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生共死的弟兄
一一回忆40年前在老山防御作战中，一个政工干部与四个军事干部结下的生死友谊
1985年3月至1986年6月，我的老部队199师奉命参加对越老山防御作战。当年，我时任步兵第596团1营教导员，作战后期提升为团副政委。虽然老山作战40年过去了，但我在1营与4位军事指挥员在血与火的战斗中结成的生死友谊却使我终生难忘。
一一智勇双全的营长吕尚志
吕尚智，籍贯江阴，1973年入伍，参战前原营长付廷万调任为团副参谋长，吕尚智接过了一营的指挥棒。在南疆老山战场上，亚热带的毒瘴裹着炮火硝烟，把天空染成诡异的铅灰色。他身上的迷彩服永远沾着泥土，钢盔下的眼神总带着血丝。那些日子，他常常钻猫耳洞，查前沿阵地，猫耳洞里有时积水没过膝盖，老鼠、蛆虫在水面上蠕动，他却把全营防御阵地的每一道壕沟、每一个射击孔都刻进心里。5 月 21 日全营接防阵地后，他在作战地图前熬了三个通宵，煤油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果断提出 “梯次防御，火力交叉，以静制动” 的防御策略，铅笔在地图上划出的弧线，后来成了敌人无法逾越的屏障。
“5.31” 大战打响时，炮火把阵地炸得像沸腾的油锅，泥土混着碎石漫天飞溅。在激烈的战斗中，坚守1072 阵地的2连与营、团失去了联系，电台呼叫无应答，电话里只有滋滋的电流声，指挥所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刚上阵地立足未稳，会不会是阵地已失守？师团首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预案，炮群的坐标早已装定，随时准备对2连防守的1072 阵地进行全方位覆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吕营长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2连是坚守阵地的钢铁连，阵地不会失守！肯定是通讯出了问题！”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时他手心的冷汗已经浸透了作战地图，地图上的每一处标注都是他冥思苦想反复研判后的心血。实践证明，吕营长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那一刻他有丝毫犹豫，我营2连坚守在1072 阵地的二百多名官兵，就会永远留在那片已经浸满我营数十位烈士战友鲜血的土地上……
吕营长，就是这样一位在炮火中运筹帷幄的智勇双全的军事主管。
一一靳开来式的副营长李新文
副营长李新文，籍贯德州，1974 年入伍。1985年任1营副营长，战斗打响了，他总说自己就是电影《高山下的花环》里的靳开来，是个 “卖命的官”。
副营长属于前沿指挥官，哪里炮火最猛，哪里就有他的身影。炮弹在身边炸开时，气浪能掀翻钢盔，他作战勇敢，靠前指挥，迷彩服上的弹孔补丁摞着补丁，每块补丁下都藏着与死神擦肩而过的伤痕。在 “5.31”战斗中，他带领2连牢牢钉在 1072 阵地上，炮弹在身边爆炸，滚烫的弹片擦着脸颊飞过，他把新兵按在战壕里，自己却迎着气浪观察敌情。当敌人发起集团冲锋时，他抓起冲锋枪站起来大喊：“跟我上！” 那身影如砥柱中流，在硝烟里竖起了永不弯曲的脊梁，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李新文战友，就是这样一位临危不惧、指挥有方的好干部。
从老山战场凯旋后，他就转业了。百万大裁军的号角吹响时，他把军功章悄悄收进抽屉，笑着说 “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可我知道，他转身离开营区时，脚步有多沉重 —— 那身穿了半辈子的军装，浸透过硝烟与鲜血，他整整熨烫了三个小时。
一一作战勇敢的副营长李才喜
副营长李才喜，籍贯江都，1976 年入伍。他聪明伶俐，踏实肯干，在训练场上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军事本领。在南疆的战场上，他最初任2连连长，而2连正是我营在老山战场主要防御方向上的连队，2连坚守的 1072 阵地，每天要承受上千发炮弹的轰击，地表植被全部炸光，焦土下埋着无数地雷，1072阵地也是我 596 团防御的核心阵地。
因作战勇敢，李才喜升任为副营长，但他依然坚守在1072 阵地上。他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别人说阵地条件艰苦，猫耳洞潮湿得能拧出水，他却带领战士在猫耳洞里种上了小花；别人说防御压力大，每天都有战友牺牲，他却总结出 “冷枪冷炮” 战术，让敌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凭李才喜的军事才能，完全能胜任更高的职位。不过到地方后他干得同样很出彩，很辉煌，就像老山的老山兰，在炮火中扎根，无论栽在哪里都能绽放出最美的光彩。
一一任劳任怨的副营长时汉中
副营长时汉中，籍贯无锡，1971 年入伍。在我们1营一正三副4个营职军事干部中，时汉中资格最老。1979 年俺俩曾同在一机连，他任连长，我任指导员，我们一起把连队带成了标兵连。他忠厚实在，为人和善，双手总是布满老茧，那是常年扛机枪磨出来的印记。
在1985年作战中，由于机枪连所有机枪班、排全部配属到3个步兵连，时连长便被安排全权负责我们一营的后勤保障任务。在残酷的老山战场上，后勤线就是生命线。那条被称为 “生死线” 的运输通道，每米都躺着牺牲的军工战士，他带着军工队冒着弹雨横飞的越军炮火送弹药、抬伤员，每一次穿越封锁线，都像是从阎王殿前走一遭。有次运送急救包时，炮弹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爆炸，弹片嗖嗖地从耳边飞过，他把药箱紧紧护在怀里，自己被气浪掀翻在弹坑里，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药箱有没有损坏，圆满完成了任务。
他提升为副营长后，又被派往我团最危险的1072阵地。在那里，他既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白天指挥作战，晚上帮战士缝补衣服，从未离开过战斗岗位，始终坚守在第一线。他是一位忠于军队、忠于职守的优秀干部。如果没有大裁军，凭他的能力，也许早就走到团的岗位上了……
但人生没有如果，他把最珍贵的青春和热血献给了军营，转身走向地方时，依然带着军人的风骨。
部队战斗力，干部是表率。在老山防御作战中，我们596团1营全体官兵团结一心，军事干部精准指挥，政工干部保障有力，战士们英勇无畏。我们用血肉之躯在老山战场筑起了一道不可逾越的血肉长城，牢牢守住了老山主峰阵地这个 “钢铁堡垒”。
但老山防御作战，我们一营有20名年轻的战友永远倒在了那片红土地上，他们的名字将被镌刻在中国人民英雄纪念碑上，与天地共存，与日月同辉，我们永远怀念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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