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传奇朋友圈》创作谈（六）
天地出版社2025年5月出版马青尘、冯俊龙著作的《晚清传奇朋友圈》以来，引起广大读者极大关注。以下是作者之一冯俊龙接受相关采访。
1.如何想到要写这样一本书的？
有两个原因，都跟我的出生和经历有关。
小时候看连环画，从中知道刘备忠厚仁义，曹操狡诈狠毒，关羽义薄云天，诸葛亮能掐会算，如此等等，几乎根深蒂固。慢慢长大，看了一些比连环画还大、还厚的书，尤其是我老乡陈寿写的《三国志》，才觉得好多事并不完全是这样：刘备其实并不那么“可爱”，曹操是真英雄，关羽没有那么神武，诸葛亮的传奇太多太过。那么，真实的历史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奇就是兴趣，兴趣就是最好的老师。作为陈寿故里的一位历史爱好者，我从看关于三国方面的历史书籍开始，喜欢上了历史。看得多了，想得就越多，也就更加明白前人留下来的东西，不一定是真实历史的全部。有了从古人身上攫取智慧的想法，便有了向古人学习的动力。我决定从离我们最近的古人身上学起，曾国藩自然就成为我的榜样。
我老家在四川西充，与盐亭嫘祖故里、射洪陈子昂故里等毗邻。曾经属于偏远贫困地区。家里兄弟众多，再加上一些其他原因，我小的时侯，家境很不好，父母既忙于生计，又因为他们见识贫乏，在家庭教育这一方面，还是有些缺乏的。慢慢长大，我觉得自己在为人处世方面，和同龄人相比，有不小距离。而我喜欢的曾国藩，好像就正好能弥补我这方面的“缺失”。于是，我更醉心于读与曾国藩相关的书籍。
读多了曾国藩，自然免不了关心与曾国藩一生关系紧密的左宗棠、曾国藩的学生李鸿章，以及曾国藩所处的时代。渐渐的，了解他们的事越多，对他们就越好奇。
直到2014年，基本上解决了吃穿住行等生存必需之后，我萌生了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一切，开始专心致志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的念头。经过一两年的准备、转折，我终于开始做专业作家做的事：天天看书、写作。
十年来心无旁骛地研究曾左李，这十年，是收获多于付出的十年；这十年，是读历史也悟人情的十年。十年来，我逐渐理解了老乡谯周、陈寿，也理解了曾左李的风云人生，他们不但要为自己活，更要为天下人活；十年来，我写作的多篇关于曾左李“家事”“国事”“天下事”方面的文章，陆续在多家刊物上发表。从2020年开始，在马青尘老师的指导和鼓励下，我开始把对曾左李的一些研究心得，结合我自己的人生阅历糅合在一起，朝着一本书的方向努力，希望把我从曾左李身上受到的教益、启迪，转赠给更多的人。于是，有了这本书。
写作这本书的几年来，笔者所在的成都金牛区作协给予了大力支持。还有很多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机构和老师，也提供了不少帮助，家人们的理解、鼓励，更是给了我无尚动力。在此，我要对他们致以衷心的感谢。
2.创作这本书时，感觉最难的地方有哪些？
我出生在农村，首要问题是要解决生计，不能成天只看书而不做其他事情。假如没有解决好吃饭穿衣等基本生存问题，即使有看书的动力，也并不可能持久。这时，我想起小时候的另外一件事，这件事直到今天，也是一直激励着我凡事都要坚持的原因。
在我小的时候，都是人工收割麦子。最开始是连带麦秆一起收割回家，后来是先将麦穗割回家，等有空的时候，再去地里收割麦草。乡村四月，“蚕老麦黄秧上节”，绝少“闲人”，小孩子在家做饭之后，也要下地帮忙干活。割麦穗的活儿看似轻松，麦芒却无孔不入，再加头顶烈日，在密不透风的麦地里，人简直要窒息。望着滚滚麦浪，年幼无知的我，没有半点欣喜，反到觉得好像是遥遥无期的“刑罚”折磨。母亲对我和兄弟们的各种耍赖，从不揭穿，只是在眼看天气突变之时，轻轻地说：“只有把麦子收回家，才有锅里的馍馍香。”我们在“香馍馍”的诱惑下动起手来，双手没有一刻停歇下来的母亲又说一句：“地里的麦穗割一点就少一点，家里的麦子也就多一点，你们的肚子就少饿一点。”饥饿的记忆是可怕的，尽管我们在割麦穗的时候，还是有这样那样偷奸耍滑的小动作，但是我们参与的积极性或多或少增加了。
