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郑维山终于走出了长达八年牢狱的沉闷空气,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北京西城区柳荫街去了。他居然没先回家,也不像有些人一样约上战友叙旧,而是只想做一件事——见那个他最挂念的老首长。可是,就在柳荫街那个不太起眼的小院门口,热情被卫兵一句冷冰冰的“同志,这里不允许进入”泼了个透心凉。郑维山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失落,赶紧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可卫兵脸上的表情,从警觉到敬畏变化得很快。

卫兵其实认得这位老将军,也知道院子里那位就是久病在身的徐帅。但规矩就是规矩,此地不同往日,来访不能随便放行。更何况徐帅年纪大了,身体早一年不如一年。医生一再叮嘱要静养,绝大多数时间谢绝外客。话有点绕,可面对郑维山这副白发苍苍的模样,卫兵自己都不忍,还是犹豫后说:“郑将军,您稍等,我去给您通报。”郑维山站在门外,看着卫兵进了小院,不知想着什么。

没多久,院里那头竟传回来徐向前的怒斥:“告诉郑维山,不见,让他赶紧回去!”消息带着点不容置疑的余音。郑维山原本期待的心思,一下子滚落地上。许多路人见了,不明所以。他低头转身,落寞离去——就这样,几十年风雨知遇,到了头都没进门。

有人觉得不对劲:两人是几十年旧部、并肩作战的老伙计,怎么一个连门都不让进?就连毛泽东都曾把“南有郑维山,北有许世友”这样的评价当众讲出,多高啊。怎么会见面成了妄想?又是哪道坎横在他们之间?好像每个答案后面,还有别的故事没说清楚。

很多人只记得郑维山是开国中将,却不知道他13岁就冲进了战场。在麻城县那个小地方,革命刚刚熄灭的新火苗中,他像根稚嫩的柴火蹿起来。个子高,脑袋比同龄人高一截,结果成了少先队中队长。回家兴冲冲地晃着胳膊,谁料老父亲郑国麟脸色阴得吓人。扯下他的袖标,非要拎去县里退了。“孩子,革命不是儿戏!”郑国麟的话却被小郑维山呛了回去。这孩子竟然喊出:“为啥你能参加革命?我咋不行?”14岁的声带里,全都是死磕、全是犟脾气。

父亲郑国麟也是个狠角色,当年带乡亲参加黄麻起义,脑子里装的和儿子一样的不服气。可换成孩子,他扛不住。他不是怕死,是私心作祟了点。那一夜父子俩,都没睡着。第二天一早老郑把袖标还给了郑维山,黯着脸、咬着牙在床边嘟囔:“以后路你自己走。”清晨的光照进来,那情景有人说像传承,其实更像私底下的软弱。

不过这种“家长式套路”,历史上屡见不鲜。哪个革命家庭没有点矛盾?父母想拖,孩子非闯不可。没几天郑维山真的成了队长,从此一脚踏进了革命这条河。以后回头看看,这一步勇气是自己的。

1930年,那会儿赤卫队已经半正规,郑维山被任命带着七十多人去投奔红军。他个子高瘦,神情专注,结果刚被编到部队还没缓过劲,不速之客找上了门。那人身材挺拔,气场强大,长相干净,郑维山直觉就是个“首长”。他咬牙挺胸,敬了一个标准军礼,自报家门。对方哈哈一乐,还故意追问:“咱们见过没?我报过名没?那你为啥认我是首长?”

郑维山固执地答:“直觉!”这对话没来由,淡淡的陌生感里又透着一股亲切。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红一军副军长徐向前。这段缘分,像一块铺路石,无声无息地立在了他以后几十年军人生涯的起点。再往后,打仗、吃苦,郑维山每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都跑不掉徐帅的点拨与提拔。**

1936年,西路军伤亡惨重,郑维山突围失败。没人想象得到他会在狼藉中混迹沿街乞讨,苟且偷生跑回延安。徐向前那次来探望,见他浑身伤疤、表情抽搐,心里比谁都疼:“让你受委屈了……”郑维山的眼泪那时止不住。情分在生死后更难割舍,但谁又真的希望这种“同生共死”再多几回?

