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成宫醴泉铭》碑文中,“書”字共出现四次,按照次序分别为“秘書监”“属兹書事”“書契未纪”“欧阳询奉敕書”。在此,以李祺藏拓本(李本)、与姚孟起临摹本(姚版)为例,对比两者对“書”字的不同诠释。
这两个临本中,第一、四处写法一致,第二、三处则较为相近。(下图按照1234顺序)
以第四幅图,李本(左)“書”字为例。
首笔横折中,横画入笔露锋上翘,透露出老成持重的法度;折笔自出机杼,却于漫不经心间,彰显灵动。两者的结合浑然天成,当自天趣。这般流利的书写,恰是法度与自由的交融。
这一横折,也奠定了全字基调:老练而鲜活。其写法,乍一看,似为“偶然”,可细观碑文,不止“書”字,在其它地方,
如高阁周建之“建”字、“仰视则迢递百寻”之“寻”字,起笔横画,都是此态。
这让我想起“翘嘴鲌”,鱼嘴斜翘,与此笔画竟有异曲同工之妙。莫非欧阳询与苏东坡一样,都对此物别有偏爱?
第二笔长横,如“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贯通字的任督二脉,且用笔涩进中的丝滑流畅感,如在眼前;线条粗画处,笔力千钧;精细处,举重若轻;力量在“横”行中,恣意挥洒;这一横,又好似家里的门闩,令单字自成铜墙铁壁,卓然独立。
第三、四、五笔的横画(图左),
起笔处,顿显遒魅,切锋如“小荷才露尖尖角”,含苞待放之美,乃唐诗在书法中的再现;几笔横画一气呵成,接连起伏,宛若女子被风吹起的刘海,参差灵动,别有一番韵致。

第六横,日字的横折,线条明显变细,让全字横画呈现三层递进:首层,首横与长横,线条浑厚统一;中层,中间三个短横,细致艳丽;末层,底部的“日”部三横,纤细一体。为不至于从“重量”上失衡,日字的竖笔加粗,与首层的横画粗细统一起来,形成了精巧的轻重对照关系。
横画如此写法,让单字肩宽底稳且厚重,腰细多变而妩媚——凸显出多重层级的韵味来。
姚本则另具风骨的。横竖画线条匀净,全字端庄清秀,如素衣仕女。这与李本的“峻”美“峭”丽相比,乃各有所长。
经典之所以为经典,在于习书者都可以从中寻得共鸣,而初学者更需要心怀敬畏。(下为七天前临写,很多地方没有写好,请不吝指正)
在尝试学写的过程中,李本的首笔,横折,最是难点。如果仔细读帖——一边读,一边比画手指,就能感受到这一笔书写时候的随意,却也造成了无心插柳的神来之笔:横画“不按照套路出牌”,采取平势却以尖锋入笔;折笔的写法又一反常态,以圆笔代替方笔,使肩膀呈现斜势——俗称“美人肩”,的确很美。
该笔在欧楷中,具有高度的识别性。若能掌握,便可得欧阳询之三分神韵。其它横画的临写,需要经年累月锤炼,笔尖分寸、提按节奏,皆在毫厘之间。
而末笔,尤需注意,此处技法通于“隹”字末。这一笔,关键是找好发力点。不管是实接,还是虚接,即便是起笔细若游丝,仍需顿笔立锋——此举乃解决手指发力的问题,发力点由大拇指和食指的“顺力”而转化为:以大拇指的擫,克服食指的押——换句话说,一个是正向力量,一个是反向的,只有正向的能力超越反向,且反向力又不丢掉的时候,我们才说这个横画叫“涩进”——用在書、臣以及刚才提到的“隹”部首的末笔,用好了,都是极其出彩。
都说笔墨之道,眼高方能手追。李本之峻拔如险峰揽胜,非老马不能识其妙;姚本之清雅似幽谷听泉,非久练难得其韵。审美是历练之始,历练乃审美之终,二者相生,方见“書”字里这气象万千。
“書”字之法,不知诸君以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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