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连良先生和张君秋先生相识于1936年,马连良对他十分喜爱,收张君秋为义子,张君秋于1939年加入马连良领导的扶风社,自此开始了他们两人30年的交往。

在这30年间,他们在扶风社时期合作五年;在上世纪40年代末到50年代初在上海、香港及自港返京期间合作三年多;从1957年到1966年,在北京京剧团时期合作了十年,前后相加20年,是合作时间最长的生、旦艺术伙伴。

马连良先生和张君秋先生《春秋笔》

1930年秋天,马连良先生组成了扶风社。1936年马连良主动邀请初出茅庐的张君秋加入扶风社,扶风社在北京新新戏院演唱日戏《苏武牧羊》,这是专为给张君秋试戏而贴演的。结果观众欢迎,马连良满意,19岁的张君秋加入了扶风社,而马连良也如鱼得水,从此,奠定了他和马连良长期合作的基础,二人成了艺术上和谐且默契的黄金搭档。

张君秋先生在扶风社唱了四年,这时候有所谓扶风社“五虎上将”的说法,就是马连良、张君秋、叶盛兰、刘连荣(后改袁世海)、马富禄五个人。那几年是扶风社最鼎盛时期,不论演新戏老戏,无不满座,没有熟人,真买不到票。

马连良在物色到张君秋担任当家旦角以后,平心而论,马连良先生对张君秋的提携应该是有口皆碑,为了留住张君秋,马连良也算花了最大的代价,包银开到330块,还要挂并牌,给足了面子。

马连良对于他看重的年轻演员一向是关心备至、寄予厚望。他曾经多次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语重心长地告诫扶风社里的张君秋、叶盛兰、袁世海等青年人,希望他们从中有所感悟。马连良有一段关于“二十岁”的讲话曾发表在报纸上:

“做人最难做在二十左右,做好人在此,做歹人亦在此;成功在此,失败亦在此。盖二十岁之青年,血气心志未定,最容易受外界之诱惑,自己并无能力抵抗,稍不留心,竟堕入无底深坑,卒至身败名裂,无可自拔。我辈以唱戏为业,全靠嗓音,以度生活,举凡声色货利,俱是害人之魔,染其一即可使嗓音损坏。在此紧要关键,如能打破难关,杀出重围,即可安然无恙而登彼岸。我在二十岁以前,亦曾亲历此境,为好为恶,危在一发之间。幸有父母之管束,师傅之监督,而自己向上之心究亦较强于作恶些须,微名乃得赖以保全。若在此时任意妄为,随波逐流,今日梨园中群雄竞技之秋,恐无我马温如吃饭之处。”

张君秋先生在扶风社期间,主要演出剧目大致分为三类:一是马、张合演的生旦“对儿戏”,即《打鱼杀家》《游龙戏凤》《汾河湾》《桑园会》《南天门》《三娘教子》等;二是张君秋做主要演员的马派名剧,如《四进士》《清风亭》《法门寺》《苏武牧羊》《龙凤呈祥》等;三是张君秋主演的剧目,有《宇宙锋》《玉堂春》《祭塔》《金锁记》《春秋配》《六月雪》等。从这些剧目中可以看出,张君秋在其所学的传统剧目演出上实践了自我,其中许多剧目后来都成了他个人和马、张二人的保留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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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张君秋先生为什么要离开扶风社,与马连良先生分道扬镳?好像有这几个原因:

1、张君秋在扶风社二牌的工资已经开到顶了,除了扶风社,没有任何一个班社可能给张君秋开出超过扶风社的价格。

2、已经与马连良挂并牌二年以上了,在扶风社没有上升的空间了。

3、张君秋的师父李凌枫提出要加钱,以师父的身份出面,为张君秋争取利益。

张君秋1941年下半年随谭富英上海演出回京之后,一度传出将与谭富英合作的风声,同时搭扶风社和同庆社,与马、谭同挂并牌,报纸也登出张君秋搭马、谭两社演出的预告,这或在中国京剧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例子了。这一设想最终并未实现,但这也预示着马张之间的矛盾恐怕已经难以调和,双方都在各寻其他解决方案了。

“加钱”只是张君秋脱离扶风社的导火线,而深层次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张君秋先生曾经在《三六九画刊》1942年第十三卷第一期里发表了这样一篇文章,道出了他的心声,文章里说:

“说真个的,像我这样挂二牌,不能不算是幸运,尤其是与马(连良)老板在一起,论物质与精神两方面,全都十分满意。与其挑个班儿,而为应付戏完了开份儿着急,实在不如在这享受美满环境优越的二牌地位上舒服。同时还有一件我认为最满意的,就是我在这二牌地位,能够有充裕的时间,让我来“学戏”、“用功”这种类似做买卖增加本钱的收获,当然又比目下精神与物质方面享受的价值,强得多了。

张君秋为何与马连良裂穴:义子与干爹的恩与怨

说到我将来的态度,我真没有这么大勇气,脱口就说出了。不过俗语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人都不能没有向上的希望,所以,我现只有预备’能耐’,如果’能耐’能够凑合着应付’头牌’的时候,说不定也许试验一下。 不过现在还没有一点挑班的把握,我这所说的试验挂头牌,也许是二十年、三十年以后的事情,哈哈……再见!

