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阳、巩义、南北响堂山、邺城、曲阳这些与北朝佛教文化关联极深的地区,我们都能看到的神王这种佛教造像体系中的独特存在。无论是石窟里还是小型造像上,神王们大多都在基座部分,成为传达佛教世界意向的一员。

通过金申老师研究结论,可知成组的神王像出现于北魏末年,盛行于北齐,至隋唐零星出现,唐以后基本消失。主要流行于公元500年至600年初,前后百余年,最盛期不过五六十年。

神王的数量与排列次序没有严格的规律,一般说的“十神王”通常有较为固定的搭配,也有一些未能定名的神王。它们一般位于窟内四壁下方、中心柱下方或单尊佛像台座上,是守土镇方、护持攘灾的神祗。

遍历了多处石窟和小型造像上的神王造像,并加以总结,可以确定神格的神王形象特点如下:

  • 风神王,怀抱鼓风皮囊、风袋,头发飘扬似风吹。

  • 珠神王,口吐连珠,或手捧宝珠(也称摩尼宝珠)。

  • 火神王,单手持火挟或双手各持一火炬,且头部多辅有火焰纹。

  • 树神王,将树置其一旁或身后两侧。

  • 山神王,单手或双手手托巨石或背靠山状石。

  • 河神王,肩负一鱼状物从颈后绕身,或怀抱一鱼。

  • 龙神王,身绕一龙,或龙头人身,或手持持物似龙,或头肩扛一龙。

  • 鸟神王,鸟首人身。

  • 象神王,象首人身,源于印度教象鼻神,又称大圣欢喜天,湿婆之子。

  • 牛、马、鹿、兔、鸡神王,均为兽首人身状,较为少见。

  • 推测为蛇神王的造型,为一人口衔小蛇。

佛教中,神王是天部诸神之一,神王在佛经上的依据包括以下:

西晋竺法护译《佛说海龙王经》卷一《行品》有“山树神王四万二千”。

东晋天竺僧人佛陀跋陀译《大方广佛华严经》云:彼佛众会一切天龙八部鬼神乃至无量净居诸天,地神、风神、海神、火神、树神、丛林药草,城廓等神,皆悉云集,奉觐世尊听受正法。

后秦佛陀耶舍与竺佛念共译《长阿含经·忉利天品》云:佛告比丘,有四大天神。何等为四,一者地神、二者水神、三者风神、四者火神。

后秦鸠摩罗什译《孔雀王咒经》有“山神王、树神王、河神王、海神王、地神王、水神王、火神王、风神王”。

鸠摩罗什译《佛说弥勒大成佛经》:时弥勒佛共穰怯王……佛于此座转正法轮。……并为演说三十七品助菩提法。……尔时大地六种震动。如此音声闻于三千大干世界。……时诸龙王八部。山神树神药草神水神风神火神地神城池神屋宅神等。踊跃欢喜高声唱言。

北凉昙无谶译《大般涅槃经》中《侨陈如品》:山神、树神、河神、海神、舍宅等神闻是持名,无不恭敬受持之者。

南朝宋慧严等译《大般涅槃经》卷一记诸师子兽王“师子吼王而为上首,施于一切众生无畏”。

后汉支娄迦谶译《无量清净平等觉经》卷二云:如师子中王,在深林中,当有所趣,向时无有敢当者。

佛教中除天龙八部为佛的护法外,自然界一切有生物、无生物及自然现象也都是佛的护法,均由神王统领。神王遍布自然界万物之中,但地神、风神、火神、树神、水神(海神)等十神王仍是诸神王的基本骨干。

神王的分布范围集中于河南、河北、山西,宁夏也有少部分。石窟里的神王包括但不限于龙门石窟的宾阳三洞,巩县石窟的第三窟和第四窟,北响堂第四窟,南响堂的第五窟和第七窟。以巩县石窟、响堂山石窟最有代表性。而小型造像中的神王更为多见,较为集中的出现在邺城系和定州曲阳系的造像上
今天我们先来看看石窟中的神王形象。