后来读到曾国藩说的“人贵在有恒”，也就是说人做事要耐得烦，道理和母亲在我们小时候割麦穗时说的一样。在人生路上遇到困难时，我心中就想起农村老家那一望无际似乎总也割不完的滚滚麦浪，就去读曾国藩。困难里面其实蕴藏着希望。战胜困难肯定需要付出。只要坚持不懈努力，困难总会一点一点减少，成功总会一点一点累加。曾国藩的智商并不出类拔萃，但他的人生最终取得了不平凡的成就，他肯定是有智慧的。为了获取更大的成功，我越来越对曾国藩感兴趣。我开始读能看到的关于曾国藩的所有书。读书是世界上成本最低、收益最大的事。
其实，创作这本书感觉最难的不仅仅是动力不能持续太久，而是如何将优秀传统文化转化为让今人有所收获的知识营养。
曾左李一生确实为大清王朝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他们毕竟是封建时代的官僚。在他们身上，不可避免残存着不少封建糟粕。迄今为止，不少人都在宣扬曾国藩的“成功学”、左宗棠的“褊狭暴烈”、李鸿章的“卖国行径”，正确、全面认识他们，不但需要翔实的史料，更需要具备独立的思考能力；如果要将三人并列研究，从他们身上找出不同之处，而且还要让这些“不同”带给世人启迪与警示，那么还需要研究者具备深厚的人生阅历和处事能力－－而这正是我所缺乏的。让我深感幸运的是，我愿意学习，并且上天给了我学习的机会：我不但具备学习的条件，同时还得到了包括我家人在内的很多人的帮助。
在写作这本书之前，很多老师提供资料、提出创意；在写作这本书之中，很多老师帮忙论证、严密逻辑；在书稿完成之际，编辑老师精心校对、认真编排。可以说，这本书是无数老师的心血共同凝聚而成。感恩每位付出的老师，感谢无数有见识、有耐心的；老师、朋友，包括我的家人，特别是我的妻子，在我写不下去，或者弄不明白某种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关系时，她总是反复开导我，有时甚至默默忍受我对她莫名其妙的叱骂。在这里，我要对她说一声“谢谢”！其实，写作最难的不是写作本身，而是能够坚持下去的理由。传承弘扬传统文化，首先就是要学会如何做人。
3.为什么书名要用“传奇朋友圈”？
最初是想写一本关于曾左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书，根据他们在同一件事或者同一类事情上的不同，揭示出他们的区别，带给人们启迪。因为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一本比较系统、全面研究这方面的书籍面世。
在创作过程中，马青尘老师高屋建瓴地提出，创作历史题材作品，要紧跟时代步伐，要与社会紧密相连，他首先提出使用“朋友圈”这一概念，将曾左李之间的关系现实化、具体化，与时代接轨。秉承历史故事化、故事人物化、人物细节化、细节展现历史的创作原则，“朋友圈”这个概念固定下来。
后来，出版社编辑老师与马青尘老师指出，要在“朋友圈”之前冠以某种定义。经过反复考虑，最后“晚清传奇朋友圈”这个书名就定了下来。
作为晚清重臣，曾左李三人的事功与交际，不但富有传奇意义，而且极具启示效果。在这个晚清传奇“朋友圈”中，无论是扶危定倾的肝胆相照、明月襟怀，还是权力斗争的步步惊心、机锋暗藏；无论是奏章密信的“点赞暗语”、“私聊截屏”，还是政敌交锋的“语音对轰”、“互踢出圈”，无不蕴含着一套“破局成事”的东方算法、玄妙哲理。
当下流行的“朋友圈”是由熟人、半熟人组成的“关系圈”，是现实社交在网络世界的延伸，也是个人获取信息的重要渠道。曾左李所处的晚清时代，虽然没有网络，但他们的人际交往、事功声誉，都在通过各种渠道相互传播、缠绕，堪比一部精彩绝伦的现代传奇。历史从来没有退场，延续至今，更是一部传奇活剧。他们的“传奇朋友圈”，对世人就有了更大的启示意义。
4.这本书主要写了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三人哪些地方的不同？
