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得暮雨送李胄
韦应物

楚江微雨里,建业暮钟时。
漠漠帆来重,冥冥鸟去迟。
海门深不见,浦树远含滋。
相送情无限,沾襟比散丝。

【译文】

重读《唐诗三百首》(132)‖韦应物《赋得暮雨送李胄》

楚地的江面上,细雨蒙蒙。金陵古都,傍晚时荡漾着阵阵钟声。

江面上,被雨淋湿的船帆显得很是沉重,雨中的鸟儿在昏暗中飞得缓慢低平。

长江的入海口遥远幽深而无法望见,远处江边的树木淋着暮雨水气蒸腾。

看着朋友缓缓远去的帆影,我的情意绵绵悠长,泪水和雨丝融会在一起朦朦胧胧。

李广欣解读

       这是一首以吟咏暮雨来送别友人的诗作。黄昏时分,细雨蒙蒙,在建业城(今江苏省南京市)远远传来的钟声中,诗人韦应物来到长江边,送他的朋友李胄乘船远行。据学者考证,此时韦应物应是官居滁州刺史,滁州距建业有百里之遥,百里相送,可谓依依不舍,情深义重。

      迷蒙的雨雾中,航船从远处缓缓驶来,视线中帆影的轮廓越来越大,所以诗中说“漠漠帆来重”。“重”字一语双关,既是说风帆高耸,愈益迫近,给人一种压迫感,也是说别离之时迫近,心情愈发沉重。“冥冥鸟去迟”,此时江边天空的飞鸟,在薄暮中盘桓,似乎不愿飞去。“一切景语皆情语”,韦应物不舍友人,故而看到的一切皆被赋予了浓浓的眷恋之意。

      眺望江天,所见是长江东流入海,不见尽头,远山的林木因雨水沾润而显得更加葱茏。此时,与友人分别的韦应物心中百感交集,不禁流下眼泪。“沾襟比散丝”也有双关之意:“散丝”就是雨丝,呼应首句之“微雨”,既是说在微雨中泪下沾襟,又是形容临别之泪如雨丝般朦胧不绝。

      但是,我们说,这首诗并不是一首纯粹哀伤的送别诗。全诗处处双关,字句之中意蕴丰富,如上文提到的“帆来重”“鸟去迟”和“沾襟比散丝”。此外,还有一处更有意蕴的双关,那就是颈联两句——“海门深不见,浦树远含滋。”这两句是对暮雨情境的描摹,同时也是说李胄将登船东去,渐行渐远,融入远方树影之中,最终不见,也带有未来相见甚难的愁思。但是,两句中又隐隐蕴含了一种蓬勃之感:百川入海,海天之壮阔浮现于遐思;浦树含滋,传递出一种生机的涌动。友人远行,于自己而言是一种离别,但对于李胄来说,未尝不是一片无限的前景——他将如龙入海,英姿勃发,实现新的成长与发展。因此,这里寄寓了一种期待、一种希冀,所以诗人说“相送情无限”,这个“无限”不仅指情感的深度,也指情感类型的复杂——其中既有怀恋,也有无限的期待与真挚的祝愿。

      我们还要注意,《赋得暮雨送李胄》一诗在情景上始终呈现出一种开阔感,体现出“宏观”的特点:即使如“帆”“鸟”等具体事物,也要放在“漠漠”“冥冥”的天地背景下;即使沾襟泪流这样的特写镜头,也要融入充斥天地间的雨丝之中。这同样表现了离愁中蕴含期待的复杂情感:离别虽有哀伤,但是天地广阔,未来无限,既希望与朋友朝夕相处,更期待他大有作为,这种情感,才是真正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