现存已发现的最早标明榜题为神王的造像是东魏武定元年(543年)骆子宽等七十人造释迦像,其中有一尊题榜为树神王的形象。


在龙门石窟开凿之前就已经开凿的云冈石窟中,出现了与东魏武定元年(543年)骆子宽等七十人造释迦像中树神王非常相似的形象,而这尊单体背屏式造像是目前最早榜题明确神王神格的造像。云冈石窟第6窟中心方柱南壁上层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树旁为一屈腿坐的天人。
云冈石窟第6窟中心柱
云冈石窟第6窟窟门向内看
上图光照屋檐左侧转角处的树下人物造型,图片来自互联网

龙山石窟是最早的明确雕凿神王造像的石窟,其神王造像集中于宾阳洞。宾阳洞分别有宾阳中洞、宾阳南洞和宾阳北洞。据《魏书·释老志》记载, 宾阳三洞开凿于正始二年至正光四年间(505年-523年,仅中洞一窟按期完工,南、北二洞因故停工。在宾阳中洞的帝后礼佛图下方雕有十神王,以窟门为界,南北各五尊。从北向南依次是风神王、龙神王、火神王、树神王、河神王,鸟神王、象神王、狮神王、珠神王、山神王。
宾阳中洞神王分布示意图,图片来自互联网
宾阳南洞与中洞是同时期设计的,虽然窟内壁布满初唐列龛,但前壁壁基的十神王布局与中洞基本相同。与宾阳中洞比较而言,南洞神王的体态更为丰腴。
宾阳南洞神王分布示意图,X为形象不明者

据《魏书· 释老志》记载,宾阳北洞是“永平中(508年-512年),中尹刘腾奏为世宗复造”的一所石窟。在内容布局方面虽力求与中、南二洞的一致性,但却存在着不少差异。十神王改雕于南北两侧壁的东部壁基处,各刻五身。

宾阳北洞神王分布示意图,X为形象不明者
不过,现在宾阳三洞只能在门口参观,不允许入内,位于洞窟入口石窟内侧的神王像较难得见。在文物出版社出版的《龙门石窟》也没有照片记录,现在也就只能看看线描图。

巩县石窟中现存北魏开凿的5个窟,此前我们也介绍过,详见 北魏皇家石窟之巩县石窟·上 和 北魏巩县石窟|精彩纷呈的造像主题 。第1、3、4窟都有神王的身影。其中3、4窟可明确神格的神王比较多,似乎是尽量按照十神王的组成在造型,而较第3、4窟开凿时间更早的第1窟中心柱神王种类就较少。

第1窟神王雕于中心柱基坛四面,多已残损,可识别的有南面口吐串珠的珠神王和象首人身的象神王,中心柱东面双手托山的山神王,西面龙首人身的龙神王。另有手托摩尼珠者多身,不辨身份。

巩县石窟第1窟中心柱南面
珠神王(左)X 山神王 象神王(右)

第3窟的神王也位于中心柱基坛四面,布局与第1窟相同。可识者有:南面双手托山的山神王、身后刻树的树神王和怀抱风袋的风神王;东面肩扛一鱼的河神王、手执火钳的火神王和口吐串珠的珠神王,象首人身的象神王,双手扶树的树神王;北面马首人身的马神王、口衔小蛇的蛇神王及鸟首人身的鸟神王;西面,除了牛首人身的牛神王之外,还有一尊双面怀抱小儿的造像,身份较难判定,有专家猜测其为鬼子母。

巩县石窟第3窟中心柱南面山神王(左)、树神王(中)


巩县石窟第3窟中心柱南面树神王

巩县石窟第3窟中心柱西面双面抱小儿形象

巩县石窟第3窟中心柱东面河神王

第4窟的神王刻于中心柱基坛四周与东壁壁基表面,分布范围更广。

中心柱基坛表面可识者有:南面肩扛一龙的龙神王(二身);东面口吐串珠的珠神王、怀抱风袋的风神王、双手各执一火钳的火神王;北面肩扛一鱼的河神王、人形头戴狮首面具的师神王、鸡首人身且双手执杵鸡神王;西面双手托山的山神王、身后刻树的树神王、又一尊双面怀抱小儿的造型,以及怀抱摩竭鱼的海神王。