在曾左李三人身上，出身、性格、智商、情商、家事、交际、事功、谋略、声誉，都存在着相当的差距。
“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有的人用了半生才到达罗马。”如果说人生之初，曾国藩走的是县道，左宗棠走的是乡道，李鸿章则生下来就在高速路上。他们的家境迥然有别，他们的科举之路也同样相差巨大：二十岁的曾国藩还在为考取秀才挑灯夜读，二十岁的左宗棠刚中举人，二十岁的李鸿章已经写下“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的豪迈诗句，走上“遍交海内知名士，去访京师有道人”的宽途大道。最后的结果是曾国藩27岁（1838年）高中进士，开始在官宦之路上折腾；左宗棠26岁（1838年）第三次落第归乡，转而决定走经世致用之路，不再科考；李鸿章24岁（1847年）高中进士，意气风发。
左宗棠的学历在三人之中，算是最低，但他的能力，却在三人之中要算最高的了。这和左宗棠的家境身世、性格为人、后天机遇等等密切相关。
传统文化是一个国家或民族长期发展和积淀的结果，是在长期历史演进中形成的独特精神财富。它蕴含着丰富的历史底蕴和智慧结晶。通过传统文化，我们可以了解到一个国家或者民族的起源、发展、兴衰等历史信息，从而更好地理解和把握当下。
在任何历史时期，个人奋斗的成败与国家兴衰联系更加紧密。在风雨飘摇的晚清，要想获取成功，除了智商、情商之外，性格、机遇的因素也尤为重要。
左宗棠说曾国藩虽然“天资稍欠”，但曾国藩以诚为补，小心谨慎，毕生致力于“经世致用”，像一头埋头躬耕的“倔牛”。他为人宽厚，凡事具有责任感，“仁”是他的性格特征，“稳”是他的行事风格；
左宗棠耿介狷狂，为人坦荡，做事实在，毕生致力于“经世济用”，像一匹负重性倔的“犟骡”。他充满锐气，一贯雷厉风行，“韧”是他最大的优点，“傲”发自他的内心；
而李鸿章器宇轩昂，狂放干练，且其人机警独断，毕生致力于“经世实用”，像一匹所向披靡的“快马”。他最重江湖义气，狠辣霸道，“智”是他的人生底色，“滑”成了他的人生标签。
处在日薄西山的王朝末世，曾左李三人个性迥异、行事有别，这使他们后来在各自不同的人生道路上，取得不同的人生业绩，给后世留下了不同声名。但他们能在气象格局上俱超迈一时，力挽狂澜，实属不易，可遇难求。而在光彩夺目的事业功名之后，三人都有着一番九曲回肠的修炼过程。
如果把经世致用看成“智商”，与人打交道看成是“情商”，曾国藩的情商要高过智商，左宗棠的智商要高过情商，李鸿章的智商和情商几乎一样，且不断向上攀升。
在三人之中，智商和情商都不算出类拔萃的曾国藩，最善于反省、总结、改变，他在1850年咸丰登基，“响应号召”对新皇帝提意见，差点被杀头；1854年，咸丰要他去救江忠源与吴文镕，曾国藩借口兵马没有练好、枪炮没有装备齐全，两次抗旨不遵，被皇帝叱骂；1857年，曾国藩在江西陷入困境：粮饷难筹、军事危机、政治被动，正在这时，父逝噩耗传来，曾国藩立马委军而去，又被咸丰修理。要不是太平军攻势凶猛，一举击溃清军江南大营，曾国藩的命运几乎很难有转机。但曾国藩正是牢牢地抓住了这次机会，让人生有了重大转折。自此之后，“老实人”曾国藩情商突飞猛进，为人做事不再“一根筋”。
1859年，樊燮案发，脾气暴躁的左宗棠开始命运大转折。他从辗转亡命，到组建楚军开创一番事业，情商在智商的激化下，或者说被人称为暴脾气的“左骡子”在事业功名的诱惑下，情商开始大幅提升：在前去“支援”浙江巡抚王有龄的时候，左宗棠也能等到王有龄将要自杀，才慢慢赶去；收复新疆，为了请出与自己有矛盾的刘典出山相助，能顾放下身段，给刘父写出了一生据说是写的唯一墓志铭，对刘典大加赞赏。
李鸿章一生似乎从来都是聪明绝顶、圆滑世故的：论读书，写诗、科举考试不用说了，一直名列前茅；论打仗，初时与太平军浪战，打赢了耀武耀威，打不赢就当逃兵，1862年去上海，李鸿章更是先托在广东任职的大哥李瀚章替他的军队买来洋枪洋炮，然后再雇请洋教练训练兵士，最后才整队出击。对待老师曾国藩，李鸿章表面恭恭敬敬，实际上一直抱着“打痞子腔”的态度，先是通过剿捻，在军事领域声名鹊起；后通过天津教案的成功破题，李鸿章在外交领域又获取了朝廷内外的一致认可。可以说，李鸿章凭借极高的情商与智商，除了在涉外交往上，凡事从不肯吃亏，也很少吃亏。
