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右任 泰山诗四屏

镜心 水墨纸本 

165×47.5 cm,约7.1平尺(每幅)

释文:泰山乔岳之身,海阔天空之腹,和风甘雨之色,日照月临之目,旋乾转坤之手,盘石砥柱之足,临深履薄之心,玉洁冰清之骨。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虚其心,受天下之善。平其心,论天下之事。潜其心,观天下之理。定其心,应天下之变。圣人之道,太和而已,故万物皆育。便是秋冬,不害其为太和,况太和又未尝不在秋冬宇宙间哉!余性褊无弘度、平心、温容、巽语,愿从事于太和之道以自广焉。录呻吟语三首,惟聪先生,于右任。

在中国近现代书法史上,于右任是一座难以逾越的丰碑。他以其雄浑苍劲的笔法、革新草书的胆识,以及深沉的家国情怀,将书法艺术推向了新的高度。其《泰山诗四屏》不仅是一件书法杰作,更是一部以笔墨诠释儒家精神、以线条构筑人格理想的哲学宣言。

作品开篇即以泰山为喻,将自然山川人格化:“泰山乔岳之身,海阔天空之腹,和风甘雨之色……”这八组意象层层递进,从形体的巍峨到心性的包容,从神色的温润到骨骼的坚贞,构建了一个完满的君子形象。于右任以书法为媒介,将泰山的物理高度转化为精神的崇高性——线条的顿挫如泰山磐石般厚重,飞白的流动似云海翻腾般开阔。尤其“旋乾转坤之手”一句,笔势陡然张扬,如巨匠擎天,暗合其一生致力于文化救国的抱负。


后半段转向心性修养的探讨:“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虚其心,受天下之善……”这五“心”之道,实为儒家“内圣外王”的实践纲领。于右任以不同的笔墨节奏呼应不同境界:

  • “大其心”三字结体开阔,横画如天覆地载;

    于右任《泰山诗四屏》
  • “潜其心”则笔锋内敛,墨色渐沉,似智者沉思;

  • “定其心”收笔稳如磐石,彰显“应天下之变”的从容。
    这种“书理合一”的表达,使抽象的哲学概念通过视觉张力直抵观者心灵。


篇末“圣人之道,太和而已”的慨叹,透露出于右任晚年的精神追求。1949年后,他羁旅台湾,常以《呻吟语》内容书赠友人。此作中“余性褊……愿从事于太和之道以自广焉”的自省,实为对时代裂痕的温和抗议。那些看似平和的线条里,藏着“渡海三千里,家书抵万金”的隐痛,而“太和”二字圆融的笔势,恰似其对文化统一的期许。

从技法层面看,此作堪称于氏“标准草书”理论的完美实践:

  1. 以碑入草:撇捺如刀劈斧斫(如“岳”“坤”),源自其对北魏碑刻的消化;

  2. 帖学韵致:连带处似“屋漏痕”(如“天下之物”),暗含颜真卿的浑厚;

  3. 空间诗学:四屏疏密错落,字距宽博如列阵,呼应泰山“岩岩”之势。


《泰山诗四屏》的珍贵,不仅在于它凝聚了于右任毕生的书法造诣,更在于它将泰山这一民族符号、儒家修齐治平的理想,以及个人命运沉浮,全部熔铸于水墨氤氲之中。当我们凝视这些墨迹时,看到的不仅是艺术的巅峰,更是一个文化守望者在时代洪流中,以笔墨筑起的永恒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