洞窟内东壁的壁基有一排神王,包括:兔首人身的兔神王、口衔小蛇的蛇神王、手执火钳的火神王、长发飘后的风神王、鸟首人身的鸟神王、象首人身的象神王,以及怀抱一鱼的河神王。

巩县石窟第4窟中心塔柱南面下方的左右两侧龙神王

佛教造像之神王•上

巩县石窟第4窟中心塔柱南面龙神王之一

巩县石窟第4窟中心塔柱西面双面抱小儿形象(疑似鬼子母)

巩县石窟第4窟东壁壁基的神王像

兔神王

蛇神王和兔神王

不确定神格,蛇神王,兔神王(右)

象神王(左)、鸟神王、风神王和火神王(右)


鸟神王、风神王和火神王(右)

鸟神王

不确定神格(左)、河神王(中)、象神王(右)


巩县石窟第4窟河神王、狮神王、鸡神王(右),翻拍自图册

位于河北邯郸市临漳县的南、北响堂石窟及水浴寺石窟,是北齐皇室显贵开窟造像的中心区域,也有很多神王造像。

北响堂石窟约开凿于北齐初年,其中第4窟、第9窟均为中心柱窟,在中心柱的基坛表面雕刻有神王像。

第4窟又名“中洞”或“释迦洞”,中心柱基坛正、左、右三面有香炉及神王。正面中间刻香炉,右侧有风神王、X神王,左侧刻X神王、珠神王。南面中间刻香炉,右刻为师神王,左侧刻火神王。北面中间刻香炉,右侧X神王,左侧刻河神王。后面刻香炉、蹲狮、供养比丘。

北响堂石窟第4窟外观

北响堂石窟第4窟中心柱基座正面最右侧风神王

第4窟不辩身份的神王

第9窟又名“大佛洞”或“北洞”,其中心柱基坛亦装饰香炉、蹲狮和神王。其中正面中间刻香炉,右侧为象神王、火神王,左侧两神王不辩身份。南面正中也刻香炉,右侧神王不可辨识,左侧是风神王。北面正中香炉两侧分别是树神王、河神王。

北响堂石窟第4窟外观

第9窟中心柱基座正面象神王

第9窟中心柱基座正面火神王

第9窟中心柱基座南面左侧的风神王

第9窟中心柱基座

第7窟中心柱基座面河

第9窟中心柱基座正面不辩身份的神王

第9窟中心柱基座正面不辩身份的神王

距离北响堂石窟不远且稍晚些开凿的南响堂石窟的第5窟,又称“释迦洞”,三壁三龛,三面相连的宝坛上刻有十神王。

南响堂石窟的第5窟

水浴寺石窟的西窟开凿于北齐武平年间(570年-576年),为中心塔柱式。在中心柱基坛正、东、西三面各开五个圆拱龛,饰有火焰形龛,龛间立柱,柱头饰摩尼宝珠与覆莲。正中龛雕莲花香炉,两侧各一供养比丘,两端二龛刻神王,此二神王因残损严重,形象不明。东壁怀抱风袋的风神王和狮首人身的师神王。西壁有树神王,南侧龛内神王可看出头戴莲瓣宝冠,下半身残,饰有帔帛。这些神王的表现方式与南响堂相同或相近。

水浴寺石窟西窟中心柱基座雕饰有神王

在金申老师《关于神王的探讨》一文中还提及山西太原天龙山石窟北齐窟也有神王像。查找资料,信息不多。在翻阅去年到访时的照片时,特别查找了北齐石窟,东峰的第1窟、西峰第10窟和16窟为北齐窟。东峰的第1窟为三壁三龛,龛内各雕一佛二菩萨,众菩萨皆毁,隐有轮廓。北壁主尊佛善跏趺坐,脚踩莲台,坛基底部似有两狮,双狮两侧造型疑似神王,可惜也仅残存轮廓。

天龙山石窟第1窟外景

天龙山石窟第1窟内景

西峰的第10窟、第16窟都高高在上,只能仰望。从旧照片上看,第10窟基坛双狮外侧的人像疑似神王,而第16窟须弥座台基下正面仅存若干人首,非常有可能是神王造像的一部分。

天龙山石窟第10窟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