曾国藩自知“笨”“缓”，慢慢开始在“诚”和“拙”这两个字上下功夫，“以至诚胜至伪，以至拙胜至巧”，镇压太平军后，为免遭朝廷猜忌， 自裁湘军，终成“圣人”；左宗棠经樊燮案后醒悟，不断历练，养成“精明不如厚道，计较不如坦诚，强势不如和善”的做事法则，依靠胡雪岩筹款收复新疆；李鸿章赴沪火中取栗，他更看重投机取巧，“揣摩上意，善察人心”之术，几乎一辈子都没有改变。李鸿章利用盛宣怀击垮胡雪岩，扫清与左宗棠争斗路上的障碍。
曾国藩以文从军、以德为官、以诚修身，以忠心对待朝廷君王，留下“千古完人”之称；左宗棠是晚清著名政治家、军事家，在战场上取得辉煌战绩，是收复新疆的民族英雄；李鸿章是晚清著名外交家，代表清政府签订许多不平等条约，他眼光最为开放，但背负的骂名最 多。他们以儒学救世，拼尽全力，希望维持、延续封建统治。曾左李分别以 “做人”“做事”“做官”给后世留下印象，历史会给予他们公正的评价。
他们在对待子女教育、婚姻态度上，也有明显不同。
曾国藩代表传统士大夫的伦理坚守，注重耕读为本，主张“不为官发财”，希望儿子们学有所长，他的后代多为德才兼备的知识精英；后代婚配对象，都是豪门，而非他说的与“勤俭孝友”之家联姻；
左宗棠延续湖湘学派的经世精神，提倡“忠君即爱国”的价值观，强调“读书为致用，不可拘泥章句”，他的后代在科技领域持续突破。后代婚配对象，大多选择政界、学界精英；
李鸿章体现近代官僚的实用主义，最看重现实利益，不但要家人注重身体健康，更要狠抓经济效益，他的后代在经济领域多有建树。后代婚配对象，几乎都是典型的利益优先。
“情商高低影响人生成败”虽然不十分绝对，但也有一定道理。曾左李三人一生成败、声誉，与他们不断成长变化的情商有密切关系，所谓“性格是土壤，情商是果实”。假如时光可以倒流，让曾左李在相同历史背景下，互换位置重新去选择，曾国藩不可能做成左宗棠收复新疆的那样伟业，左宗棠一定会比曾国藩提前镇压太平天国起义，李鸿章肯定不会去收复新疆。当然，假如曾国藩如果像左宗棠那样屡考不中，只可能像他父亲那样在乡下教书，最多以文章道德留名后世；左宗棠像曾李那样高中进士，他取得的功名可能也不会逊色于后来。
5.曾、左、李三人的不同，给今天的人们带来的启迪？
曾左李都是以镇压太平军建立功勋。他们在投笔从戎之初的不同心态，正是各自性格深处的真实反应，也为他们的后世声名打下了深深烙印。
曾的犹疑不定，是他的老练深沉；左的犹豫彷徨，是他的悲悯忠义；李的迫不及待，是他的求功心切。虽然他们无论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是在当时业绩、后世声名上的不同，都是在封建社会统治下个人奋斗的结果，但他们无论身处顺境逆境，都从不摆烂、躺平，勇敢面对挑战，不断突破自我，是值得世人学习的。
尤其是他们在面对失败时，懂得反省、知道敬畏，不断总结、自愿改变，最后取得成功。纵观曾、左、李一生，他们一生几乎都是沿着立志（梦寐以求）、努力（志在必得）、反省（量力而行）、历练（随心所欲）、平淡（顺其自然）这条道路，踌躇而行。与很多人不同的是，他们只要定下了目标，不会再踌躇，也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勇敢地向前走下去。
（未完待续）
本文作者简介
冯俊龙，笔名范一尘、丰山歌。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从事散文和文艺评论创作，在《人民日报》《文艺报》《解放军报》《北京青年报》《四川日报》以及《同舟共进》《文史天地》《党史博采》等刊物发表作品多篇，作品多次被《新华文摘》《作家文摘》《中外文摘》及新华网、人民网、中国军网、“学习强国”学习平台转载。与人合著《晚清传奇朋友圈》。曾获四川报纸副刊奖、四川散文奖等奖项。
头视界
《晚清传奇朋友圈》创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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