(这是张君秋先生在1942年元旦新年给《三六九画报》写的文章,但是只隔了一个月,在农历新年前夕,张君秋就退出了扶风社。3月28日张君秋挑班挂头牌的“谦和社”就在北京开明戏院演出了。)

要说马张之间没有矛盾恐怕也不尽然,老板和员工毕竟站位不同,不可能完全和谐一致。程砚秋日记中记载了张君秋和程砚秋聊起在扶风社的事,说当初杨宝忠闹别扭,马连良就留了一手,把李慕良培养起来,杨宝忠辞班,李慕良顶上,就是让别人难不倒。这次张君秋包银的事马连良已经没法儿再迁就了,所以以200元的代价约了李玉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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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各大媒体剧评人对于马张脱离议论纷纷,而且大多数的剧评人都不赞成张君秋离开扶风社,认为张君秋如果挑班则非常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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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天津》的这篇报道对张君秋脱离扶风社的出路进行分析,结论是“难矣!”其中指出:“君秋之成名,除一条好嗓子外,别无他技,身上、脸上一点也没有,武工尤差。所以戏路太狭,势必唱探母、玉堂春、红鬃烈马诸戏,必宗梅路。试观梅最当前人物,如李世芳、南铁生、言慧珠,唱做均已臻佳,还立足不住,何况君秋焉?”

吴小如先生当时以“少若”的笔名在《新天津画报》撰文,也对张君秋的出路进行分析,认为张君秋组班可能是被人“架弄”,他分析四小名旦各自的优劣和当时的境况,认为张君秋个人艺术上还不如当时的李世芳、毛世来,组班只是一个梦。况且张君秋在扶风社可以有所依靠,马连良的傍角叶盛兰、马富禄可以为他配戏,如果自己挑班,叶盛兰、马富禄难为己用,配角方面只有等而下之,那么班社整体实力自然难以振作。

1942年2月8日,扶风社封箱演出《春秋笔》,演出15场营业戏和5场义务戏之后分道扬镳。

马连良先生与张君秋先生合作《春秋笔》

张君秋先生离开了扶风社,自组谦和社,结束了他们长达五年的合作,这是一个令人遗憾的事情。在岳父赵砚奎的一力支持下,张君秋先生3月份挑班“谦和社”演出,赵砚奎任社长。

再往后说,1947年11月,为了弥补亏空,马连良决定在上海中国大戏院长期驻场演出一段时间,他希望能够再现“扶风五虎”时代的强大阵容,重新组建扶风社。在多方协调之下,以马连良、张君秋、叶盛兰三大头牌为号召,于1947年12月5日在上海中国大戏院打炮,开始了这次在中国京剧历史上少有的超长演出。

这时候张君秋先生的表现令人刮目相看,他在这次演出的安排方面一切服从大局,不提任何无关的要求。参加演出就是为了帮助马连良纾解困难,不做不利于这个大前提的事情。他的所作所为,对这艘在风雨飘摇中航行的扶风社“大船”来说,起到了压舱石的决定作用,使演出得以顺利进行。马连良对张君秋此时的举动,一直心存感念。

1948年底,马连良、张君秋、俞振飞合组剧团,在香港举行演出活动,在三个剧场演出20场左右。由于演出市场不好,友人提出参加电影拍摄,用以弥补大家的损失。于是马、张在香港拍摄了彩色舞台艺术片《借东风》、《玉堂春》、《梅龙镇》、《渔夫恨》,留下了他们两人的宝贵艺术资料。

1957年初,经过两次合团,终于形成了以马、谭、张、裘为团长兼领衔主演的北京京剧团。当时张君秋正处在年富力强的时期,张派艺术已经形成,一出《望江亭》红遍大江南北。看到他取得的成绩,马连良感到十分欣慰,他深知此时正是张君秋在艺术上出成绩的大好时机,自己作为同事和前辈,应该在这个关键时刻给予有力的支持,使张派艺术进步得更快、更好。他发现荀慧生送的《秦香莲》剧本非常适合张君秋来主演,并由自己饰演以做工见长的王延龄。虽然是个配角,但通过“寿堂”一场中皮里阳秋的精彩对白,起到了烘云托月的艺术效果。张君秋在创作《状元媒》时,马连良主动要求出演配角状元吕蒙正,并为剧中人设计了一段脍炙人口的[西皮流水]唱腔“非是臣心彷徨不肯前往”,成了剧中的一个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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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6月4日,在北京和平里第五俱乐部,马连良先生最后一次登台演出京剧《年年有余》,舞台上另一个主演就是张君秋先生。这一场演出竟成了马、张两人毕生最后的合作,也是他们两人命中注定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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