解放战争时,郑维山搅进了察哈尔、兰州、宁夏这些地方,像旋风一样。打仗这事,有时靠直觉,有时靠死磕。他带兵无数,干过不少硬仗,赶跑了马步芳、马鸿逵,所谓“替死去战友报仇”,到底是给别人一个交待,还是给自己一个交待?谁说的清楚呢?

1980年,65岁开国中将出狱后看望老首长,徐向前竟怒斥:我不见他

新中国那几年风头正劲。朝鲜战事一起,志愿军奔赴前线,郑维山被派去担当重任。1951年,第19兵团副司令身份,他到了朝鲜,碰上的难题各路将领都没头绪。副司令员邓华倒乐观,拍拍胸口,劝彭德怀用郑维山顶上20兵团。彭德怀反复踌躇,最后还是认定了他。郑维山自信,也暴烈,战斗时只想着结果。金城那一战,满口拍桌子:“打错了我负全责!”虽有同僚反对,却谁也抗不过这股劲。

十几天解决战斗。战后,郑维山回国当上北京军区司令,那时候外头吹的是“北有许世友,南有郑维山”,风头无两。人红是非多。更糟糕的是,性子太硬。敏感年代里,这种直脾气往往就埋雷。被撤职又被边缘,不许自由,许多人同情他,也有背后嘀咕“他就是太不懂变通”。

现实不是非黑即白。倒霉的时候,连当年的老首长都救不了。郑维山想起徐帅,写信求助。徐帅那时已然病重,可即便如此仍记挂老部下。可惜那会儿外部压力太大,一番努力终究未果。徐帅的心中有愧疚,这道心结一直到晚年都没解开。外人只看见两人在权力与挫折里互相错过,却没看到他们的心情。

1980年,郑维山获自由,第一时间前往柳荫街。这件事讲起来逻辑混乱——老友渴见故人,却换来一声呵斥,是责怪、释怀,还是另外的什么?徐帅也是矛盾到极点。他其实不是不想见,只是觉得羞愧。多年来自己身不由己未能帮上忙,他心想现在如果见了面,该说什么呢?索性拒绝见,就此了断迟来的安慰。

徐帅的人情味还在。他安排人悄悄给郑维山家里送钱,专门叮嘱不要留名。郑维山收到那些钱,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只是苦笑。丢脸吗?也许。感动吗?自然是的。一个愿给,一个愿受,可惜都没开口说清。

有的事说到底还是误会。徐帅的苦衷最后传到了郑维山耳里,两鬓斑白的老头只说了一句:“首长有难处,我懂,他从不亏待我。”也有人觉得这样太窝囊——曾经多少次风里来雨里去,战功显赫,沦落到靠老首长接济。他却不觉得丢人,反而释然。

时间没等人。1982年,郑维山复出,担任兰州军区司令。角色一变,很多过往浮现了新意义。有人歌颂他“百战功勋”,说这些都是历史留下的印记。可有些事,甚至连主角自己都没弄明白。

郑维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完美将领,性格里混着刚硬和敏感。他的际遇时常反复,起起落落,朋友与恩人之间也有尴尬。“到底值不值得”,回想起来他自己未必想得通;可不是所有人都要当谦谦君子或者铁血硬汉。有些事只允许被时代推着走,有些事根本没法自己做主。

也许,这样的郑维山,反倒更接近现实中普通人的困惑和选择。是不是所有的英雄都能坦然面对归来后的尴尬?他们的故事,没有谁有义务给所有人解释清楚。柳荫街上那个没进门的背影,成了时光中的一个小悬案,倒让人记得更牢了。

故事还没完,只是人们总想从中琢磨出点“道理”。其实真相就是,有些遗憾压根就没法圆满,有些恩怨到最后没人计较。能走到最后的,既不是功名利禄,也不是一封信一声问候,也许就是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意。

郑维山走了很多路,不见得都值回票价。但他走过的那些日子,没人能替他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