之操,誉隆典礼。宠擢参藩,乃穷伍脱巾,变生仓卒,而治兵需饷计棘输;将尔能奋励直前,抱丹心之激烈,拮据以济画,赤手于方员至力竭,夙宵神飞烽燧捐躯王事,遽摧桢干之才,追晋炯卿,特予槐阶之秩。”

范鑛,字我邃,万历四十七年(1619)进士,《皇明从信录》(明代编年体历史文献)载其为“时以少年登第者共十六人”之一,并有“飘飘乎如玉树临风”之赞。选授浙江山阴知县,先后改上虞、河阳,因忤逆魏忠贤,一直无法升迁。崇祯初年转为户部新饷员外郎,以治理边疆才能外任口北道佥事,驾驭军队有方,累擢升河南副使、贵州屯田参议。崇祯十七年(1644)七月,以都察院佥都御史巡抚贵州。南明隆武帝时,升任为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副都御史,总督滇黔。永历六年(1652)任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后因忧惧而去世,永历帝表示哀悼,永历十二年(1658年)追赠太子太师、武英殿大学士,入乡贤祠。康熙元年,贵州士民请入名宦祠。

据相关文章资料显示,1653年,范鑛隐居在贵州湄潭柏杨坝琴洲,设馆教学,吸纳弟子,开创湄潭办学先河。他还出资修建了一座七孔石桥方便人们过河,人称“范七桥”。1657年9月范鑛因心生忧悸,思乡心切,不顾时秩冬季,取道凤冈回四川富顺老家,病逝于凤冈官坝土地坳,后葬在务川县山江村马道子。范鑛墓于2003年12月5日被列为遵义市第一批文物。段志记载范鑛墓在县东,并收录李铠撰《大司马范公神道碑》。

贵州省务川县丰乐镇山江村马道子范鑛墓

东山上的“五云山馆”

此后,清代一直延续了东山文脉,东山寺设有“五云山馆”,为县中有名的私塾,县内名儒尹敬修、李荣安在此授业讲学,培育众多学子。

尹敬修,字竹虚,邑廪生,作有七律《五云山馆》一首:

绿树重阴护宅新,无边风月自为邻。

桑麻鸡犬桃园地,诗酒文章杜曲人。

闻约山翁同咏史,偶祈田租一歌豳。

到门更少催科吏,冉冉阶除草色匀。

李荣安,字定堂,邑廪生,善诗,多清新自然,作有七律《山馆》一首:

课余何事坐忘机,领略山园物理微。

初种瓜知缘树上,怒生笋不受篱围。

晴檐斗雀争虫肉,花径悬蛛掠蝶衣。

镇日幽栖无客到,东邻邀饮叩柴扉。

廖煜明,字熙亭,道光五年(1825)拔贡,县中名儒,设私塾教授,生徒多有成就,其作七律《中秋夜东山寺对月》一首:

影暗长空记去年,淡云笼月树笼烟。

何当玉兔飞良夜,竟似金盆挂碧天。

两沼清风生细浪,重楼丹桂得香先。

妇娥也爱抡元会,算到今宵异常圆。

如今,滚滚沱江依然环绕东山之畔西逝而去,东山之上庙堂佛音袅袅,悠远而宁静。当你漫步在山间小径,便可凝心感受一份古刹禅意的魅力,还有那些几百年前名儒学子们的文脉遗风……

赞曰:

东山巍巍,雒水泱泱。

宝刹凝辉,梵呗悠扬。

星移千祀,讲席腾光。

六子振铎,雁塔留芳。

桃李成蹊,弦诵四方。

斯文在兹,棂星永昌。

参考书目:

乾隆四十二年《富顺县志》

同治十一年《富顺县志》

《富顺古诗三百首》(作者:苏铁生、何光宗)

《南明名臣范鑛墓地今何在》(作者:胡启涌、王珺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